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历536年12月31日,22时32分,五分钟前,新亚市CDPOS信号塔附近空域。

一架原产自俄伦西亚联盟的Mi-26直升机在东煌驻军部队飞行员的操控下,来到距离信号塔不足半公里的空域。全金属铆接的机身侧面印有醒目的东煌共和国空军机徽,机内与赛迪普斯网络有所连接的设备也提前完成拆除。从南江洲军区总医院新亚分院接来的医生有条不紊地处理着从附近搜救来的伤员,曾留在煌武工业园的“紫茄”和“木薯”,以及“月季”小队的四人,包括身为制裁者的“凶兽”的四名队员、来自“银幕”的“獾”和“坏小子”,甚至是常虞青探员,外加一路上的伤员和未来得及避难的市民,全部集中在核载二十余吨或是数十个人的乘员舱内,有条不紊地迎接旅途中随时可能出现的下个站点。

“听说你们那个杰斯特(Jester)失控了?是我的幻听吗,冒牌小子?还是……干扰挺多的……”

“又是这种在陌生人之间只显得戏谑的称呼,哼……”

“坏小子”捋了捋只比寸头高出数公分的偏短中发,注视着露出一小部分类似素描人像的纹身,没有再理会频道另一侧同属于制裁者的“饕餮”。

“行啦,那个戴着高礼帽的人和我介绍过你了,小姑娘,哪怕真要怄气,也等到行动结束以后啊……”

“不理你,就不理你……”

“饕餮”坐在最靠近两名从属于东煌驻军的飞行员的地方,暂时停下了与最后一排表现出少许执拗的“坏小子”的通话。

“这架老古董现在还能继续起飞,全都是这里的驻军保养的功劳……”

“出动驻军的条件仅限于有国家向东煌发动战争,或是发现甲类传染病,再有就是大规模的混乱袭击导致安全局势迅速恶化,就像今天这样……”

“专心点,又想挨恽司令员的训诫了?”

“想必本土的很多城市也在对抗这场攻击,不管这次算作天灾还是人祸,我们总能有计可施,对吗?”

不再得到飞行员任何回答的“饕餮”拿出两根烟来,未带上打火机的他只将没有开口的一端用嘴唇固定,抬头的同时就看到站在机身中段随队的工程师板着脸向自己走来,

“行吧,做样子也不可以了……”

“军纪无可撼动,我们不会像你那般只做样子。”

“饕餮”将烟连同盒子一起交给随队工程师,暂时关闭连接频道的话筒,脸上少量的沮丧也在先前与随后的交谈中逐步稀释过去:

“既然首当其冲的是这个地方,我想,对这场灾害作出最快反应的,只能是东煌共和国了。”

“是的,按照古帝都的命令,许多沿海或是内陆的主要城市已经完成信号封锁,由当地的官员、军队、警察……其实就是我们在新亚市所说的社安员,以及常备或是临时招募的志愿者,他们负责进行封锁区的物资调拨和必要流动管理……”

“这么短的时间也可以有大规模的流动吗?”

未满两分钟的时段过去后,“饕餮”的耳边响起“坏小子”提问,随队工程师则立即对此进行回答:

“并不奇怪的事,小姑娘,总不能让人们滞留在这个时间点才到的客轮或是民航上啊……安排歇脚处和必要的给养,就是管理部分的其中之一。”

“但话说回来,叶市长和他在布列科沃与焯成的同僚就并非那回事,若他们真能去尽力挽救市民,我宁可相信这次零日攻击完全就不存在。”

“正因为可能是事实,所以不觉得有任何好笑……我已经看到平台上有几个灰黑色的点了,还有深红色的……”

“那是已经干涸的血液……噢,我有一点不太舒服……”

伴随着数声干咳,“坏小子”的声音退出了作战频道。

“诸葛探员的计划也太疯狂了,而且居然先让见习的社安员和制裁者顶上去,还联系不了……”

“这就是误会了,我才联系到他,和一群人去了印狄恩利亚的北部诸岛,那里是攻击信号的起始地点,只可惜,我们暂时没法调拨人手过去……”

先前带着包括焦作仁和黄玖鑫等人前往设施的常虞青也是直升机内的乘员之一,他坐在与“青椒”只隔着走廊的座位上,若不是防弹玻璃的阻隔,他甚至向探出头去,从比信号塔更高的空中俯瞰大半座城市。

“有点不太稳定……大家抓紧,别掉下去了!”

“我们的直升机被击中了!是电磁脉冲弹头!”

“糟糕!不是说……这架飞机里,没有连接什么网……的设备了?”

“它针对一切运行的电子设备!发动机、陀螺仪之类的,又不可能全拆……”

“姚先生……”

“直接说吧。”

“这是你的烟盒,里面的一根也没少,还给你了……”

随队工程师迅速跑过不断摇晃的机舱,全力排查数秒前出现的飞行故障,“饕餮”淡然地收回并未使用的烟盒,与其他的社安员和制裁者坐在原位严阵以待。

“所有人将安全带系好!我们准备迫降了!”

……

“我再次看到,以及听到,骑在白马上的那人振臂一呼。它尚未离开,或者说,从未离开……”

“弄臣”的左手夹住原本位于假面雕饰上的半透明蓝色碎块,双指不断前后滚动,将类似石英的碎块研磨成粉渣。藏于右臂内部的刀刃则被它完全展开,看着蹒跚赶来的苏岚雨,先后被自己击倒的“罗伊德”和“逆火”仅有的嘴角与四肢的抽动,“弄臣”的步伐变得有些随意,传感器中枢正在加速反馈这种欢乐的感受,提前庆祝这如同横扫大洲的征服者般的胜利。

“什么神神叨叨的鬼话……住嘴!”

“真是个愿意为了使命而拼尽全力的家伙,相当有种,更不算蠢。只可惜,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你……休想……”

“罗伊德”用为数不多的消毒纱布覆盖住长伤口的上半部分,上排牙齿紧紧咬住下侧的嘴唇皮,虽然伤口失血的速度只得到了部分减缓,但至少能让此刻身在城市高处的他留下一些自主意识。

“没用的,没用的!抱着你们虚无缥缈的希望,去见识真正的天堂吧!”

“弄臣”边走边跳地靠近仍在尝试站稳脚跟的“逆火”,左侧的机炮朝着“逆火”身后的信号塔顶部建筑连续射击三次,“逆火”换上包内预留的战术目镜,重新遮住额头与鼻头之间包括双眼在内的面部。

“最后也没和那些甘当缩头乌龟苟且偷生的市民为伍,我欣赏你,秀气中潜藏着一身傲骨的小伙子。”

细雨断断续续地落下来,体力消耗巨大的“逆火”甚至已经无法稳定自己的重心,他贴着信号塔外围由特种金属建成的支撑结构,眼睁睁地看着“弄臣”与自己的距离缩短到不足十步之遥。

“还有你,以及那个跑进服务器那边的女孩,新亚市为数不多的希望。你们共同换来的,可能是这座城市十几年如一日的原地踏步……”

“怎么?夸奖完我们以后,再趁我们虚弱的时候全收拾掉,显得你拥有作为未来战争机器的强适应性吗?”

“不,你们的格局真是小了。”

“弄臣”——或是指被卡博斯基和“无赦”输入新指令后受到完全接管的“弄臣”,暂时收回准备踢向“逆火”的右脚,回头看了眼对自己怒目而视的苏岚雨,

“他们几乎是一视同仁地对待你们,世界上被文明覆盖到的角落里,到处都有我们留下来的痕迹,足以名垂史册的伟大的改变。不得不承认,你们的小队已经做得相当出色,但作为卡博斯基先生的敌对一方,必须被毫无保留地铲除……”

武装社安员的子弹总是快过言语和表情,从未有过例外。换而言之,诸葛探员的小队没有放弃抵抗,但也基本走向了末路穷途。

“岚雨……小心……”

“逆火”举起有些颤抖的食指,朝向位于北侧的更高的天空。

“飞到这里的直升机……东煌人民解放部队的驻军,我没有看错!本来期待社安员们过来的,现在看来,已经远远超过了……”

席卷过来的烟尘弥漫在除“弄臣”以外的人们的眼前,不断扩大的红色底漆与白色条纹从数十米外的空中迅速接近他们。激动的情绪满溢出苏岚雨的脸颊与心头,她升起头盔前蒙了层灰的透明护板,擦去落在战术目镜的殷红色斑点定睛一看,在其中两扇侧窗中分别发现“焦糖”和“平菇”的正脸。

“快看啊,各位!是我们社安局的援军,他们来得就是时候!”

“先前的战斗与等待绝非乌有,他们……好像有点奇怪。”

原本平稳前倾着的机身突然开始原地打转,迅速从数米高的半空中坠落下来,连接左后侧与靠前的两条轮胎的起落架先后在撞击中断裂,螺旋桨与装甲板产生的冲击撞毁了塔顶平台三分之一的区域。“逆火”、黎辰砂和已经进入塔内的龙欣瑶并未受到太多的波及,苏岚雨带着始终倒地未起的“罗伊德”避开冲击,跳到半空中的“弄臣”完全躲开了由于坠落而产生的百余枚残片。

“这算是……迫降吗?”

“不清楚,但我们……最好先问一下,龙欣瑶那边……如何了……”

“别担心,逆火先生,龙欣瑶一直都在,你们可以做到的。里面的信号……呲呲呲呲,呲——”

龙欣瑶连续爬下三层楼的垂直云梯,降落到脚面与服务器底座齐平的高度,频道内只剩下无穷无尽的杂波,手上也多出一薄层银色烤漆,她不由得倒抽几口冷气,有些抖动的手指紧紧捏住那块嫩黄色的磁盘。

“只要找到服务器的接口就可以了,哪怕一个接着一个调试,也是足够……”

相较于前三场半的战斗,周围的环境——那些排成多层环状的服务器组看似更加复杂,却又在难度上显得无比简单,至少不会再有帮众、佣兵或是暴徒与仿生智能混杂的队伍追击过来,尽管她仍旧需要依靠剩下几人的浴血奋战,从而维持短暂且脆弱的安全空档。

“我很快就可以完成这一切……如果真如屏幕上的家伙所说,这样就可以拯救城市,未免……”

龙欣瑶将嫩黄色的磁盘靠近位于西侧最底部的服务器的接口处,

“是在做梦的吧……”

龙欣瑶的脑海中似乎闪出一个并不认同的声音,使得她暂时收起嫩黄色的磁盘,将一个与它型号类似的黑色磁盘拿出口袋,摊开环绕在周围的一张纸条。

“为了龙欣跃,你的亲弟弟,做正确的选择。

——Trom Mr.Yuan”

“真把自己当名人了,姓袁的那位秘书……居然让我一个班长看到如此明显的联邦语错误,他的语文和数学恐怕是拔尖到强补上那条联邦语的小短腿了……”

“呵,等我先解决了外面的小勇士们,再来替你收拾(小声)……”

由于太过明显且低级的错误分散了龙欣瑶的注意力,后脚落在服务器房区域的“弄臣”拿着手上拔掉插销的电磁脉冲手雷,直接将它往下丢到龙欣瑶的脚边。

“连盖板都没掀开就甩出去了,难得却又差点致命的作战失误啊……”

“谁?居然还有人埋伏起来了……”

耳边响起自己从未听过的大叔音,除了有浓墨重彩的伪声痕迹以外,龙欣瑶并未发现夹在两台服务器之间的异常画面,

“该不会是,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噩梦……”

“算了,我倒是没必要隐藏自己,必须澄清的是,这绝非你的梦境……”

龙欣瑶对着自己的脖子掐了一下,疼到歪头的同时发现腿部尚未露出的半截人形,他的躯干周围还留有近乎虚无的不可名状物质,

“都已经连续辗转三个地方了,现在才开玩笑,只会让我觉得你没那么着调。”

“不是说信号塔可以屏蔽所有从外部发射过来的指令吗?”

“绝大部分的所有都只能停留在理论上。对信号塔而言,屏蔽性能最好的是位于心脏部位排成环状的服务器组,那里的环境是标准的法拉第笼,只有在发射信号的一小段时间内,它才可能解除被动屏蔽的环境,与外界的电磁环境出现部分的交换,换而言之,干扰它的机会相当地少……”

趁着高速进行解释的间隙,龙欣瑶眼前的人形将全部身体显现在她所站的平台上。至少有一米八个头的他,全身被漆黑的长风衣和同色的鞋裤遮住,与“逆火”不同的是,他的躯干上端被头罩、圆帽和覆盖全脸的面具挡得密不透风,鉴于时间的缘故,龙欣瑶没有过问更多的细节。

“这个问题得去找相关的技术人员,而不是我,龙欣瑶女士,且不说只能有个大概,没准已经错漏百出了……还有,我不是指令!”

“但信号塔就是这么厉害啊,没别的说……”

龙欣瑶空余的左手无意中碰到那个人影,他并未躲闪,前者却已惊恐地大叫起来,

“哇啊啊啊!哇啊……幽灵……”

“你可以选择不相信,但我更加怀疑你手里拿着的,那块没有明显标记的黑色磁盘。”

趁着龙欣瑶的注意力完全涣散的瞬间,人影挥舞着严密合缝的手臂,同时拿着嫩黄色与黑色的两块磁盘,看着飘在空中的纸条徐徐落地。

“我明白你的苦衷,无需继续说明。”

嫩黄色的磁盘里掉出一张掺带烟叶味道的小卡片,除了距离成年礼已有差不多一个年代的“罗伊德”之外,队内不可能再有其他人需要它来提起兴致——龙欣瑶如是想到。

“先生,您……”

“完成所有段落的阅读,再去做对你而言,真正适合的选择,它同样可以是正确的。”

龙欣瑶眨动眼睛的瞬间,人影迅速消失在两台服务器的缝隙处,留下被他放回平台上,本就暂时属于龙欣瑶的磁盘。

……

“我们到达新的站点了!虽然……有点不太雅观……”

机身的涂层被刮出数个露出底漆的条纹,与塔顶切割过后的螺旋桨缩短到只有原先的一半长度,直升机略有受损的后舱门被完全打开,除了部分增加的受伤人数以外,没有一人直接因为迫降而提早见到主上。

“双拳……总是难敌四手,别管那双拳头……是什么材质的。”

“现在这里不止四十只手了,我们……或许就卡在说‘已经晚了’的节骨眼上……”

被“平菇”推入一针来自东煌驻军的肾上腺素后,苏岚雨快速接过“莴笋”拿来的热量型巧克力,换上一把全新的,同样下挂有M203榴弹发射器的M16A2突击步枪。

“没错!我们的演奏,才刚刚开始……”

“青椒”为“逆火”的大部分伤口完成了初步的包扎,二人向彼此击掌,难掩心底的兴奋之情。

“逆火”举起P7手枪和右手旁的微型弩箭,拿起本应装有雪茄的圆筒,前往位于信号塔心脏地带的服务器区域。

“四十六号码头的人情终于给我还上了!真好……另外,两位都没说错!而且让这金属狂徒记住,用它头里的记忆体!”

“这是属于我们,试着拯救都市的,每一个人的合力演奏!”

“I can rest assured when you say that(听你们这么说,我也能放心了). ”

“坏小子(Badboy)!我敢有万全的把握,他也一定会在这里……”

“Molto giusto(很对)! ”

眼前的景象几乎让“弄臣”金属制成的下巴落在地上,他有些漫无目的地弹出拳头进行攻击,甚至回收了一顶飞在半空的黑色高礼帽。

“Comprendiamo tutti le nostre responsabilità e i nostri obblighi in questo disastro(我们都明白,自己在这场灾难中所承担的责任与义务). Pur non causando problemi, ma anche salvato un paio di persone(没有制造新麻烦的同时,还救了几个).”

“獾”的右手刮过在空中起舞的,虽短却有些凌乱的头发,顺手扶起从头部的阵痛中逐渐恢复,并重新投入战斗的黎辰砂。

“刚才是怀特西尔……他们……对我进行攻击……不过,现在没什么问题了。”

黎辰砂从某名社安员的手上接过锃亮如新的M16步枪,向回到塔尖部分的“弄臣”持续射击。随着与诸葛探员小队共同战斗的人们增加数倍后,“弄臣”几乎难以再找回先前的绝对优势。

“焦糖?你这是……”

与此同时,焦唐擎回到座舱内,转而拖出一具身着黑色皮夹克的男子,他在街头的某场冲突中被打伤了面部以及臂丛神经,尽管他正是发起冲突的其中之一。

“袋鼠帮啊……没想到还有人混成受害者,妄图……”

“为什么!”

焦唐擎没有使用M16A4直接瞄准他胸前的袋鼠标志,转而用枪托对着他的脸连续敲打。

“这些家伙除了包揽这座城市数小时内的街头冲突以及非法运输,除此以外,还能做些什么?听说社安局的前局长就是在某所中学被他们做掉的,他们……就是一群会被任何时代的社会所抛弃,且永远无法获得接纳的,嗷嗷乱叫的……重症精神病患者!混蛋!全是混蛋!”

“他是何德何能,受到你这样的‘礼待’……既然这次攻击还没结束,他和我们一样都是受害者,先放过……”

“我真是受够了你们这些圣母心的玩意!作恶的帮派该受到审判!”

甘霖麟的话语并未能劝进焦唐擎的脑袋,常虞青稍稍摇了摇头,但也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龙欣瑶女士……似乎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另外,旁边有颗没有跳开盖板的雷……”

“逆火”来到环状排列的服务器组的正中央时,信号塔顶的战斗仍在持续。

“你终于来了……不知道为什么,这嫩黄色的,像U盘一样的玩意根本没有作用。”

“交给我吧,你也辛苦了。”

“逆火”背过龙欣瑶的视角,打开原本放置雪茄的圆筒盖子,从卷起的烟叶中拿出由苏岚雨放入的,同样是嫩黄色的小块磁盘。

……

“这里是诸葛探员,十几个孩子的状况都好,撤退的时候将他们带上也可以。”

“无赦……为什么……你直到现在……才这样做……”

“你失败的原因不必过多赘述了,卡博斯基先生。”

“作为这潭死水偶尔荡漾出的两圈涟漪,或是作为你们口中十恶不赦的赛博‘瘟疫’,我已经……彻底败北了,没有任何与你们继续谈判的余地。”

即使在死亡已为自己的生命上弦后的最后几分钟内,被那些银白色抓手反绑住的卡博斯基依旧看得到,“伏尔加”将双枪同时瞄准着身为敌人的自己,以及AF-1的枪口贴住他本尊的太阳穴的姿态。

“Нет, даже для вас это не полный провал.(不,即使对你而言,也并非彻彻底底的失败).”

“洛西亚”走到俯卧在地上的他的身前,蹲着身子端详那些被串起来的“铁片”:

“阿尼娅,我最开始的名字,还有罗曼、阿列克谢、薇拉、伊丽娜……这些铁片制成的平凡人们的兵牌,竟然都是你收集起来的……”

“说再多也没用了,阿尼娅女士。恐怕只有我会永远执着于这些死者留下的最后的痕迹,就像是日夜地怀念着,并寄希望于那个在你们看来永远不可能回归的俄伦西亚联盟,是这样吗?”

卡博斯基耷拉着即将松垮下去的眼皮和耳根,

“算了,这些东西对于现在的我而言,早已经没有半点用处,与其让他和这座要塞一起烂掉,不如……先将它,或者说是他们留存于世界的物品,交给能够好好保管的……俄伦西亚人。”

“洛西亚”将他的上半边身体抬起来,从卡博斯基的口袋中翻出钥匙,打开颈上的金属环,将他们连同那些兵牌一起取出,暂存在自己的手肘附近。

“那台机器的记忆体和意识芯片已经完成分离……还应叫以前的‘小吴’吗?”

诸葛俊武把按照“伏尔加”的要求拆下的设备放入背包。

“不,它可以配得上那个让人胆怯的代号了。”

“伏尔加”暂时放下双枪,回到控制台前,用接近半分钟的时间输入长串的连续指令,进行快速确认后,摁下代表执行的虚拟按键。

“看来……现在的我已经彻底任由你们摆布了。”

“我们会把你送到联合刑警组织的手上,会有人对你进行最终审判的,最少也是终身监禁……”

“别吓他,黑宝晟先生……如果还有合理想法的话,请说明吧。”

依旧是那个将一把枪指着自己,另一把指着他本人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卡博斯基的面前。

“我想站起来,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卡博斯基用尚未被捆牢的手指退掉弹匣内的子弹,只留下已经完成上膛的一发。“伏尔加”摁下在控制台的代码运行后,出现在手机最中间的按钮。卡博斯基从“无赦”逐渐放开的抓手中挣脱出来,他擦了两下脸部,平整自己的衣角,抚摸过留在脖子上的星星刺青。整理完最后的仪容后,他轻轻哼着自己并非熟悉的战时歌曲,举起马卡洛夫手枪,将膛内仅有的一发子弹瞄准自己右耳边的头皮:

“若你找寻到它,告诉我的家人继续写信,我日夜思念着家。

与我一起的阿尼娅,我打赌她肯定能活下。

如果家人问我写了什么,请别说出真话。

千万别告诉年迈的妈妈,我留在岛屿众多的印狄恩利亚……”

“砰砰(几乎没有间隔的两声枪响)……”

卡博斯基原本站立的身躯先是半跪在地,随后完全朝后仰卧下去,他手上的马卡洛夫手枪飞出数十米远的距离,落到已经飘有大片黑白雪花的主屏幕下侧。

“被他控制的网络将逐渐恢复正常,随着要塞在我们的破坏下陷于荒芜……我或许可以更快些打掉那把枪,但总之,这场攻击就要告一段落了。”

“我们难道做了拯救世界的创举?简直太难以置信……”

“顶多算是改写了未来的历史书上可能记载的几行字罢了,别过早激动了,海盗旗先生。”

最后一个离开房间的“洛西亚”,也是被卡博斯基和曾经的队友称为“阿尼娅”的女子,回头的同时凝视着卡博斯基留在这里的最后姿态,

“直到最后,他依然像一名俄伦西亚联盟的战士那般,有些淡漠地迎接自己的死期……已经下地狱的库塔列夫先生,恐怕再也不能保持安宁了。”

“历史创造了原本崭新的他,他又转而创造了新的历史,但这段历史绝不会令人欢喜,整个世界已经因此被划刻出了,很难在这一代完成愈合的伤痕……”

“别急着感慨了,伏尔加先生!还有没有其他能走的路?”

“估计只有最下面一条了……记得把那些孩子,以及其他必要的物品带上!”

来不及穿全套的潜水服,只戴上面罩和氧气罐的众人进入深潜器,“伏尔加”拉动身旁的操纵杆,带上“洛西亚”、“海盗旗”与诸葛俊武三人,沿着早已布满苔藓和锈迹的管道蜿蜒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