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茶楼分别之后,扶灵便没见过和书青,再加上清明将至,阴雨连绵,湿润的空气以及阴暗的天气,让人止不住的困乏。

这几日茶楼的生意都清淡了不少,外面的行人更是寥寥无几。扶灵坐在勾阑前,望着楼外雾蒙蒙的长街,她伸出手掌,接住了从屋檐下滴落的雨滴,丝凉入心。

楼里的伙计更是懒洋洋的,机械似的擦着桌子。

突然哐当的一声,茶杯碎了一地,惊醒了不少打盹的活计。扶灵朝身后看了一眼,小伙计惶恐的边收碎片边观察着扶灵的一举一动,与扶灵对视一眼,心虚别开头。

扶灵轻轻叹了一口气,瞬间在空气中形成白雾,她慵懒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外面的雨停了好一会了,是该去和曦山庄一趟了,扶灵让掌柜备了一辆马车。

当初和书青答应扶灵,这座茶楼独立于和曦山庄,但茶叶的货源还是来源于总庄,不管怎么说,扶灵应该是去打声招呼。

正好最近雨季,新茶供不应求,急需货源,扶灵想和庄主商量一番,看看有没有应急之法。据她所知庄外所种植的茶叶大都分布在南方,恰好前不久南方传来消息,说是多地发生洪涝,官路被水冲了,茶叶无法运输过来。

扶灵一下车便看见了管家在门口送客人,她迎了上去,望着远去的马车打趣问道:“福叔,何方贵客,竟然你亲自来送!”

管家福叔佝偻着背,语气低沉道:“过来提亲的官家公子。”

“是大小姐的婚事?”扶灵好奇为何管家这副神情,提亲不是好事吗?和梦璃也到了改嫁的年纪。

“是,可惜...哎!”管家欲言又止:“老爷挑的人选都被大小姐拒绝了,你说这事...”

“呵呵~”扶灵附和笑了几声,原以为江湖儿女会比官家子弟过的快活点,但还是逃脱不了被父母安排,扶灵安慰道:“福叔且放宽心,这事不能着急,毕竟婚姻是一辈子的事,大小姐犹豫也是情理之中。”就好像道理我都懂,依旧过不好这一生是一样的。

福叔是过来人,自然懂得,听扶灵宽慰了几句,心情也好了不少。

“付公子是过来寻少爷的?”

扶灵否定,并直接道出了此行的目的,像望月茶楼这种情况,和曦山庄名下所经营的茶楼也都遭遇过,管家二话不说便领着扶灵去见和向海。

穿过长长的走廊,两人来到了书房。

扶灵这是第一次见和向海,她握紧袖中的手,极力压制住满身的怒火和杀气,笑意盈盈推开书房门。一抬眼便看见一位中年男子端坐在床榻上下围棋,一手执白子,一手执黑子。举手投足间,散发着极大的气场,有一种让人不威自怒的感觉。

“你就是付凌?书青向我提过你,说你足智多谋,点子多,来,过来陪我下一局?”

从进门到现在,和向海自始至终都没有抬眼看过她,那又是怎么知道是她的,扶灵稳住心神,点头施礼,脱下肩上的披风,走了过去。她大致看了一眼,棋盘上黑白棋实力相当,不分伯仲,将两子之间的局势平衡的如此之好,可见和向海思虑有多深。

“那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

扶灵从容淡定脱掉鞋,跪坐在塌上,前倾着身子接过和向海手中白子,思考着如何落子。落子瞬间,她察觉和向海落在她身上的视线。

扶灵不动声色伸手示意:“庄主,该您了!”

“近日可有看见书青?”

“啊?”扶灵微微诧异,随即摇头否定说道:“没。难道这几日少爷不在庄内吗?”

何书海拨弄手中的黑子。

“不在,好几日没看见了,我们先不聊他了,你今日前来可是为了茶叶一事?”

扶灵毕恭毕敬道:“是!南方今年多洪涝,这路估计没有半个月是修不好的。”

“你有何良策?”

扶灵直言不讳,在老狐狸面前藏着掖着,反而会引起怀疑,还不如坦白说。所谓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

“付凌听闻庄内还有不少年前茶的囤积,希望可以投放出去,缓解一下茶叶的需求,必要时也可降低价格,用价钱来弥补一下味道上的不足,缓半个月应该不是问题。”

和向海意味深长笑了一声,随即进入很大的沉默之中。

扶灵眉头微蹙,小声在一旁提醒道:“庄主?晚辈可是有思虑不周的地方,还请指教一二。”

“不错!就按你说的来办!”和向海终于开口,扶灵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了,以为自己那一句说错了,引得他怀疑。

“你的家乡睢县这次也在受灾的名单中,可有耳闻?”

话锋一转,扶灵顿时觉得后背一凉,和向海在调查她,果然!

“略有耳闻,睢县地处低洼,一旦连下三天,必淹没。”

和向海见棋盘上的局面陷入胶着状态,一时也分不出个高下,便将手中的黑子放回棋盒中,摩搓手掌,放在火炉边烘烤。

“也对,不过...”和向海故意停顿了一下,微微眯着眼看着扶灵:“我手底下有个伙计正好在睢县开当铺,听闻庄里有他的老乡姓付,便想着打听,月初来了一封信,他说县里只有一位姓付的人家,他家有个儿子,也游出在外。不知道是不是你?”

扶灵同样将手中的白子放回棋盒,撩起长衫,不紧不慢穿上鞋,对和向海施礼。

“庄主这是在试探我?”

“此话怎讲?”

和向海笑意未减,眼中似有些许期待。

“既然是月初寻的,那么以现在的状况,他想必路上肯定受阻了,带不了口信,若是飞鸽传书的话如,以目前天气来看,雨水会把鸽子的翅膀打湿,增加飞行阻力,所以鸽子在下雨天是不会起飞的。”扶灵冷静分析着。

“如果没有推断错的话,现在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庄主在说谎,要么您手底下的人在敷衍您!”

“而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说明庄主对在下还有心存疑虑。”

和向海笑容逐渐凝固,却也不露声色。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虽说你是书青推荐过来的,但是你的家世老夫却是一概不知,怎么能信?”

“庄主所言极是,查这些不难,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付凌缓缓撩起自己的衣服,露出一截手臂,白皙的皮肤上有一块红色灼烧的疤痕。

“付凌,睢县人士,未更名之前叫付三年,天启三年所生,所以我父母取了这个名字,不幸的是,八岁那年,他们全部葬身火海,全家只剩下我一个人,而手臂上的烫伤就是那年留下的。”

随即付凌放下袖袍,在和向海的凝视下继续说道:“不知道现在庄主能信在下几分?”

和向海刚刚那段话完全是编造的,派人去调查的信早已送回,和付凌描述一模一样,唯一不确定就是手臂上的疤痕以及名字,所以他才故意这么说,为的就是引付凌这小子自证清白,疑团解开,和向海心中的疑虑消解了几分。

“哈哈哈~是老夫太大意,错信了传信之人,回头定让管家处理了那个人。”

扶灵心知肚明,从一进门和向海就已经在试探。她能对答如流,且毫无破绽,只因为世上真正存在付三年这个人,他也的的确确被净尘所救,只不过这个人在被救治的第三天,因伤势过重,药石无罔死在了瑶山,扶灵由此便想着顶替这个人。

“那庄主若是没有事,付凌现行告退了。”

“嗯,去吧,对了,山庄名下的茶楼暂时按照你说的法子执行,这件事你来监督。”和向海说着递了一枚令牌过去。

扶灵双手接过:“多谢庄主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