初之日的那天,正是學校只上半天課的日子。夏夕子早早離開了學校,到附近的禮品店裡買了兩份禮物。一份是送給鏡的,另一份,夏夕子想着,是要送給愛麗絲。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做。

她回到了自己的家裡,等待鏡來接自己。

沒過多久,穿着嶄新白色和服粉色腰帶的鏡笑眯眯地站在她面前的鏡子里,夏夕子一邊誇獎她的可愛,一邊把禮物送給她。

“謝謝夏夕子小姐。”

“沒關係,不用謝。我這裡還有另一份給赤城小姐的禮物,我應該怎麼送給她?”

“等到我們去千代川的時候好嗎,大家都會在那裡慶祝哦。”

夏夕子將禮物裝好,和鏡一起來到綾羅的家中。

綾羅叫人準備了節日的禮服,是比以往更加華麗的白色春花紋振袖,還有一個精巧的金制紫藤狀流蘇發簪。

換好衣服的夏夕子讓綾羅想起了一百年前的千鏡宮陛下,直接看愣了呆在那裡。好久才緩過來,問夏夕子要不要去吃櫻花散壽司,是他們剛剛做好的,如果想的話還可以捏櫻餅。夏夕子對櫻餅很有興趣,去廚房和綾羅一起捏了起來。夏夕子的櫻餅非常的扁,而綾羅的就很正常。她有些懊惱,重新做了好幾個,卻被廚子告知吃不完就會扔掉。

夏夕子沒辦法,只能把自己做多的都吃掉了,肚子有些撐,她就慢慢在迴廊上走着,和路過的薰打招呼。

過了好一會夏夕子緩了過來,準備和大家一起去千代川,在最高的櫻花樹上掛上花箋。夏夕子還沒有去過千代川,悄悄問鏡那是個什麼地方。

“是一條靜水流深的大河,水面非常寬,而且從來不會有波浪。水面永遠都倒映着天空的顏色,非常清澈,是個欣賞景色的好地方。那裡的主管暫時是咲初,她雖然有些古怪,但是人很好的。”

夏夕子跟着綾羅和薰,通過鏡打開的空間之門來到了千代川。

出了門之後就是一片翠綠的原野,河兩岸都遍植櫻花樹和桃花樹,隨着微風吹過,大量的花瓣飄落,彷彿雨一般。

“櫻時雨。”綾羅感嘆說,“雖說每年都來這裡一趟,但是每年都會被這裡驚嘆到。千代川真的太美了,不用詩句和音樂是無法表達它的美的。”

夏夕子愣愣地欣賞着美麗的風景,竟是一時說不出話。

“我們去掛花箋吧。”鏡說。

“好。”

幾人跟隨綾羅來到那棵最為高大的櫻花樹下,那棵樹的樹冠好像已經夠得到天空的雲了,抬頭看不見最上面的枝幹,而是被陽光晃了一眼。

“我們怎麼把它掛上去?”夏夕子問。

“它們會自己飛上去的。看姐姐的吧。”薰回答說。

綾羅站在樹下,打開摺扇,對着鏡手中的紙片猛地一扇——那些寫着各自願望的櫻花形狀的紙片們就都飛到了空中,圍繞着樹榦螺旋起舞,最後錯落有致地掛在樹枝上,與櫻花融為一體。夏夕子看呆了,她頭一次見到這種規模的法術,好像是曾經在電視上看到的魔術一樣,但是這個更震撼得多。

“夏夕子小姐寫了什麼願望?我寫的希望學校的作業能少一點。”薰問。

“希望……我能早一點知道我過去的事情?”

“唔……這樣啊,那還是有些困難啊。”

“讓學校少一點留作業更加困難好嗎。”

“哈哈哈是哦。”

正當她們在河畔歡聲笑語之時,遠處傳來了清脆的鈴聲,像是玻璃碰撞,十分悅耳。隨即一陣黑方的香氣撲面而來,入眼是熟悉的鮮艷張揚的金紅色打褂,細細縫紉着蝶與藤花的紋樣。

“哇哦,是赤城大人!”鏡捂嘴驚嘆。

夏夕子愣在了原地。不得不說,赤城愛麗絲實在太適合紅色,走過來的時候,自己彷彿在觀賞一場百年前的祭祀,而愛麗絲就是祭台上盛裝的巫女,邁着優雅的步伐款款而來。

如果上一世的我真的能夠得到愛麗絲的青睞,那個我究竟會有多麼優秀啊。面對這樣的人,就算是神女也會黯然失色吧。

綾羅禮貌地對愛麗絲打招呼:“節日快樂,願你平安。”

“節日快樂。”愛麗絲心不在焉地回答。雖然她一直在控制自己,但她的眼睛還是會追隨夏夕子的身影——她好不容易等到了陛下回來,當然不希望發生陛下忽然溜走消失的事情,畢竟她有一肚子的問題,想問卻不知道怎麼開口。

平日里端架子端得習慣了,現在面對久違的王,卻也無法放下心防。

夏夕子有些猶豫地湊過去,怯生生地開口:“節日快樂。”她想起了自己還準備了禮物,連忙拿出包裝精美的點心盒子,雙手交給她。

愛麗絲有些詫異,但還是伸手接過了禮物,打量着小巧的、扎着金色緞帶的紅色禮物盒,“陛下不必為我如此費心。”

“說起來奇怪,我……總感覺自己似乎見過你。”夏夕子的聲音如絲弦一般柔軟,愛麗絲聽到這話,原本煩躁不安的內心忽然平靜了下來。

“我們不曾見過。”本以為她會開心,但愛麗絲卻甩下這樣一句冷冰冰的話,轉身離開了。

夏夕子還有點沒有反應過來,愣愣地看着愛麗絲離去的背影,露在鮮紅打褂外的和服邊緣是耀眼的素白色,伴隨鈴鐺的聲響,那優雅的腳步也逐漸遠去了。

黃昏降臨之時,千代川熱鬧了許多。熏香的氣息繚繞在河岸上空,漂亮的櫻花仍在紛紛飄落,夏夕子對前來的客人們非常好奇,她聽着綾羅為她坐介紹:“這位是綾瀨川家的次女,吹雪;這位是她的姐姐,早苗。啊,葉月小姐,很高興見到你,您兄長是否來了?”

夏夕子在人群中眼花繚亂,但她在恍惚間卻看到了千代川河中央水面上,一位白色長裙的少女赤足而立,手中拿着橫笛,在吹奏出第一個音符的瞬間,天空炸開了漫天花火。

絢爛多彩的煙花稍瞬即逝,卻有生命似的隨着樂曲的音符接連升空,階梯似的消散在蒼穹上。夏夕子看呆了,河畔的人們歡快地跳躍,讚歎着煙花的美麗,但眼尖的夏夕子在人群中捕捉到了一個一閃而過的落寞身影。

她撥開衣着華麗、正在享受美景的人群,一路緊跟着那個人來到了附近的森林中。如果沒有記錯綾羅的教導,這篇悠久之森林是歸屬於永夜庭的主人沙羅管理的,那個人會是誰?是沙羅嗎?可是,沙羅是盲人啊!

彷彿冥冥之中有什麼力量驅使她一定要看到那個人的模樣,夏夕子加快了奔跑的速度,將木屐拿在手裡,顧不上臟,穿過層層叢林草木,尋找她的身影。

那人最終在森林中一處空曠的地方停了下來。藉著月光和遠處的花火,夏夕子勉強看清了她的外貌。

穿着莊重黑色手球花紋振袖和服的少女,有着紫琉璃一般的長發,她看向夏夕子的眼神欲言又止,似乎想要告訴她什麼東西,但卻難以開口。

“你是誰?”夏夕子問,在夜晚的森林,她開始感到恐懼。

“淺井琉璃。”她的聲音宛若夜鶯吟唱,“很高興,能夠看到您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