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没有真打起来……平菇,整件事是怎么发生的?”

“就知道你会问,玖……韭黄先生。之前走过一个女孩子,估计是眼睛看不清,动作稍微慢了些,后面就有人开始吵起来。不仅如此,再走过去两个人之后,机器突然坏了,谁都没法过去,逐个报校名的同时,还加了些……很刺耳的词语……”

“CDPOS真该好好升级的,新亚的公共基础设施三天两头出故障,光靠‘白杨’先生组建的网络特勤队伍,根本没法面面俱到……”

黄玖鑫与焦唐擎走到会展中心的正门附近,靠在一辆刚熄火的半挂卡车的货厢旁:

“可惜这个‘白杨’也是第一个离开社安体系的九星尘成员,简直就是头白眼狼……”

“话别说得这么激进,焦糖,要是没有网络特勤队伍,情况只会更糟,没准哪天就要躺平了。”

“韭黄说得对,而且这支队伍为整个新亚市服务,不是只属于市政厅的‘皇家卫队’……”

“你不是想要报名加入他们吗,焦糖?”

“对,目前还是……你呢?”

“想也是想的,但我更习惯和市民打交道。我热爱这座城市和她的孩子们,以及她全部的优缺点……”

“别跑!有人抢劫啊……”

正门前的人群里传出一声尖叫,戴墨镜且留着络腮胡子的光头从半挂卡车的车厢底部滑铲过去,当着黄玖鑫和焦唐擎两人的面,头也不回地逃离会展中心。

“看来她至少有一个孩子不会被你喜欢了。”

焦唐擎绕过半挂卡车,掏出电击枪进行射击,“络腮胡”刚好跑到了射程以外,电镖戳到“络腮胡”裤腿附近的地上,未能产生作用。

“就算是最疯狂的康格鲁斯成员,也不敢一个人去冒犯条律,能干出这种事的,若不是混乱分子,就是从中央病院逃出来的精神病……”

“别光说这些,你留在这里安抚市民,我去追回财物。”

焦唐擎转身回到人群中,黄玖鑫拿上自己的电击枪,追赶试图拒捕的“络腮胡”。

“(联邦语)这是哥为数不多能替你做的,西蒙。这都要怪你,没事非得去碰那些让人上头的叶子,还有粉末……”

“络腮胡”在一个转角处磕碎了自己的墨镜,他将碎镜片下意识地扔向后方,黄玖鑫侧身躲过那些玻璃碎片,不断缩减两人之间的距离。

“砰!砰……”

“络腮胡”拔出手枪向背侧盲射,打出两发子弹后,他再次扣动扳机,却迟迟听不到第三声枪响。

“Why is the shell stuck again!”

黄玖鑫的电击枪距离“络腮胡”的后背不足十米,已经相当接近社安局配发的电击枪的理论射程。两人在数栋居民楼和大厦之间兜兜转转,在附近区域值班巡逻的部分社安员与智能保安也加入到追赶的队伍中。

“别跑了,闹剧该收尾了,放下武器,从宽处理……”

“How could I believe it?”

智能保安伸长的手臂挑起“络腮胡”的外套,“络腮胡”顺势脱掉袖管,拉动套筒,退出卡住的手枪弹,将摆在巷道附近的木材、纸板、油桶等杂物通通踢倒或是推开。

“啊!该死……”

常规轮式底盘的智能保安无法跳跃,其中一个被“络腮胡”留下的障碍绊倒,紧随其后的两名社安员来不及刹住,接连摔在地上。黄玖鑫和其他人将摔倒的二人扶起来后,暂时远离堆满杂物的巷道。

“Maybe I can escape the cops...”

“络腮胡”拐进一间立体停车场里,将电动无人车推到门口,堵上自己进入时走的那条通道后,进入内置的货梯。

……

“玖鑫,人追到了没有?不管怎么样,都赶紧回来……”

从焦唐擎那里了解大概的情况后,苏岚雨拿起对讲机,联系到数公里外的黄玖鑫。

“(急匆匆的脚步声,中间夹杂着零星的枪声)……”

“你快点说话啊!说……”

苏岚雨的右胳膊砸向下方的空气,将被挂断的对讲机收回去。

“刚刚……是我的对讲机在响?”

黄玖鑫与“络腮胡”之间的追逐回到十分钟前经过的巷道。两边没有可以翻过或是撞开的栏杆,“络腮胡”不再跑动,也不躲闪,他慢悠悠地回身上前,在距离黄玖鑫十五米左右的位置,举起右手上的枪。

“Where are your teammates at the NAPD, young cop?”

“No way to escape, gangster.”

“Ahhh...you seem to be right...”

“络腮胡”把枪口移向黄玖鑫的眉心,

“Only one bullet here, guess who it will belong to.”

黄玖鑫几乎同时举起右手上的电击枪,瞄准“络腮胡”左侧的肩胛骨。

“这个距离……有点悬……”

窄长的巷子难以让他避开那发子弹,在有效射程以外命中“络腮胡”并击倒对方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

“I should admire your courage, young cop...no, former officer.”

“络腮胡”眼前的黄玖鑫将左手也搭在电击枪上。两人同时抬脚前进一步,再次确认子弹没有卡壳后,“络腮胡”眯起眼睛,准备将搭在扳机上的右手食指轻扣下去。

……

新历536年12月25日上午九点整,新亚会展中心一楼,第十二排观众座位。

“佳韵,这个圣诞节打算和谁一起过呢?”

佐渡尚文用手指肚轻点欧阳佳韵的左脸颊,连续触碰三次后,欧阳佳韵将目光稍稍转向自己的左方。

“现在的话……当然是和你们一起看会场的彩排啦。”

欧阳佳韵握住佐渡尚文的手腕,朝远离自己脸颊的方向推开,佐渡尚文的另一只手伸进自己的书包,拿起“新鲜出炉”的节目单。

“晚上一起去吃点料理不?就在C区,离我家不到两公里,旁边还有章鱼小丸子……”

“恐怕不行。”

欧阳佳韵环顾四周,有着绯红色眼瞳的女孩不断跨过前排的空座位,距离自己大约有三排之隔,

“没有意外的话,姐姐总是和我一起过圣诞节……”

佐渡尚文的目光锁定在欧阳佳韵的鼻头上,试探性地靠近欧阳佳韵的座位。他回头瞥了一眼黑色的高马尾少女,然后面对着碧蓝色的眼睛,摸着额头苦笑起来:

“可惜了啊,你刚错过一次充实的安排……好想要个体贴自己的异性同辈(小声)……”

“你打算干什么,尚文?你很奇怪……”

“只是感觉你的状态不是很好……宿舍里有人打呼噜?还是翻身次数太多?”

“都不是,而且昨天我是请假回家的,佳音姐也是。”

“看来是在平安夜里陪着家人一起通宵了?”

“别猜了……其实,是做了个奇怪的梦。”

“诶?有意思了,大冬天还没过去,春心先开始萌动了?”

“其实是我以前……可能认识的那个人。”

“我快听不懂你说的话了,佳韵。”

佐渡尚文的双手环抱着后脑勺,同时仰起脖子。他眯起眼睛,面对头顶的大灯,似乎在自言自语着什么:

“除了单纯的认识或者不认识,还有原本认识却盼着尽快忘记,或者先前素未谋面但想进一步地交心。那个人估计是后者……既然说到这里,你觉得我算是哪一种呢?”

“在进入致良知高中……准确来说是超导体智能社团之前,那个人鼓励我走上了这条道,尚文的话……你更是在情报、设备维护和其他许多细节的方面帮着我。那场海选赛的胜利其实也没啥悬念,不过就是一架好些的飞机,一支用心良苦的团队,还有旁边的这位好队友。”

欧阳佳韵轻抚过佐渡尚文的额头,后者的嘴角稍稍上扬,缓慢回正脑袋。

“敢情我像是你的贤内助呢,哈哈……不必盛赞,况且这明明就是宰人航天局……咳,扯太远了,还是继续讲下出现在你梦里的那个人吧。”

“其实没有特别的事情,小学的时候,我和姐姐试着飞航模,姐姐她后来没坚持,我在之后又飞了无人机,第一架四旋翼还是司徒家的……对,我记得那个姓氏,就是名字我想不起来了,而且做完这类梦以后,脑袋就很晕……”

“原来如此……发小离开总是难免的事情,不过人总是留在现今的,遗憾什么的,尽管让它们随风飘掉。至于我本人,还得找时间好好认识你的姐姐,虽然不是万能的……”

愈发靠近的脚步声同其他杂音一起,被彩排现场的麦克风和二人的畅谈声迅速盖过。

“的确,多面手是有的,但没有哪个人是万能手。当然,无人机恐怕是姐姐唯一的比不过我的领域了。”

“路还长着呢,何况相较于杜培哲和他的老妹,你的姐姐从没站过你的对立面吧?”

“嗯……”

“再不过来准备,我可能就会站到你的对立面哦,佳韵同学。”

甩动的黑色高马尾拍到欧阳佳韵的右脸颊上,欧阳佳韵右手中间的三指摸过其中的几根头发,随后将整只手缩回,放到鼻尖和嘴的正前方。

“你是哪位?给我点时间好好想想……辰砂同学?”

“亏我们还在一个社团,你都快把我忘了,佐渡同学,脑子是豆腐花做的吗?”

“上次本来想加入你们的,结果你说满员了,这下可好,班里的节目连校选都没过去,又要在观众席上吃爆米花了。”

佐渡尚文把欧阳佳韵的右手从鼻尖前方挪开,

“另外,还好我们俩都不叫焦作仁,凭你这种态度,先回应你的,就是一对铁砂掌。”

“来啊来啊……还铁砂掌,碎铁屑倒是差不多……”

黎辰砂朝着佐渡尚文的方向走去,佐渡尚文转身后退,羽绒服的背侧贴到欧阳佳韵的衣领上。

“哪怕是他都不敢对我怎么样,看上去长得跟大猩猩似的,胸腔里面藏的就是一颗玻璃心,整天阿妹阿妹的,也没看到他平时和妹妹有哪里要好……”

“不同的称呼属于每个地方的习惯吧……佳韵那种有卖萌嫌疑的除外(小声)……”

半睁着的碧蓝色眼睛迅速对准自己,佐渡尚文把舌头打了两转,面朝着黎辰砂小声说道,

“焦作仁还没过来?”

“迟到一个小时以内他都不会在意,何况这里安排得再隆重,也就是场彩排罢了。”

黎辰砂拿出手机,先后打开聊天窗口和通话记录,

“发消息不回,电话也不接,上午爽约哪怕早点说一声也不会死的啊……”

黎辰砂当着两人的面再次拨通电话,仍旧没有被接听。

“明明定位在不远处的街上的……”

“什么?”

“你听错了,我说的是,我猜他在不远处的街上,没准又被那些流浪者和闲杂人等缠上了……”

……

“Come on, good cop, come on!”

“络腮胡”往后退去,始终不让自己进入电击枪的有效射程,黄玖鑫跨步的幅度更大了些,“络腮胡”眼前的表情不再是下意识的慌张和惊惧,而是冷静过后的执著与些许愤怒。

“接受被捕的现实吧……You have no choice but to be arrested.”

警笛声不断靠近巷子,最终戛然而止。“络腮胡”松下一口气后,突然大笑起来。

“You also have none...but to see your angel.”

“络腮胡”与黄玖鑫眯起双眼,同时扣下自己那把瞄准对方的枪的扳机。

“嗞——”

“咚……砰!”

“The poor trainee officer remained in his post until the end...What the hell? My head?”

“络腮胡”的眼前突然冒出无数金花,耳边的嗡嗡声在他的脑中连续回响数十次,以至于需要借着一侧的墙壁勉强维持平衡。

缓过神的同时,“络腮胡”的左膝盖已被巷子里的积水打湿,他在眼前那些金花的缝隙中看见一张小麦色的脸,以及两颗棕红色的眼眸,如同浩渺夜空中的,微小却远比火焰更炽亮的星光。

“我认得你,董姐的……”

“咚!”

“络腮胡”再次遭到一记迎头痛击。自己的双手很快失去握力,手枪被丢在积水里,黄玖鑫迈步上前,拿起他的武器,退出弹匣和那发已经上膛的子弹。

“没有撒谎,的确只有一发,但不属于我。”

黄玖鑫将退出的子弹放到“络腮胡”的眼前,晃动手指确认“络腮胡”的意识后,将其交给伴随警笛声而赶来的另一名社安员,

“同样,也不属于你的脑袋。”

“那个小麦肤色的人是谁?他的同伙吗?”

“别着急,他是刚好路过的热心市民,虽然我也挺奇怪他是从哪冒出来的,不过他既然帮了我,怎么想也不会是那些罪犯的同伙,对吧。”

“好心当做驴肝肺……继续忙你们的事吧,我得赶过去。”

“行,正好我得到会展中心与队友会合,干脆一起走好了。”

“冇问题。”

“是冇闷台,念准点,外乡佬……你也别挣扎了,卡尔·戴克先生,别以为你剃光了脑袋,留长胡子,我就不知道你是啥……”

卡尔被押上社安局的巡逻车,与此同时,黄玖鑫和焦作仁小跑着赶往会展中心。

“我有点熟悉那个名字,韭黄先生……带我去找董姐,还给我搜身的家伙。”

“没错,自从四十六号码头的行动后,这家伙一直在逃窜。既不回去找帮派,也没在监视器里看见他犯过什么大事……”

“那个赛什么斯的……犯罪危险什么系统都没发现他?”

“别提了,最近这些基础设施跟着了魔一样,且不说好几次把正常人当作罪犯,还总是报假案。老社安员还好说,知道调取能用的监视器录像,尤其是青椒那样动不动就用蛮力执法的见习生,换做是我都得要怨声载道……”

“还行吧……至少社安局能站正义的一头,保卫这座……比我以前住的地方好些的城市。”

“得亏你长成他打不过的样子,我们有时候都很难管控限度,更何况那些非官方的所谓制裁者们……”

“这事你和我说也用处不大啊……顶多像刚才的时候,偶尔当回好市民,而不是原地旁观,仅仅如此罢了。”

“就连我们小队里面也有些不太对劲的人……”

“不太对劲?你是说……勾结公司狗或者匪帮的混账?”

“没你想得那样糟糕,还记得莲心刚上台那会儿,矛头直指银幕和其他非官方组织,他们的据点被端掉好几个,支持者被捕或是被杀也不是乌有之事。他们的受害并不是我们想要的,但不算是无辜。”

“行吧……谁不想干掉那些秩序的破坏者呢?”

焦作仁发觉有些气喘后,将脚步放慢下来,撑着脸上的笑容说道。

“只是有些人更加可恶,恨不得早点让他们下地狱,尤其是康格鲁斯的一大票恶棍。”

黄玖鑫在前方的路口处停下来,新亚会展中心的顶部就在他的右上方,

“加油吧,焦作仁同学,就在眼前了。”

“什么……在眼前……地狱吗?”

“你怕是累糊涂了,新亚市的会展中心!”

“哦,多谢提醒,奥菲瑟(Officer)。”

“好好的汉煌人弄什么洋腔调……”

焦作仁扶着信号灯杆子站在路口边,待到眼前的红光转为一片新绿后,两人走到马路对面,半挂重卡依然停在原地,货厢下方的痕迹也少有变化。

“当时那家伙从卡车底下滑铲过去,我一路追着他,在某条小巷子里,他拔出还剩一发子弹的手枪,在对峙的时候,你居然出现了……”

“有时间我们可以好好叙旧的,毕竟这不是我们的头次……”

焦作仁从衣兜里拿出正在振动的电话,

“肯定是她……我得过去了,再见,社安员。”

“再见,好市民。”

焦作仁绕开半挂卡车的货厢,走进右侧的快捷入口。

……

“你给我翻译翻译,什么叫他老娘的——惊吓!”

“不是惊吓,这样念:惊——喜啊!”

“好的,惊喜——啊!”

“那我这边呢?”

“对,接下来该你(五郎)念了,这个角色有多关键,你也知道。”

“冇闷台……惊喜就是三天之后,我出五百万两的银子给你们每个人,出城——剿匪!”

“漂亮!咔——”

准备室内的人们穿着中山装,戴上以黑色或是白色为主色调的礼帽,对着不存在的道具脱稿表演。天蓝色的校服被整齐地叠放在桌上,深蓝色小车“顽皮的跳跳怪”在桌与衣柜的空隙中待机。

“叶子板得拿去修,视频号得更新,还有线人的事……偶尔看老电影改编的舞台剧放松,也是不错的选择。”

透过与脚踝和袜筒基本平齐的前置摄像头,“獾”从黑色手机的屏幕里看到准备室内的一举一动,

“稍微透光点会更好,别太拘谨……”

“现在的人们一个个都逮着脸孔和声音去辨别电影的高下,这种剧情出色的老电影,千万一定得保留下来,让孩子们也能看到……”

“獾”迅速将手机屏幕合在桌面上,左手按住手机背后,游离的眼神刚好扫过“坏小子”的两条花臂。

“獾叔叔在做什么?”

“没……没做什么,你……说得对,坏小子,你知道原作的电影大概讲了什么吗?”

“我也不太明白,上次听到这一段的时候……其实我真不太想说,那场失败的委托……”

“这里就我们几个,货厢被我加装了隔音材料,大姐头还在副驾驶位上睡觉,我们不会笑得……太大声。”

“不会是你为这部电影,去放别人鸽子了吧?”

“怎么可能啊,小猎犬……是这样的,有个人委托我去E区,干掉一个搞事的黑帽子,当时我还不擅长网络入侵,所以我准备亲自前往……”

“亲力亲为可还行嘛……再讲下去呗。”

“可以,但你不准笑,獾叔叔。”

“Mentirti che sei un cucciolo.”

“獾”摘下高礼帽,露出两撮挑染成暗红色的头发。黑色手机被那顶帽子扣住,“坏小子”狠狠瞪了“獾”一眼后,咬牙讲了下去:

“那次也是我欠考虑,只顾着给哥哥报仇,以为那个目标和帮众是一伙的……”

“獾”悄悄把手机拿出来,将小车从舞台旁边的准备室中移开,顺着阶梯和支撑架来到舞台的屏幕上方,俯瞰整个观众席。

“我在听的,今天的女士们尽情享受当下,伏尔加的事情由我来完成。”

“还有,你这隔音材料总得要换的,大姐头的鼾声……”

“这可不是我能管的事情。”

卧铺传来连续的鼾声,一声略高亢,另一声略沉重,“獾”试探性地敲了下货厢的内壁,继续压着被扣下去的高礼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