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的生命只剩下一年,你会做什么?”

十六岁的白没有细想过这一问题,问题就自己找上门来了。

“你可能要活不过十七岁了,因为你身体里的诅咒。”

白怔怔看着眼前的男人,觉得有些恍惚。

虽然他的确是恶魔,但是他又太像一个人类了,白时常分不清楚,也不知道究竟该和一个恶魔说些什么。

李安森自带着一股傲气,让白觉得难以接近。

有时候白想说,你看,我们并没有什么不同,你只不过比我多会一点魔法而已。可这样李安森并不会认同,甚至会不屑,又觉得他幼稚,一来二去,便更不可能带他实现愿望了。

恶魔大概是不受时空限制的生物,又以灵魂为养料,应该很难理解生命的概念。可是又有多少人真正知道生命的概念呢?

短暂地在世界上留存一阵——如果是这种概念,李安森一定会笑话他的,更何况他的生命要比别人的都短。

因为自己也想不明白,白就暗自原谅了李安森,毕竟他也只是恶魔,人类的事情也复杂得很,就不期待他理解。

于是白说:“好吧。”

就好像他从未活着。

白只上了几年学,在学校里读和写的功课还不错,后来因为战事辍学了,父亲受征兵令上了战场,五年来一直在给家里写信。

白也想去,这五年中,梦里时不时有父亲的身影,还有自己被看不清脸的士兵追杀,落荒而逃的样子。他很想结束战争,虽然不知道两个王国在为什么而打仗,但他唯一知道的是,要结束战事。

他对自己能做什么完全没有概念,他想上战场,哪怕是去看看。父亲离家五年,他从未因此哭泣过,只是深深懊悔自己没有力量,没有话语权。王国征兵对象是十八岁以上的青年,而他又长得太稚嫩,连巡视的警卫队都骗不过,更不可能瞒过检查身体的检录员们,上战场不过是奢望。

好在办法也不是没有。白瞒着母亲,端着一个纸盒子,去森林里寻找能实现他愿望的生物。

他沿着传说中只能供一人通行的小路,找到了一间木屋,敲了敲门,应声进去。

遇到现在的李安森是后来的事情了,最初见到他时,他还是一团混沌,黑得五彩斑斓,像倒在白纸上的墨水。

“我有愿望要实现,但我不知道代价是什么。如果我死了,请把我的身体变成花朵,交给我的母亲。”

他觉得自己这回绝对够本了,如果能得到力量,实现愿望,让父亲回家,甚至换得长久的和平,那么轰轰烈烈的死法或许也不坏。只是他没想到的是,恶魔待他像对待一个花瓶,从身体里掏出一枝黑玫瑰,插在他胸前的口袋里,说能维持魔力,后来说帮忙实现愿望,又亲了他的额头。

恶魔有奇怪的仪式并不令人吃惊,令人吃惊的是,恶魔对他说,你的愿望没有代价。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听到之时,还是让惊喜替代了所有情绪。

所以当恶魔说,带我出去看看你们的村落时,他犹豫着答应了。白想着,或许这可以成为代价之一,只要他不乱来。

恶魔没有乱来,他化成人形,见了白的母亲,又在村落里游荡,但每晚都守在白的房间里,似乎在等什么事情发生。白想着,或许这是代价之一,只要我的愿望还有效。

白的愿望的确有效。恶魔在某天晚上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白告诉他,但是他说他记不住。不是假装的,而是一脸为难的样子。

恶魔说:“我叫你‘白’,行不行?你给我的印象就是如此。”

白说,你也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恶魔说,你的语言里没有这样的声音。

那我叫你什么好呢?

恶魔说,也用印象起名字吧,这样公平。

那么,黑糊糊先生,幸会。

恶魔说,你应该再想想,不然我要用读心术了。

好吧,把你的名字用我们语言的谐音转化一下。

恶魔说,我叫李安森。

森先生。

白重复着说了一遍,想着:

森先生,你在等什么呢?

李安森看着白的眼睛,缓缓说道:

“一个老朋友。”

这时,白才意识到,或许这就是他要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