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光洁的大殿地面,倒映着如泪水般清澈的水晶珠光吊饰,空灵虚幻,让人分辨不清何处是实景,何处为倒影。

夜白坐在金漆雕龙宝座上,挥舞着笔墨。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内侍低着头,步伐紧凑走了过来。

“启禀皇上,禁军统领宣瑾求见。”

男人快速放下手中的奏折,“宣他进来!”

殿上坐的人,正是一个月前还是二皇子的夜白。短短一月余,桐国相继发生了数件大事,皇帝病逝,二皇子登基,册立皇后。

“启禀皇上,柳眉来信,说是已经找到了那个女人。”

“嗯。”夜白又重新拿起奏折。

“她竟然以暗探的身份混进边境,这胆魄确实让人佩服,不过……”

夜白冷哼了一声:“不过什么?”

“扶灵她身上所携带的情报竟然是边境的军事分布图,陛下,是否要将其诛杀。”

“不,你传令给柳眉,让她暗中协助,洗脱扶灵的嫌疑,朕要让她把那张地图完完整整交到刑国皇帝的手里。”

“殿下,这……”宣瑾欲言又止。

“朕知道你想说什么,军事分布图关系这边疆数万条将士的命,朕不会拿他们开玩笑。”

“陛下的意思是…….扶灵手中拿到的是假的?”

“也不尽然,若是假的又怎么能骗得了刑国那帮老狐狸。”

宣瑾听得迷迷糊糊,“恕属下愚钝,不是很理解陛下话中的意思。”

夜白给扶灵的那张地图半真半假,他改了几个重要的关卡、地形上面的驻守兵力。

“可还有其他消息?”

宣瑾迟疑片刻,“陛下当真要保扶灵?”

夜白摩挲着奏折的页边,“保,不止要保住她,还要把她送到成王爷的面前,通知那些潜伏在刑国皇宫的人,让他们准备着。”

“是。”宣瑾应道。

“暗网的存在一直是心头大患,这么多年,派往刑国的人接连不断,却没有一个能触及到他们根本。”

“所以殿下想让扶灵来试一试?”

“她心思玲珑,而且她的父亲来自暗网,也和侦候和向海打过交道,放眼望去,没有一个人比她更合适。”

“万一她失败了呢?”

夜白眼神黯淡了一下,随即放下奏章,道:“这是她自己选的路,就算失败了,也怪不得别人!”

立于悬崖之上的别院,仿佛是一朵盛开在暗夜的花,蕴含着危险,死亡却又孕育这新生。

进来之人,一开始会被带到一间小黑屋,屋内只有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而桌子上摆放着笔墨纸砚。被关的人需要将在这几年所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全部写下来。

扶灵看着桌上白纸,深吸了一口气,抬袖提笔,一行一行写下了她所假扮之人的资料以及重要事情的节点。有些事情,比如说杀死宫中侍卫她都不知道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天色渐暗,扶灵停刚下笔,屋外的门合时宜得被打开。

“写完了?”

扶灵点头应道,她下意识环视周围,突然一道目光扫视而来,扶灵如芒刺背,猛地转过身,盯着那微不可见的缝隙。自踏入这个院子的那一刻,她的行动都在别人的监视之下,仿佛是被人看光了全身,让人心生不适。

缝隙之处的人收回目光,神情凝重,与身边一同观察的男子对视了一眼。

“吩咐下去,把这个人的证词交到我这儿来。”

“是,主办!”

自那日被带出小黑屋安置到别院的西边屋子后,扶灵再也没有被传唤过,仿佛被遗忘在某个角落一般。

屋子内同居的总共五人,全是桐国撤回来的暗探,大家相互警惕着,谁也不透露自己的身份,相反,这个局面很快被第六个人打破。

第六个被送到这个屋子的姑娘叫汐音,吐语如珠,声音柔和,清脆,动听之极,神态天真,娇憨顽皮,脸颊之上还有未消的婴儿肥,如果不是身在自查处,扶灵都误以为这是哪家天真浪漫的孩子,被家人丢了进来。

汐音性格活泼,擅长应酬,众人抵不住汐音的热情,纷纷透了底,这才让扶灵有机会听到一些关于他们的事。

年岁较大的女子名唤之桃,是一家香铺的老板,负责情报传递。

年纪排第二的女子是从桐国都城上京撤出来的一名官宦之家的小妾,叫心怡,不怎么说话,基本上都是汐音问一句她就答一句,答完之后又回到角落里拾掇茶具,一个存在感很稀薄的人,众人对她好似没有多大兴趣。可扶灵却察觉到,汐音的目光一直流连在心怡的身上。

其他几位的身份,扶灵只听了个大概,她们好像都是第一次出任务,还没进入上京就被召回来了。

轮到扶灵的时候,她简单说了几句,具体身份信息没有透露太多,不过这也足以让众人惊讶,因为在他们之中,最多是在外围探听消息,没有一个人能够进入皇宫。

最后一个则是汐音,如同她的性格一般,说话毫无忌讳,自己的身世,遭遇以及在桐国担任什么样的职位都和盘托出。

她出身贫寒,但从小善于音律,只听声音,便能辨别出乐器以及弹奏的手法,家人都靠着汐音卖艺存活,可惜的是,汐音有一个哥哥,染上了赌瘾,欠下了赌坊巨额欠款,家人为了保全唯一的独苗,瞒着汐音将其卖入妓院。

在这期间,她幸得一位贵人赏识,不想汐音的才能淹没在市井之中,便重金将她赎出,授之以礼仪,推荐至大乐蜀,这里云集了全刑国最有名的乐师,汐音耳濡目染,音律方面有所精益。这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很久,直到这位贵人再次出现,牵着和她长相,身形颇为相似的小女孩告诉她,希望她能代替自己的女儿前往刑国做卧底。

汐音没有拒绝,一口答应了下来,一去便是三年。

听完这些,有人忍不住发问:“那之后呢?”

汐音抬头,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缓缓道:“我用了三年的时间,给那位贵人按了个叛国罪,他们一家被诛,而我则被怀疑传递假情报,遣送回来接受调查。”

“这……”她们面面相觑。

“你的父母呢?”扶灵问道。

“在我离开刑国的时候,就已经有人替我杀了他们了。”

“是送你当卧底的贵人?”

汐音看了一眼扶灵,“不错,既然我是别人手中的一颗棋子,那作为棋子能做到的就是充分发挥自身的价值,将自己能利用的利益最大化,不是吗?”

扶灵没有回应,每个人的都有每个人的活法,若是换成她,在这样的情况下,未必能做的比汐音好,况且从小出生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使她心灵受到的创伤外人无是法想象的。

“至于我为什么来到这里——”汐音故意拉长腔调,扫视了一圈,故作神秘道:“告诉你们这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只要有人能在这里找到刑国潜伏的暗探,就能从这儿活着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