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还没回我的信息？
冲完凉，秦浩明看了看企鹅，拿着手机走到阳台上，见朱玉房间也亮起了灯，隐约听见鸽子“咕咕”叫了几声。
阳台上的三角梅蔫了一大片，大多数绿叶都呈半枯萎状，这来自南方的小小灌木，终是熬不过十月寒露啊！过一段时间，得把这些盆栽搬回客厅过冬了。
正当秦浩明细心打量起花盆里脆弱的灌木时，一声清脆的声音传来：
“好你个敖洲！”
随即人声又渐渐弱了下去。
听声音，两人似乎聊得还不错，应该没什么事了吧？
可是刚才呢？在电梯前……
刚才自己绝对没有看错，阿玉姐只来得及叫出名字，就立刻昏迷过去。
他看着那个高个子扶住朱玉的肩膀，似乎观察了朱玉一阵子，继而叹了口气，轻松地把她拦腰抱起，进了电梯。
那时的自己，虽然感觉有危险，却只能傻傻看着，什么都做不了。周身像有一堵冰冷的水墙一样，把他的身体紧紧包裹住。被无形的寒气笼罩着，呼吸都成问题，更别说动弹一下，或者发出什么声音了。
甚至，在熬粥走后，他仍只能颤抖着，扶墙而立。
无数不愿回想的记忆在脑海中浮现开来：
他想起从锦绣桥上跳下河水中的惊慌；想起因为和女孩一起走路被妈妈训斥时的无奈；想起因为拿了科学竞赛第一名被其他参赛的同学嘲讽作弊时的愤怒；想起在爷爷去世后，对着那没有气息的身躯扣头时的惊恐……
所有的不安和惶恐，就像那滴入清水的墨汁，丝丝缕缕，浮现眼前，不断漫延。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他才从那种因过度寒冷而恐惧的状态中恢复过来。
那是种多么无助又痛苦的感觉啊！
难道，那就是蛇妖的力量吗？
一直只当那个女孩子像儿时的小鹿哥一样，是在随便讲故事。直到晚，在那高个子身后感受到那股强大的气场时，他才第一次体会到，这世上，竟然真有自己从未知晓的妖物存在！
再次走进电梯，一想起敖洲抱着朱玉在这里待过一段时间，秦浩明就觉得胸口闷闷的：这么晚，敖洲来找朱玉，有什么事吗？
从电梯里出来，秦浩明打算拐向朱玉家，却被扔完垃圾的妈妈一声怒斥，直接叫住，无奈地跟着妈妈走回自己家门。
熬粥……不会对阿玉做什么吧？
又往对面阳台上望了几眼，秦浩明才不安地走回房间，胸口还是闷闷的，像堵了一块巨石。他关上阳台门时，感到手机震动了一下，低头一看，是一条新信息——
[我很好啊！敖洲来啦！我们聊得很开心！他还带了好东西给我。晚安！]
敖洲？
原来不是熬粥啊！
聊得很开心……还带了好东西？
等等，敖洲……该不会，他要在朱玉家留宿吧？
这样一想，他一个转身，又打开阳台门，往对面的阳台望去——
竟然已经熄灯了。
“我怎么可能喜欢比我小这么多岁的男孩子！”
朱玉的话又在他耳边回响。
她不是说敖洲的岁数也比她小吗？
她应该不会对他有好感吧？
见鬼！我在想些什么啊！为什么我会在意那个说自己是妖精的女生对谁有好感啊！
今夜，秦浩明再次失眠。
隔着一栋墙，朱玉却睡得十分香甜。戴上姐姐给的镯子，她感到就像睡在姐姐身旁一样心安。
次日，朱玉早早醒来，打开英语课本准备练习发音时才突然想起：
有了这个新镯子，再也不用费力讨好那个高老师了！英语竞赛什么，更是完全不用理会了！
至于消失的那个镯子，我直接问小能要回线索再去查找好了。
一想到再也不用在人类学校扮演一个模范学生，装作学霸，她就“咯咯”笑了起来，一旁的吖灰见了只当她又犯傻了。
十月初，小区梧桐的叶子渐渐变红。朱玉啃着苹果，走在落满红叶金叶的小区道上，十分惬意，不时抬起手，晃晃那串镯子，欣赏一番。
一直走到小区门口，看到那棵高大的梧桐树时，朱玉恶作剧心起，一时念起，蹿至树上，靠着树干啃起苹果，等秦浩明到来。
秦浩明因为一夜未眠，挂着两个黑眼圈走到小区门口时还哈欠连天。听到“咕咕”声时，他以为朱玉带着吖灰来了，睁开眼，却只见鸽子站在小区围墙上，小眼珠骨碌碌转着盯住他看，并没有见到朱玉的身影。
今天怎么只有鸽子？以往都是她比我早来呢！秦浩明正奇怪着，只听“哗啦啦”一阵响动，一道人影从天而降，落在他面前。
“吓了一跳吧！”朱玉一脸坏笑，伸出戴着镯子的那只手，拍了拍秦浩明的肩膀，咧嘴问道，随即发现秦浩明一脸呆滞，面无表情。
“咦！真没意思！”朱玉甩了甩辫子，“你怎么这么淡定啊！”
“不要攀爬树木哦，”秦浩明面无表情地提醒，“折断枝干的话，你赔吗？”说着，他自觉地从朱玉手中拿过一个完整的苹果。
昨晚实在是被敖洲的气场吓得够呛，大概是有免疫了吧！秦浩明心想，默默啃起苹果，走了几步问道：
“敖洲走了吗？昨天我……”秦浩明本来想说看到朱玉被敖洲抱着进了电梯，但觉得话一说出口，就好像自己跟踪他们一样，于是又咽了回去，只问：
“为什么敖洲总是晚上去找你啊？”
“因为他是蛇啊！虽然他可以白天活动，但更习惯晚上活动啊！”朱玉直截了当地解释完，不削地瞄了秦浩明一眼。
是蛇啊……竟然是这么明显的原因啊！大部分蛇确实是晚上活动呢！秦浩明感到一阵尴尬：为什么要问这种常识性问题啊！本来在她面前就够弱了，现在一定会给她留下缺乏常识的印象吧！
见秦浩明又愣着没话，似乎在神游，朱玉赶紧补充道：
“你别想太多哦！敖洲昨晚给我拿来镯子后就走了啦！”
“镯子？”秦浩明低头瞥了眼朱玉伸过来的那只手腕——一圈明晃晃的镯子正挂在上面，像一块环形美玉，隐隐闪现出彩虹斑斓。
这夺目的色彩，让秦浩明想起从朱玉手中接过的那颗大珠子。
正常情况下，这时应该美言几句吧，但秦浩明今天起床后状态实在太差，刚才又被朱玉吓了一跳，当下实在不想多说什么，只提醒道：
“记得用袖子把镯子遮严实点。别又被老师发现没收了。”
说完，他继续向前走去。
“喂！你都不问一下的吗？这可是我说过的玉化母贝磨成的镯子哎！”朱玉跟了上来，抱怨道。
“啊？”果真是那块镯子？秦浩明心想，“那个老师什么时候把镯子还给你了？”
“嘻嘻，我昨晚看到敖洲取出来时，也以为他是从老师那里取回来的。”
原来敖洲带来的好东西是指镯子啊！那还真是帮了阿玉姐一个大忙呢！秦浩明心里一阵波动，脸上仍装作波澜不惊：
“难道不是老师没收的那副吗?”
“这是姐姐的那副镯子啊！她让敖洲带给我的！”
“姐姐？原来你还有个姐姐啊！”
从朱玉的话中，秦浩明听得出，朱玉对这个镯子十分重视，不知道是因为这是敖洲带来的，还是因为是姐姐送她的缘故。
“啊！好可惜呢，小明果然不是转世仙人！”
“嗯？”
朱玉晃了晃左手的镯子：“玉化母贝镯子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见秦浩明面色不悦，朱玉又安慰道：
“别那么苦着脸嘛！转世仙人的事情可多着呢！还是好好享受你的普通高中生生活吧！”
“如果遇到转世仙人，这镯子会有什么反应？”
“不清楚。听吖灰说，好像会发光！”
“我看它现在，也在发光呢！”
“那只是反光而已啊！反光！”
上午连续两节课，都是耗脑的物理和化学。期间，秦浩明好几次走神，甚至在物理老师提问时，要梁笑天提醒才能说出正确答案。
“小明今天有些怪怪的呢！”下课时，梁笑天盯着秦浩明无神的眼睛说道。
“昨晚没睡好，上课没睡着已经很不错了！”
不想被梁笑天追问昨晚的事情，他提起别的话题：
“对了，这周六有个摄影展，你要去看吗？”
“小明明！”梁笑天眼泛泪花，感动得结巴起来，“你，你太好了！这是，属于我们，我们两个人的约会吧？”
前排女生刚从外面回来，听到这话，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盯着后排两个男孩好奇地看了几眼，才坐回座位。
这家伙！一旦和好，就又开始胡言乱语了！
“我未必会去哦。”秦浩明回道，“周六我还要做袁老师给的编程一千题呢！”
“啊？要看那么无聊的书啊！我一个人去看展览也很无聊的！”
“怎么会呢？你可以叫上你妹一起去啊！我有两张票的嘛！”
“好吧！那就下周一再见咯！”
“下周一？”
“今天我要去医院复查啊！这里！”梁笑天敲了敲自己的脑壳，看上去完全不像有事的样子！
估计他就是想借复查翘课罢了！
早操结束后，看着朱玉一脸笑意走来时，秦浩明还以为她又要拉着自己去什么地方，当她露出半截明晃晃的镯子时，才明白过来，她想要拿着镯子来试探梁笑天了！
秦浩明马上说明情况：
“梁笑天刚才一下课就去医院复查了，你今天可能等不到他了呢！”
“复查？”
“他上次不是被绑架了吗？脑壳上被人敲了一棍子！”
“哦！怪不得啊！他妹妹应该是陪他去了吧？”朱玉说着，往教学楼走去。
“笑然？”秦浩明略有些惊讶，跟上去问道，“她也离校了吗？”
“第一节课后我去找过她，不过她似乎有事，被一群同学围着去了办公室。”朱玉边走边说，“刚才再去找她，她班上的同学也说她一下课就走了。”
“啊？”秦浩明不禁觉得梁笑天实在太矫情了！自己翘课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带坏妹妹啊！
算了，没叫我陪他去算客气的了！
等到中午，秦浩明点开梁笑天发来的网址后，才明白：
叫上笑然妹妹是为了帮他拍视频啊！
这个梁笑天，为了吸引粉丝打赏，把妹妹的上学时间都搭进去了啊！
睡了一个午觉后，秦浩明终于感到精神起来。
然而，他很快再次受到重击：
没想到，朱玉突然向他问起“摄影展”的票来。
“你昨天不是还说对摄影展没兴趣的吗？”
此时的秦浩明非常后悔，就像想起自己随便就把那颗宝贝珠子给了梁笑天时一样后悔。
“现在有兴趣啦！敖洲建议我去人多的地方转转呢！怎么？你不是说有票的吗？”
啊！我为什么要把两张票都给梁笑天啊！秦浩明内心有种想要把票要回来的冲动。然而，此刻他只能无奈地说道：
“星梅师姐只给了两张票，我都给了梁笑天。”
说出这句，秦浩明深刻意识到，自己实在太失策了。
“哎?”朱玉不相信地问，“你自己不去吗？"
“我，我要在家里做一些编程比赛的练习，就不去了。”
啊！秦浩明内心咆哮着，自己明明很想和面前这个女孩子一起去摄影展啊！就算确定她是个妖精也愿意啊！
不，就算只有一张能给到朱玉的票也好啊！可我为什么把票都给了梁笑天啊！
正当秦浩明自责叹气时，朱玉拍了拍他后背，说道：
“那我就和吖灰一起去好了。”
“嗯？”秦浩明忽然想起什么，“你该不会……”
“嘿嘿！既然没票，只能逃票去看展览啦！”
“逃票？”
摄影展在芝县新文化广场旁边的展厅举行，就在芝城一中的东边。
从锦绣阁出发去看展览的话，前面的路程和去学校是一样的。
一想到周六还要去学校一次，而且还要冒着逃票被抓的风险，朱玉其实就有点不太想去了。还好，鸽子吖灰一直在旁，提醒她敖洲说过的那句——
“说不定会在校外碰到那些转世仙人呢？”
于是，周六早上醒来后，她还是决定去那个展览转转，反正周六也没什么事，如果被发现逃票的话，只要赶紧逃跑就好了！
总不至于每次都会碰到阿顺那样的警犬吧！
穿好衣服，绑起辫子，朱玉就啃着苹果和吖灰一起出发，不多久就来到种满樟树的新文化广场。
白露未过，弥漫全城的四季桂香已渐渐隐去，空气中还弥漫着清晨的露水味道，广场上偶有晨风吹过。
太阳才出来没一会，正透过厚厚的云层，艰难地往玉源河南这片新区播撒自己的温暖。
广场上的人都穿起了卫衣外套，或者身披风衣。还好，朱玉在吖灰提醒下，换掉了学校那条短裤，穿上了一条灰色长裤，配上一件咖色的长袖圆领衫，在人群中极不显眼。
只是：朱玉穿着这一身，实在热得不行。
“还是东海市好啊！”朱玉对肩上的鸽子说道，“想穿什么就穿什么，冬天穿短裤也没人觉得你奇怪。”
“唔……”吖灰“咕咕”道，“我觉得什么都不穿最舒服。”
“你还是闭嘴吧！”朱玉说着，往前走去。
这是一个以 “灵动芝山，玉秀清源”为主题的摄影展，新闻上简称“灵山摄影展”，展出的都是参加最近一次县级摄影比赛的作品。
但是，可能因为地点设在新区，也可能因为展览才刚刚开始，所以前来观展的人并不多。
朱玉轻松地从展厅一楼一间开着的窗户那里翻进了展厅里面，却不想，进去的正好是男厕，还好厕所里并没有人。
她迅速溜进展厅里，迅速转了一圈，随即明白这次展览虽然只用了展厅第一层，但是占地面积很大，还被临时搭起的挡板分成了山、水、鸟、兽几个展区。
不多一会，朱玉已经看完了所有摄影作品：灵山红梅、鹤鸣河畔都成为了热门取景地，有珍奇异兽，也有花鸟鱼虫，甚至连上次在电梯里抓住的那种小龙虾都有在河景照片中出镜，唯独没有一张关于河蚌的摄影作品！
这让朱玉感到自己族类被这个县城的人类彻底无视了。
没有我们河蚌，玉源河早就是一滩污水了！哪来什么“玉秀清源”啊！
“这个摄影展，能不能对我们河蚌有些最基本的尊重啊！”
正好走到休息区，朱玉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低声咕哝起来。
“小玉姐又发牢骚了呢！”吖灰看出了朱玉的心思，“河蚌都是在河底淤泥活动，就算摄影师想拍河蚌的照片，也得会游泳，甚至会潜水，还得有高级的防水摄影器材才可以啊！”
“嘁！”朱玉白了它一眼，心想，这里那么多鸽子的照片，又是灰鸽子又是白鸽子的，你看了当然开心啊！当然没话说啊！
就在她觉得这个展览十分无趣，打算离开时，她留意到，展厅内的人已经渐渐多了起来。
几个青年走了过来，看到停在女孩肩上的鸽子，十分好奇。
见这几人拿出手机打算拍照，朱玉赶紧起身，往展厅中央走去，混入人群之中。她可不想出现在任何人的手机相册中，也不想上任何热搜新闻，万一惹出什么事情可就麻烦了。
吖灰也在此时往窗边的展架飞去，寻到一处杆子立好后，远远地对朱玉叮嘱道：
“留意十几岁的那些孩子！带着你的母贝镯子慢慢向他们靠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