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里？似乎……有点熟悉，好香……”
眼前的昏暗逐渐向上下两侧散开，朦胧的淡蓝色映入眼底，没等他用手抹去由泪水织就于双目前的薄暮，视野中的淡蓝色再次被遮盖，化作一整片死寂的黑。肌肤外侧持续的暖意让他的大脑重新陷入困倦，鼻尖则被从门缝间飘入的浓郁香味包围起来。
“平常的周六……都能睡一会……感觉……有点晕……”
额前倒三角“发卡”的嫩黄的光泽难以映入他的眼前，在他回到梦乡之前，嘴唇依旧随着喉咙的喃喃自语而拨动着。
“妈妈……真的……回来了……”
……
“真亏你能想得出来，欧阳佳音。客观来讲，今天上午我得同时给你们两个人开家长会，确实有些分不开身。我甚至想表扬一下你的点子，但你也太不考虑自己的实际情况了。”
欧阳语衡放下炒菜用的铲子，将玻璃移门打开一道小缝，身旁的女孩轻闭着双眼，将口罩摘下，卸掉原本的妆容。由于伴随重感冒的发烧，她原本皎白的脸颊泛出大片红晕。
“我知道老爸认为这样做不对，但其实……过去的我……咳咳，还有现在的欧豆豆，都一直希望……”
欧阳佳音向左歪着脑袋，拨动着自己的亚麻色长发，用纤瘦的右手轻轻推开欧阳语衡的坚实的臂膀，
“妈妈真的有再回来的那一天，呃……咳，哪怕……”
“唉……这事情自从你开始懂事的时候就没少提过，佳韵也是，我也有和你们讲过，就算到了这种时代，仿生智能可以在某种程度上还原先人的情感。现在的他估计还没完全找回过去，你却是多少明白些的——过去的日子绝无永驻的可能，我也有离开你们的那个时候。”
“咳……我明白的，老爸。但是……现在的佳韵想不起这些，准确来说是在那件破事过后，呼……”
欧阳佳音拿出餐巾纸，慢慢擦去从喉头清理出来的痰液，有些气喘地走到窗旁。
“明白什么了你……说是在胡闹都不为过。还有，暂时封存他的一部分记忆并不是目的，只是不希望他被那段过往所束缚。别看每个人的过去都不尽相同，或是轻松，或是沉重，有的幸福，有的悲惨，但凡走不出过往的，不一定只会蒙受损失，但也会少掉太多前往未来的可能。”
欧阳语衡拿出一根烟的后半截，很快又放回衣兜，他的右手再次握住铲子，左手拿起筷子尝了尝汤汁的味道。
“未来……的可能？”
“没错，当初他玩那个在天上乱飞的东西，我也以为那是不务正业，但那东西帮助他获得了新的朋友，更重要的还有……那是他第一次与不是血亲的异性说上那么多话，可比我早了……”
“点到为止吧，老爸。司徒家……咳，要么别当缩头乌龟，要么就……别回到这座城里来。哼……”
“其实我真没有责怪的意思，不要太激动，我的乖女儿。大家都做了至少不违背自己本原期望的事，要是对调一下，我也会连夜带你们远离是非之地的。何况前局长和他手下的干员已经还给我们和多数市民以公道了，没有什么能感到遗憾的了。”
欧阳语衡抄起铲子，将锅里的两条鱼盛入盘中，淋上热气腾腾的红褐色的汤汁，
“今天就算了，洗干净手就准备吃晚饭吧。以后不准再发生类似的事，非得要家里再像去年那样出点乱子，你们才会安顿点，是不是这样啊？”
“不是啦……咳咳、咳……我和佳韵都知道老爸要工作的同时还得持家，超级辛苦的……”
欧阳佳音关掉水龙头后，将右手搭在右腿的黑色过膝袜上，侧过身将它脱到膝盖下方四分之三的位置。
“别在你爸面前卖萌，这招毫无作用。等到吃过晚饭打理好自己后，你得立刻回房间休息，听到没有？”
“听到了，呼……”
欧阳佳音顺着玻璃门的小缝向外打开，右腿的过膝袜被拉回到原先的位置。
“等等。”
“还有什么事，老爸？”
“既然是你的主意，要么不做，要么就想办法解释过去。”
欧阳语衡向砂锅中加了些冷开水，将微波炉中的炒菜取出，平稳地放到灶台旁边。积年累月的疲劳沉积在背光的褐色双眼中，让它们暂时失去了原本的光泽。
“可这两种……呼，都不太好，如此一来，今天发生的事，欧豆豆要怎么去接受？”
欧阳佳音坐到米黄色的沙发上，两臂向后平展开来，咳嗽的频率相较于白天稍有减弱，额前的温度却丝毫未退。
“那就用你自己的方式解决，佳音。我知道的，你和佳韵都不是会说谎骗人的孩子，至少不是那种会用谎言去伤害别人的坏孩子。”
欧阳语衡将鱼和炒菜端上餐桌，立刻转身回到厨房，面前砂锅内的汤水再次沸腾后，他将灶台与油烟机同时关闭，环绕在厨房内的噪声戛然而止。
“孩子们盼望自己的母亲回来，期待能够重新获得无法被替代的爱，从来都不是最近才有的事情……反正今天也迟早得有个收尾，要是她真的在这里和你们团聚，可就真没有比这更好的了……想是都会这样想的，我可爱的小天使们。”
欧阳语衡走到欧阳佳韵的卧室门前，用粗壮的食指关节敲两下后，房门被顺势叩开，来自客厅的更多的光亮照入这间卧室，一个略矮些的身影将房门完全打开，他揉了揉碧蓝色的双瞳，略带木讷地盯着欧阳语衡的褐眼。
……
“这里就是D区臭名昭著的地下集市‘87’，其实很多地方都会有类似的，尤其是在物资需要集中配给的时候会更热闹……现在这里提供的基本是非必须用品了，不过有很多非法的交易也盯上了这边。我们穿着都是便服，在月季队长同意增援以前，不要暴露身份，谁知道有何方神圣会在这里……”
焦唐擎走在“平菇”前方，拨开熙熙攘攘的人群，逐渐靠近到对社安员而言的管制区域。
“所谓的神圣早就抛弃了这里，能在此兴风作浪的，大概只剩下匪帮犯和各路妖孽了吧。”
“平菇”走到一栋出租公寓的墙边，白色的底漆上多出大片的黑团，黑团下方隐约可见类似于双足的陆行生物的涂鸦，
“另外，我早有听说你们与银幕的联合行动，能和我具体讲一讲吗？”
“啊这……也没有很特别的，袋鼠帮的混蛋们在四十六号码头进行非法物品的转运，除了军火和管制药物以外，新亚市的部分失踪人口也跟他们脱不了干系。之前进行侦察的时候，我和银幕的成员还从他们地下的拘禁区域里救过一个小孩，但是没挺过去，抢救……不回来了……”
念及那条承受不住施虐的苦难而最终流逝的生命，焦唐擎呆若木鸡地立定着，同时闯入脑海的还有焦作仁狠狠踹开房门的“雅姿”——尽管与传统的优雅毫无沾边。
“就算是杀手和抢匪都不可能同情那些以欺凌弱小为乐的牲畜……啊呸，那是畜牲！前者可以进肚子为我们所用，后者只想让人恶心和吐口水……”
“想吃点畜禽以外的肉吗？这里有正宗的原味……虫草干？不对，蚯蚓干！必备的……”
“不想吃，没心情……”
“平菇”瞅了眼商贩面前如同砖墙般垒起的棕色盒子，焦唐擎没等她把话说完，就将她从商贩的小眼睛前带离开来。
“青椒，你在做什么啊？”
“在这里原地站好，等我两分钟，别乱走。”
焦唐擎向地下集市的其他通道望去，抬头看了眼出租公寓内为数不多亮着的窗户，拿起其中一个棕色盒子靠近那位商贩。
“想吃点什么，我的朋友？”
“眼前没有我想要的商品，可否驻足于您店内瞧瞧？”
“好的，欢迎回来，焦糖。”
“直接叫我青椒就行了，怎么跟我爸和其他社安员一样，总喜欢叫点奇怪的外号……”
“长话短说，最近几次针对公共设施的漏洞攻击都指向一位，或者说是一群，蛰伏在印狄恩利亚的黑客，代号‘无赦（Implacable）’。这是在社安体系内部众所周知的事实，东煌方面已经和印狄恩利亚方面严正交涉过，要求立刻逮捕这位通缉要犯，可是……”
商贩稍作停顿，将沾有尘土与水泥灰的外套脱下，摘掉留有裂痕的眼镜，那双小眼睛多了些神采，衬衫的胸口位置有一枚经过缝补的，属于社安局的九星徽标。
“不管怎么说也是挺辛苦的，连这种地方都有我们的卧……”
商贩三步并作两步，瞬间将焦唐擎扑倒在地，三名穿着黑色皮夹克的人员经过店铺，其中一人推着摩托车，另外两人在店前停留，各拿一个棕色盒子掂量几下后，随手甩到空位上。
“袋鼠帮……这群阴魂不散的败类。焦糖，现在我们得安静点，‘87’毕竟不是总部的增援能快速抵达的区域，你们也只是来调查的，对吧。”
焦唐擎的耳边传来只有自己能勉强听见的轻语，
“我们没有携带致命武器，直接跟他们硬拼无异于自寻短见……另外，我该如何称呼你？刚说到什么地方？”
“叫我常先生即可。东煌的确提出了相关要求，可是他们国内的局势早就成为一团乱麻，自从印狄恩利亚经历那次大劫案后，金融信誉一落千丈，他们的军事领袖兼执政者也被随后而来的大变革彻底推翻。失去可以共同对付的敌人后，无法弥合的分歧和形式各异的需求让本就松散的队伍迅速瓦解，各派人马纷纷划出势力范围，千余座岛屿和数百条航路上每天都有不下数十次的军事冲突。简而言之，就是群雄割据，政令不出府邸，谁都认为只有自己是合法的。”
“常先生”将右手轻轻一甩，原本漆黑的手机屏幕中多出些微的光，除了三五成群的袋鼠帮众以外，偶尔还能看到踩着锃亮的皮鞋的人。
“必须有一个‘巫妖王’，这是常识。我们与银幕的合作，恐怕也是因此迎来终结的。”
“你们还与银幕有合作？那个盘踞着一群外乡人的制裁者组织？”
“可以这样说，他们派了三个人，不过都是一等一的好手。负责骇入设备的大概是联合王国人，开车摆脱追击的人来自依塔利亚，和我一起行动的小个子没怎么讲外语，估计是归化子女。话说回来，要不是小个子及时传递消息，给我做了必要的止血处理，我大概率也会成为光荣殉职的社安员了。”
“那次联合行动的战果很大，四十六号码头不再是袋鼠帮的哨站，更多的弱势者重见天日，半数得以被抢救过来了——苦胆局长的报告里有说。不过新亚市的‘巫妖王’尚未失去，后面的合作大概率是随着局长的更换而终止的吧。”
“对的，现在换成莲心了，苦胆局长因为一些……个人的变故，暂时停职接受调查去了。”
“话不用说地那么拐弯抹角，苦胆是因为留宿在独居女孩的家里，还干了些……不太优雅的事情，才落得这般田地吧。但凡事都不要妄加定论，悄悄问件事情可以吗？”
“哪有不行的道理，说。”
“莲心有没有被苦胆倾轧过？或者说……苦胆有没有刻意做了本应是莲心处理的事？”
“我一个见习生哪里知道高层的事，还倾轧……说这个谁懂啊？同样的问题要是问月季队长，恐怕脑袋都要被弹飞出去了。”
“无论如何……现在他们离开了，可惜时间不充足，先把这件东西给你。你是月季小队的成员，没错吧，和你同行的还有代号分别为韭黄和山药的人，对吗？”
“没错的……糟了，我的队友还在外面，她是今天才并入队伍的新人……”
“还不快去找她？”
焦唐擎将“常先生”给的东西丢入口袋，来不及和“常先生”道谢和再见，径直走向自己让“平菇”站立的位置。
“摸上去像是叠起来的纸张，而且这时间怎么会过去那么快……队友呢？”
焦唐擎走到目的地点后，分别将左右手搭在电击手枪和折叠放置的防暴棍上，假装叉着腰四处徘徊，眼前没有穿着有袋鼠图案的皮夹克的人，焦唐擎的左手摸向对讲机，将其用外套完全遮住：
“喂？队长？”
“我刚好要找你呢，平菇那小妹没带对讲机和防身的装备，你和她在一块的话，让她听电话吧。”
“现在她不在我这里，我正要去找呢……喂，喂？”
焦唐擎的整个身子猛地颤抖一下，差点将对讲机丢到地上，他胡乱系上外套的几粒纽扣后，向出租公寓小跑过去，
“看来队长已经够火大了，我得要怎么做？至少平菇也是个成年人了，拐跑卖掉的话……谁会敢在这种风头未过的时候冒尖啊，我肯定是在乱想……”
……
“好久没吃过鸡爪和猪爪了，正好都给阿妹买点。虽说今天的预算极有可能会超支，但直到今天，这个月的钱还没花完五分之二，为了阿妹的话……”
街尾的熟食店几乎从来没有打烊的时候，自从焦作仁带着焦唯仁搬到D区过后，一周至少会亲自光顾这里两到三次，还没算用仿生智能送货上门的次数。
“焦先生又来了啊！还有什么熟食没有尝过啊？要不要试一下最新调制的……”
“不用了，一斤泡椒凤爪，一斤猪蹄，先买这些。”
“好的，我们这里的零钱不太多，推荐扫码完成支付。”
熟食店的男主人背过身子，手持刀落，将案板上的猪肋骨剁开，笑容可掬的女主人稍弯下腰，低头将铁盘内的鸡爪和猪蹄放在圆柱形可回收餐盒内。
“支付完成了。”
焦作仁在收款提示音响起的同时接过餐盒，准备回头走进超市继续采购。
“你们……你们不要靠近过来！我……我立刻报告给社安局，把你们……全抓进监狱里去！”
“好久没有看到这么好的尤物了，伯尼……监狱？这笔买卖亏不了的。”
“落单的社安员没有携带什么致命的玩具，竟然还是个秀气的东方美人儿，埃迪，我们简直是赚到了！”
“你们两个就别装绅士了，先把她认真‘调试’一下，再带到印狄恩利亚就完事了，如果是怀特西尔的佣兵接手，他们给的会更多……”
“装绅士？（联合王国粗口）我们与联邦来的野蛮人没有任何共同语言，别管卡尔了，伯尼。”
“你的妈妈没教你怎么说话吗？（袋鼠联邦粗口）还是说，你压根就没……”
“行了行了！鬼知道卡尔有多少个父亲……先把她控制住吧，埃迪。”
焦作仁试着将听到的外语翻译成汉煌语言，很快就下意识地将两只耳朵全部捂住，一股热浪同时涌向喉头：
“呸……哪来的一群洋垃圾……”
不是所有的外乡人都和那位才帮助过自己开家长会的“獾”一样表现文雅，但耳边毫无遮拦的言语甚至让焦作仁找到部分早就遗落在故区的往事，
“柯基、榔头、萧姐、老黑，还有天杀的独冠龙……阴曹地府也不过如此，何况是差点走过一遭的……”
“不准过来！你们……袋鼠帮的混蛋在……”
尖锐的喊叫声刺入焦作仁的双耳，与此同时，超市后方传来撞击墙面的声响。
“康格鲁斯？快一个月过去，真是好掉伤疤忘了疼……那女孩的喊叫是怎么回事？这绝不像是开party会有的欢呼啊……”
“青椒、月季队长……呜呜呜呜……谁来救我……”
“但愿不是我想的那种情况，哪怕刚好中了，如果对面没有四个人以上……”
焦作仁活动了下脖子与腰部，将关节掰得咔咔作响，拿出手机的同时，借着街道上的杂音悄无声息地靠近超市后方：
“喂？D0851号附近有疑似袋鼠帮的人……”
……
“平菇，平菇！你到底在……”
“对不起啊，先生，平菇卖完了，猴头菇想买点不？”
“什么啊……我在找人，一米六的大活人啊！”
“找人可以将照片打印下来，贴到附近人多的地方，然后等消息就……”
“算了先不问了……还贴照片当作寻人启事，这种问题应该找社安局才靠谱啊……”
焦唐擎从“87”跑到尚未完成护栏修复的天桥下方，又顺着修补过多次的车道来到街尾的超市。一刻钟的时间转瞬溜走，焦唐擎连“平菇”的影子都没找到。
“月季队长也是那种嘴上强硬的人，她估计会和其他队员一起找那位队员，可万一都没消息就麻烦了，而且那些匪帮犯没准真有冒出来的……”
焦唐擎来到街尾的超市，这也是D区的这条街道上第二热闹的区域，
“呜呜呜……你是谁？呜……”
“是她的声音，不会错的。”
“平菇”的啜泣声传进焦唐擎的耳朵里，来不及再思考别的方面，他的双腿抢先行动起来，向那片路灯的橙黄色光无法照到的区域狂奔。
“哇……你是什么鬼？埃迪，醒过来！别在这个时候睡觉……”
白皮肤的光头已经跑得无影无踪，其中一名男子躺在柔软的草坪上，神情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更加安详。另一人半蹲在平躺的男子身旁，左眼止不住地淌出泪水和略带咸腥味的液体。
“平菇不会是被卷进帮派冲突了吧？千万别……”
附近没有一声枪响，焦唐擎根据音色判断出只有屈指可数的几种叫喊声，似乎只是场可以被控制的争斗。他拨开人群，看到趴在墙边掩面而泣的“平菇”，除了外套被扯下来以外，其他衣装仅是沾了些泥，没有明显的破损。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是刚来的，那群穿皮夹克的白皮人打算对墙边的女孩下手，后来……就成这样了，我也不清楚。”
“要不是半路出现那个男孩子，三拳两脚就收拾了其中一个，谁知道她会被……”
“现在很少有见义勇为的人了，尤其是年富力强的……”
大致了解情况后，焦唐擎无心去听其他旁观者的言语，径直向扭打在一起的两人走去。
“那个家伙居然还有同伴吗，小心我把你也揍得满地……”
“老师有教过，对称图形可以给人美感……”
与其说是扭打，更像是肤色偏白的男子在单方面挨打。焦唐擎本能地拉开两人，其中一人脖子上方的部分留有多条淡色痕迹，尤以额前的伤疤最为显眼，另一人泪流满面地坐在草坪上，体味混杂着腥味冲进焦唐擎的鼻腔。
“青椒……你终于来了……呜……”
“平菇别怕，我身上有装备，你们两个别在那里为非作歹！”
“只有穿皮夹克的几个外乡人才是要对我下手的混蛋，另外一个……”
“额头上有疤的那位我认得，就是我和你提到的，把奄奄一息的某个人质救出来的同伴，虽说不是社安员……同样的悲愤的事情，怎么又说了第二遍……”
焦作仁在两人对话的同时冲向伯尼，双手握住他那件黑色皮夹克的衣领。
“你有……什么理由……对我……动用私法……”
“好自为之，好好反思，以后……”
“放……放过我们，我们也是被贫困所逼的……”
黑色皮夹克的反光比他不停躲闪的右眼更明亮了些，焦作仁把两条胳膊向上抬起，名为“伯尼”的帮众两腿离地，悬在半空中不停地晃荡。
“这件皮夹克哪怕用网购的，至少也得花近两千新亚币，这怕是脑子里有一片荒原……”
“还敢有以后了？哪里来的滚哪里去……”
焦作仁的右手对准伯尼的太阳穴，用五成的力气击打上去，随后松开左手。伯尼失去平衡跌坐在草坪上，很快侧躺下去，双眼被周边肿起的皮肤包围，眼泪和血水从缝隙中继续流淌出来。
“我是不是做得过头了，焦糖兄？”
“完全没有，对匪帮犯的容忍就是对社安员的残忍。”
“焦糖、平菇，可算找到你们了，还有……这位同学也在？”
旁观者逐渐散开，“月季”队长带着黄玖鑫和苏岚雨出现在超市后方。“平菇”下意识地拎起地上的两个餐盒，看到躺在地上神态安详的帮众，有些惊骇地站定着。
“这两人死不了，我之前已经叫过社安员了，他们会过来收场子。若是没别的事情，就把餐盒先还给我吧。”
“平菇”盯着眼前的小麦肤色少年，棕红色的双瞳炯炯有神，眼白部分的血丝屈指可数。
“好的，我要怎么感谢你？虽然不知道你姓甚名谁……”
“（感谢）大可不必了，只是一位赶着给阿妹买饭的新亚市D区市民。”
“平菇”目送拎着两盒熟食的少年走向街的另一端，紧跟在“月季”的身旁，走在其他队员的中间位置。
“聚会的计划得临时改变一下，正好选个距离总部比较近的地方。花钱是必不可少的哦，焦糖。”
“山药……你们有够得寸进尺的……”
“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差点出现多大的错？对身为队长的我而言，绝没有下次一定或者下次不敢的辩解……”
“月季”的疾言厉色让焦唐擎迅速低下脑袋，一言不发地走在队伍后方。
……
“当时一共有三个人在我旁边，带疤的男孩子突然从一条通道里冲过来，连续两记蹬腿把叫埃迪的人踹翻在地，见他还有些挣扎的可能，他又补了一脚下去，然后用鞋底擦去……那个叫埃迪的帮众的唾沫后。白色的光头从另一条通道那边夺路而逃，随后传来发动机的轰响，估计是开车跑了。他们能打的人就剩下最后一个，看起来是个狠角色，对着男孩子的左脸就是呼呼两拳。男孩子只挨了一下，却不留任何中招的痕迹，当做没事发生那般用拳相报，一击命中那个帮众的眼眶，将他打蒙过去。男孩子又绕到他后头，把他向外转过身，自己挡到我的前面，两人相互扯住对方，开始缠斗起来……”
“平菇”的嘴里塞着两只章鱼小丸子，脑中内啡肽的分泌将恐惧暂时掩盖过去，细致入微的讲述把“月季”小队所有成员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他是能把锁链给徒手……徒脚踹断的，虽说那锁链的锈迹也比较多……你们还真不心疼我的储蓄啊，这间天照料理店的花香就快熏得我想趴下睡会儿……”
焦唐擎盯着黄光下面的烤鱼，举起筷子吃一小块，却怎么也尝不出咸淡。
“总之是……挺厉害的小伙子，不得不承认。”
“哈哈……玖鑫有点嫉妒了哦，不过人各有所长，玖鑫在枪械射击模块的成绩已经很接近社安局历史上的最高纪录了。”
“谦虚谦虚，岚雨别这么夸我啊，我会有些自满的……”
“还是有不少怪物躲在这届新人里面的……稍等下我，局长有些事要和我说。”
“月季”将餐盘中的饭团和鱼片迅速塞进嘴里，赤着脚起身走出包间。
“很抱歉打扰到你们为新人设置的欢迎会。”
“有话就直说，见习任务的简报我已经交给灵芝了。”
“对的，你们小队表现很出色，无论是平时还是联合行动……这次有个特殊的任务要交给你们小队，不准泄露给其他人，社安体系内的也不行。”
“当然不会说出去……不会是那些大佬给的吧。”
“月季”回头看了看尚未完全关上的包间门。
“这你无权过问。任务是搜查D0851至D0900的所有市民住宅和出租公寓，公共服务的区域也别落下，总之找出仿生智能‘4035’，下周日之前完成。”
通话很快被“莲心”局长挂断。“月季”咬着牙紧闭上嘴唇，踏着木地板回到料理店的包间。
“呵，果然是焯成的单方面要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