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城西郊外的破庙。

严振山带着一件包袱走进庙里。

“出来吧!我知道你在这儿。”严振山将包袱扔在地上,朝着庙内喊道,“这里有一些银票,还有一张通行证,明日一早会有人接你离开。”

严振山见没有动静,便加大筹码道:“你的妻儿我已经安置妥当,只要你交出手中的印章,我会保你们一家平安离开临安。”

伴随着窸窸窣窣的杂响,从残破的佛像后走出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佝偻着身子,脚步虚浮,整张脸被布裹着。

那人苍哑着嗓子问道:“严将军此话当真?”

“当真,前提是你把印章交出来!”

男人猛咳一声,吐出一滩鲜血,勉强撑着后面的石台,从衣兜里掏出一块玉石。

“我和妻儿离开临安,才会把印章交给你。”

严振山快速拔出剑,手起刀落之间,男人倒在了地上。

他慢慢走到男人身边,拿起掉进血泊里面的玉石,“我现在就送你和你妻儿团圆。”

包裹着玉石的血液黏糊糊的,还散发着一股甜甜的气息,严振山大惊,飞快朝门外跑去,可惜还未出门就被裴宜理用剑挡住。

倒在血泊中的男人缓缓站起,摘掉包裹着整张脸的布,回到队伍中。

此时门外已被禁卫军团团包围,严振山确定自己中计,愤怒地捏碎玉石。

“刑元易,你算计我!”

裴宜理命人将严振山收押,随后收兵回去复命。

灯光下,扶灵静静站在一旁,替刑元易研墨。

蘸墨,提笔,笔锋游走,一气呵成,望着笔下的奏折,刑元易迟迟未放下笔。

“你做好准备了吗?”

“在边境的时候不是已经说好了,现在后悔可来不及。”

刑元易勉强一笑,离朝堂越近,她离危险就越近,明日之后,扶灵必会在暗网里声名鹊起,往后处境会更加艰险。

“你劝说那吴家小姑娘的话本宫都听见了。”刑元易柔声说道,“心愿了结之后,好好为自己活一次。”

扶灵脊背一震,低眸间将异样掩去。

“多谢殿下关心。”

沉默片刻,裴宜理提剑从外赶来。

“殿下,严振山已经抓起来了。”

“嗯,”刑元易点头,这次本不想动用禁卫军,奈何城防营的人都被派出去布防制造假象,若是再调一拨回来,势必引起严振山怀疑。

“殿下,属下有一事不明,您手上已经有了账本,为何还要设局?”

“太师谨慎,账本上记载的虽然是用严府的名义采购,运输的,但他也可以一口咬定一切都是府中心怀叵测之人与成帅勾结。要想太师坐实了这个罪名,需要更有力的证据。”

“当场抓获吗?那您为何会选择对严将军下套?”

刑元易不经意看了一眼扶灵,扶灵立马回避他的眼神。

“不是针对他,而是针对整个太师府,即使没有严振山,今日也会有城防军在西市与运送莹石的人发生冲突的消息传出去。”

太子行事缜密,这一招瓮中捉鳖确实无可挑剔,但裴宜理还是有些顾虑。

“殿下,若是太师将所有罪名推到了严振山的头上,又该如何?”

“这句话是父皇让你问的?”刑元易声音冷了几分。裴宜理身为武将,统领禁卫军,一向直来直去,那里会搞这种的弯弯绕绕,肯定是父皇提点了一句。

裴宜理点了点头,表示默许:“皇上让我转告您,斩草要除根,不能留有祸患。”

“知道了,你下去吧!”

刑元易挥挥手,示意裴宜理退下。

扶灵见刑元易眉宇间生了烦闷之意,便自觉跟着裴宜理一同离去。

是日早朝,刑元易将昨晚拟好的奏折呈了上去,在加上扶灵作为证人讲述,满堂朝野皆为震惊。

皇上更是暴跳如雷,直接下令要抄了严家。严太师倒是颇为淡定,似乎留有后招。

果不其然,皇上圣旨还未下,朝中好几位老臣联名奏请皇上收回成命,事态愈演愈烈,整个朝堂三分之一的大臣都跪下来为严太师求情。见此景,皇帝态度更加强硬。

“诸君皆为我刑国的重臣,现这幅姿态,是要将朝廷法度置于何处?还是说你们效忠的不是朕,而是太师?看样子那朕是留不得你们了,自行辞官者,不追究责任,其他,皆同罪!”

京兆府尹在跪着的人群里高喊一声:“老臣有本参奏!”

“讲!”

“老臣要参镇边将军严振山!”

“严振山?”意味深长的声音从殿上飘下。

“严振山私自盗取太师的印章,与不法之人完成走私货物交易!”

扶灵望了一眼跪在正中间的严振山。

不禁唏嘘了一声,裴宜理一语中的,看来昨晚担心的事发生了,太师是要断尾求生。

“太师丢失印章一事,为何不上报?”

皇帝语气冷上几分。京兆府尹心惊胆颤。

“老臣糊涂,以为这等小事无需劳烦圣上,便没有上奏。”

皇帝一掌重重拍在龙椅上大怒道:“你还把朕放在眼里吗!”

京兆尹吓得接连叩首。

此时太师站了出来。

“这事错在老臣没有及时发现印章被盗,才导致吾儿酿成大错。”

皇帝冷笑一声:“听太师这么说,私自挖凿铜矿,铸造兵器一事与你无关?”

“依太子殿下所呈奏折来看,吾儿私挖铜矿,证据确凿,可铸造兵器却为无稽之谈!”太师转身质问刑元易,“敢问太子,铸造兵器可有证据?”

“码头截获的萤石,可算证据?”太子反问。

“萤石虽为锻铜用的原材料,可它也可用来收藏、装饰和雕刻。”

“那账本上记录的交易又该如何解释?”

太师依旧不慌不忙道:“什么账本?”

皇帝走瞎台阶,将账本朝着太师的方向砸了过去。

书角正好磕到了太师的额头,血顿时流下。

太师顾不得头上的伤,捡起来大致翻阅了一下,痛心疾首捂着胸口责骂道:“严振山,你这逆子,没想到你竟然瞒着我做这种大逆不道之事!我原以为你只是贪财,挖凿铜矿是谋财,没想到你竟然还敢打起锻造兵器的主意!”

严振山双手落下了枷锁,冷眼旁观着严宽。

太师环顾四周,冲到侍卫面前拔出剑刺向严振山,嘴里愤恨地叫骂着:“逆子,今日不杀了你,枉对我严家先祖!枉对皇上隆恩!”

皇上看了一眼裴宜理,随即裴宜理飞落而下,挑落了太师手中的剑。

“够了!今日在这大殿之上不是看你们父子的闹剧!”

太师望着一语不发的严振山声泪俱下。

“老臣有罪,没有管教好儿子,酿成滔天大祸,老臣甘愿领罪,但也请陛下看在老臣辅佐您多年的的份上,从轻发落!”

严宽几句话便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皇上把目光落在了严振山的身上。

“严振山,朕给你一次机会,你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交代清楚,若将指使之人全盘托出,可将功折过,那边境的位置朕还给你保留。”

严振山突然眼神呆滞,身体在左右晃动,嘴角流出白沫。

一旁的刑元易立刻察觉到异样,示意一侧枫扶灵上前查探。

扶灵点头,随即来到严振山身边,将其放倒,扣住他的嘴巴,检查一番后缓缓说道:“严将军是中毒了。”

刑元易连忙问道:“可还有救?”

扶灵摇了摇头,“药石无医,怕是……”

皇上对扶灵的说辞不满意,传来宫中太医,一番诊断之后,得出和扶灵一样的结论。

顿时皇上面色阴沉下来。

严振山的死,给太师带来了生的希望。他在皇上面前一口咬定一切都是严振山所为,自己毫不知情。

死无对证,没有更确凿的证据,皇帝没法直接定罪。

“养不教父之过,这件事太师难辞其咎。来人,摘掉太师的官帽,移交大理寺!”

太师自觉地取下官帽,朝着皇帝叩了三个响头,随后从怀里拿出免死金牌。

“皇上,老臣受先皇所托辅佐您,就算不念功劳也要念苦劳啊,当年先皇也曾允诺老臣,他日若是犯了错,可用免死金牌免去罪责!”

刑元易在一旁抿嘴不语,不过皇帝倒是气得不轻,握住龙椅的手爆出根根青筋。

皇帝极力克制。

“所以太师打算用在此处?”

“是!请皇上恕罪!”

皇上和太师鏖战了半个时辰未说一句,跪在殿下的太师似是体力不支,面上直冒冷汗。

此时,刑元易站了出来。

“父皇,严振山私自在外炼造兵器,理应株连九族,但太师一大把年纪,尽心尽力辅佐您,加之皇爷爷的允诺,孩儿恳请您网开一面,从轻发落!”

刑元易的话似乎起了作用,皇上的脸色缓和了不少。

“既然太师有先皇免死金牌加身,朕可以免了太师的满门抄斩之刑,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今日起,褫夺太师官职,禁足半年!求情者革职查办,永不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