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就得给他的眼镜加上连接作战频道的功能,坏小子是怎么想的?光把图像传回来还不是照样被他们的小头目发现了……”

“你就别事后诸葛亮了。一开始你就不相信那个有点吊儿郎当的线人,倒不如自始至终别让他直接参与,反正都要攻坚的,让这样的新人介入很难算是上策。”

“Non ti è completamente proibito dire questo.但也请别背着我的线人,还要当我的面说关于他的不好的话。如果他得知……”

“若是连其他人的议论都难以承受,他真的适合成为制裁者吗?”

“你们两位再吵下去,我就去司法局控告你们,对犯人随意动用……唔……随意动……”

“随便乱动可以,别老说废话,仅此而已。”

“逆火”将被绳索反绑双臂的迫击炮操作手向快艇左侧边缘不停挤压。操作手扭动肩膀和脑袋,用身体上为数不多能活动的地方进行抵抗,他的左腿被架在快艇外的护板上,脚掌与那些浪花的距离不到二十公分。冷风对碧蓝色大洋的挑动让水面上不断掀起波纹,操作手回转脑袋低头向后看,多次尝试将被限制的左腿悄悄收回来。

“怎么开都可以,保证我们与这位嫌疑人安全抵达位于沙滩海岸的社安局哨站即可。”

来自特勤局的干员坐在副驾驶位置上观察快艇周围发生的所有情况。

“那我稍微开快点了。逆火,坏小子,检查一下救生衣有没有穿好……”

包括操作手在内的五人均在快艇启动前就穿上橙黄色的充气马甲,“獾”将转向舵小幅度打向右方,操作手的重心差点离开快艇上方,快艇两侧原本相对平静的白色波纹此刻正在不停翻涌,快艇靠近远处稍微大一些的波动时,整条船连同上方的人随着那些波动跳跃着,船底离开海面后重重地砸在水上,海水沿着落下的快艇两侧倒进后排的乘客舱。

“如果你配合问答……或许也能说,万一你拒不配合的话……”

“拒不配合又怎样?你还能把我直接踹下去不成?”

“不排除有这样的可能,但我会替你在船边留个记号,让海岸救援队通过那个记号去找你本人……最坏的情况是去找把你吃掉的那群鲨鱼……”

“呵,没打算救我,你就是想表达这个意思……”

“康格鲁斯和那个什么猎隼的帮众,被捕的少说也有几十人了吧,不缺这个家伙……”

操作手的上半身连同左腿一起悬挂在快艇以外的水面上。只要他挥动右腿,“逆火”的假面与未被遮住的下半张脸就会重重地挨上一记飞踢。他看到左腿膝盖上不知何时多出一条滴血的伤痕,三到五条背鳍为本就不算平静的海面又增加几道割痕,百米以外的捕食者顺着本不明显的腥味闻息而来。

“愤怒的倾泻至少不应以自己和无关事件者生命的消亡为代价”——那时对他自己说这句话的人还是个相对正常的家伙。

“你不会打算轻易杀掉我的……”

“何以见得?”

原本可用于反抗的右腿被“逆火”牢牢握住膝盖以下的部分,操作手面部朝下,鼻子里被灌入好几口来自海上的浪花。

“我本就不属于那两堆垃圾,你沿着接待餐厅走上来的时候,就……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逆火”在找到操作手以前,并没有过多注意楼梯口的情况,偶然抬脚时才发现短靴下方的红色印记。

“康格鲁斯打算悄悄把我干掉,可他们没成功,一群五大三粗的家伙被一把小锤子打得死去活来,够有意思的,身高没过一米七五的弯下腰倒是容易躲过去……咕咚、咕……”

“我不会问你姓甚名谁,你也不必知道我的,一旦我松开这只手,你只会像家畜一样毫无意义地被历史和人们所遗忘。”

“我……我要……说……快给……拉上……呼——”

操作手的身体被拉回快艇,嘴唇急不可耐地抖动着,似乎要把肚子里的话全数抖出来。

“咳,咳……那门迫击炮可不长眼睛,它没有能力辨认社安员、制裁者、匪帮犯或是无辜的人们。”

“但你本是可以的,等到行动报告出来,你剩下的时光都会伴随监狱的地板一同霉烂。”

“我本可以,但没必要。是我击中他们,这与他们无关。另外,新亚的治乱真的和大家没太多关系,那是市政厅应该负责的,尸位素餐的议员才需要为自己的无能买单,死掉的却是这帮工具人,不觉得……一点也没有公平可言吗?”

“我不关心市政厅的那些琐事,这条船上也没人特别关心这些,工具人?为新亚的稳定与安全而牺牲的社安员哪怕连我们都会去默哀,去用一些方式记住他们,你呢?”

“现在说得很好听,我等着你们撕破脸皮的那一天。这么好看的下半张脸要是肿起来了,会怎么样呢?我也会等的。”

“那你怕是在有生之年……等不到了。”

操作手绷紧脸颊上每一块肌肉,拼命摇晃着脑袋,似乎是由于长期缺乏睡眠引发的偏头痛恰好开始发作。“逆火”用P7手枪再次敲击操作手的脑袋,几乎一劳永逸地帮他解决了头痛的小毛病。

……

“我只能自己想办法,萧妹呢?不会又乱跑了吧……”

焦作仁从先前躲藏的集装箱内爬着出来,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数十具躯壳,只有少数的身上还能清晰地看到弹痕和碎片扎入的伤口痕迹,大部分甚至很难分辨出原本的长相。

社安员已经将和自己同样躲着的孩子安全撤离了出去,大部分的孩子想必不会凶多吉少——焦作仁如是想到。

“没想到呢,这里还有一条漏网之鱼……”

“谁!”

眼前的人戴着暗红色的口罩与黑色玻璃的护目镜,一头黑色的长发披散开来,双手分别撑着集装箱外围的两端,似乎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她手上本没有武器,焦作仁却隐约觉得透进来的光亮更多了些。

焦作仁同样是赤手空拳,“董姐”下落不明,萧羽洛也一样,最坏的结果已经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戴了副眼镜也不会逃过我的眼睛,你无聊的伪装形同虚设。”

“一开口就知道,辰砂姐没差了。”

焦作仁将双臂环抱在胸前,黎辰砂摘下护目镜,绯红色的眼瞳盯着焦作仁,似乎要将他眼镜背后的灵魂完全读透。

“你可别告诉我,你进入银幕的初心是为了我之类的无趣的话,我可不记得我之前和阿妹以外的女孩有太好的关系……”

“你不记得是你的原因。还有,太好的关系?果然是你自己还没醒过来,才会说这些胡话呢。比起这些,你更应该担心你想救的家伙到底怎样了,不是吗?”

“对啊……萧羽洛!萧妹!你……”

焦作仁从集装箱上下来,坐在旁边那辆肌肉车的引擎盖上。当时他也很难知晓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大半个码头被无人机群和迫击炮扫荡过不止一遍,连远处用于操控堆高机和机动云梯的控制室都被炸得稀烂。肌肉车除了背对集装箱的侧面烤漆有些焦黑以外,连玻璃都没有出现一道裂痕。

“好家伙,特勤小队还在隧道底下没有撤离,银幕组织要抓的什么佣兵还已经失踪了,你一个……一个高中生还想和训练有素的佣兵对枪吗?况且你手上也没有枪……”

两人身上临时披着的外套随着地面上的灰尘一同扬起,探照灯将已经陷入沉寂的大地与夜空撕开一个口子,一架白色的直升机在高空俯视着如同米粒般大小的两人,两挺米尼岗M134式机枪分别挂载在直升机的两侧,机身涂有白色的三座山峰,中间的蓝星与略显潦草的黑色边框——怀特西尔安保顾问公司(Whitehill Security Advisor Inc.后面简称为WHSA)的标志,就像是学生的信笔涂鸦一般,和那两挺快要和起落架平行的机枪一样,不是直升机本身原装的。

“这又是什么怪物!”

“你是被吓傻了还是智商完全下线了?一架直升机而已……”

没等黎辰砂把话说完,直升机的两边吐出火舌,暴雨般坠落的机枪子弹打向两人附近的集装箱。焦作仁和黎辰砂两人躲在肌肉车和集装箱的夹缝处,他俯卧着趴在地上,一只手抓住黎辰砂的胳膊肘。

焦作仁用余光瞥见满是疮痍的集装箱,甚至是对面的模糊景象,若是没有这一推,黎辰砂恐怕会被飞过那辆车的流弹直接击中腹部以上的区域。焦作仁的右手没有立刻从她的胳膊肘上移开,同时感受到一种与常人完全不同的冰凉触感,也许是自己尚未从惊吓中恢复,大脑没有向运动神经及时反馈自己感觉神经接收到的信号所致。

“没……没事了吗?”

“大概……不好,那架直升机要飞走了!”

“看来是要逃跑还是……要逃的话直接往东南方的印狄恩利亚去就可以了,他们这是在向西边的城区前进啊!”

“你要么去追,要么悄悄离开,但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先把你的那只手拿起来!”

黎辰砂的胳膊被焦作仁连着他自己的手一同举起,她稍稍站稳脚跟,背靠着留下十余个弹孔的集装箱。焦作仁的手在肌肉车左侧的门把上不断试探,却始终无法打开车门。

“这是……大概像是N470款路行者(Roadrunner),我不是特别懂这些联邦人的思维,这种和我们爷爷同一年代的车子,恐怕没法用骇入的方式让它为我们打开……”

左侧玻璃清脆的碎裂声将黎辰砂的话语打断,焦作仁将碎玻璃从手肘上逐一取掉,简单清理座椅后,进入驾驶室并将右侧车门从内部打开。

“你也太鲁莽了吧……”

“等到行动结束,再对我进行评价也不迟。如果需要单独回去的话,你去找其他的代步工具,我不负责当你的私人驾驶员。”

“我?你要是打算跟着那架直升机,就带我一程好了,有个人在右边至少还能替你挡子弹,不是吗?”

“挡子弹可以不必,那真是大材小用了……”

“C'è qualcuno al molo(码头还有人吗)?你们谁能够找到线人所在的位置?”

黎辰砂将送话仪重新放到细长的脖子旁边,作战频道上响起夹杂着撒丁口音和语言的塑料汉煌话。

“现任?我旁边那位是个五大三粗的冒失鬼。另外,我在码头区正门口。”

“对,的确是男的,头上还有一道疤痕……”

“明白,我帮你看看……”

黎辰砂试图用右手拨开焦作仁额前仿佛被咬过一遍的碎刘海。

“看个鬼啊!别挡着我……你要找的就是我,对吧!言归正传,欢哥又有什么委托需要我参与,码头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焦作仁将右侧的档位进到第三档后,用手背推掉黎辰砂的胳膊,黎辰砂将接收设备放到焦作仁的右手上,焦作仁先对着接收设备的话筒吼了一阵后,再将其戴回耳旁。

“谁和你说,码头的行动已经完成了?社安局的空中单位正在追踪一架从码头区离开的不明直升机……韭黄,你有什么新的发现吗?我要说的差不多了,后面交给线人回复。”

“初步判断,飞机上有一名男性作为驾驶员,后排还有一名成年女性,以及初步判断为十岁左右的……”

“最后一位的具体特征有哪些?”

“能有什么特征啊……和后排那位女性比较合得来倒是的,我的瞄准镜不太会有错漏或是偏差。”

“明白了……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个姓董的我估计没有打中,萧妹又一直在那个地方躲着,没准……总之我还是得跟着这架直升机了。”

焦作仁挂上四档,踩下一脚地板油,这头半个多世纪前的肌肉怪兽释放出野性的战嚎,在有些泥泞的直路上依然输出着不俗的动力。

以公里每小时为单位的极速表指针逐渐接近“240”的位置,这是那些电动无人驾驶汽车所限定速度的整整两倍。

……

“以后不要准备这种可以自动驾驶的载具,谁知道那些黑客会用它们搞出什么花样来……”

“雷轰,担心这个做什么?”

“你和那个小姑娘被他们抓到还可以走正常程序,像我这样的人落到那个制裁者组织的手里,想死的机会估计都没了。”

“先别急着说这些,有车辆从码头区驶出来了!”

“我来找找,管它是码头区的漏网之鱼,还是你那群不争气的逃跑的帮众……”

“雷轰”将直升机的探照灯对准焦作仁和黎辰砂乘坐的肌肉跑车“路行者”。两挺机枪共计十二根枪管开始旋转,百余发子弹在数秒以内打到“路行者”的车顶盖、引擎盖与后备箱盖上。

“这估计是帮派的车辆,没有经过防弹处理的话,普通家用轿车估计早被打成筛子了。”

“路行者”的轮胎在土道上留下两条细而深的痕迹。焦作仁猛踩一脚地板油时已经有所感觉,同样强劲的动力下,车辆的提速反而变得迟缓许多。

理论上讲,只要子弹不穿过玻璃或是直接命中油箱,里面的人受到生命威胁的可能性会比一般情况下小很多,但无数子弹在车顶跳动造成的震荡连本不是容易晕车的焦作仁都觉得自己的肚子如同发洪水一般,自己的喉咙很快就要“决堤”了。

“别开窗!辰砂姐……”

黎辰砂将头伸出窗外,右手握拳举向天空,焦作仁抓住黎辰砂脑后披散的头发,将她的上半身拉回车内。

“喂,你这个家伙,不会真打算赤手空拳把直升飞机弄下来吧!新亚的科技可没法帮助你实现空手搓飞弹的魔法啊……”

“毕竟是同在这辆车上的人了,你要是死了,对我可是有点坏处的,但他们不会,笨蛋~”

黎辰砂的右手将五指张开,放射出类似于激光笔上的强光束。

“你多大年纪了,还往袖子里塞激光笔……”

焦作仁的后半句话很快就卡在喉咙里面,不同于常规激光笔的光路,光束在黎辰砂的右手上闪了一下后,向直升机所在的位置射过去,头顶的那架直升机开始冒出黑烟,也不再倾泻任何火力,探照灯却依然照在两人的车顶上。

黎辰砂想进行第二次攻击时,被焦作仁用右手的余力拉了回去。

“你在搞什么玩意……”

直升机上挂载的两挺机枪很快从暂时卡壳的状态恢复过来,此时的“路行者”车顶已经留下数以百计的陷坑,千疮百孔的后备箱盖甚至已经飞到某个无法回头查看的角落里。

“这是唯一一条能够从四十六号码头快速驶出的道路,向右转弯,或者向左都没有关系。”

“何以见得?”

“原本是我们跟着直升机……那个姓董的……当然你不用知道……她姓甚名谁……就是十恶不赦的绑匪……她将萧妹……”

“路行者”的引擎盖下冒出缕缕白烟,焦作仁向左猛打方向后,“路行者”一个侧滑后在几个隧洞的出口旁边熄火,隧洞被从内向外射出的光源所照亮,子弹与防护钢板的碰撞声中夹杂入越野机车的轰鸣声,焦作仁在后视镜中看到背处多了四个白色的小点。

“追兵都过来了,你停下作甚啊!”

四辆机车总共八人躲藏在隧道的暗角中,预判到社安员和特勤干员离开后,才将机车拿出,从隧道驶离码头。此时他们将冲锋枪举起,瞄准挡风玻璃快速射完弹匣内的所有子弹,黎辰砂将身子趴下,焦作仁眼镜前面的视野布满碎玻璃的划痕。

“快动啊,你这老家伙……”

焦作仁尝试第一次点火,没有成功,黎辰砂缩在车内,帮众们叫嚷了一阵后,纷纷将旧弹匣退出。

“这也并不过分,命运女神不在我的车上。”

话是这样说,焦作仁在慌乱中不慎将点火钥匙失手甩到车外。现在打开车门去拿,几乎与送死没有过多区别。焦作仁在地板的毛毯中摸索着,找到类似于铁丝的一个短小的物体。

“这玩意能通过骇入发动吗?”

“它太老了,学不会新鲜的知识。”

“只能用老旧的方式了。”

几乎是最后一次的尝试,焦作仁将铁丝小心翼翼地插入钥匙孔,帮众们已经换上新弹匣,等待两人走出车辆的那一瞬间。

“该死的破车快开吧!”

狂野的轰鸣声再次响起,两人的身子随之一晃又一晃。帮众们向车门和叶子板继续开火,引擎盖上的白烟有些发灰,其下方的发动机依然在不断地输出动力。越野机车紧跟在“路行者”后方的沥青车道上。

……

“Siamo arrivati ​​sulla costa della spiaggia.接应的社安员在哪里?”

“东边,走过去不需要太长的时间,注意别让他逃掉就行了。”

“逃掉?你应该替他的生命安全着想一下才更妥当。换做是银幕的处理方式,他已经十分幸运了。”

“很难想象,没有我们的监督,你们会成什么样子,但愿合作能够继续下去,我只能这样说,”

一辆巡逻车停靠在距离海岸线半公里远的公路上。“獾”把快艇停靠在岸边,特勤干员回到驾驶位上将快艇开走。三名制裁者将迫击炮操作手押送到巡逻车旁边后,打开右后侧车门,将操作手送往后排座位,很快就分头离开沙滩海岸。两名社安员回到前排发动巡逻车,向约有半小时车程的社安局总部赶去。

“我可以问一下吗?像我这样的家伙会不会和那些拘禁其他人的帮众们一个判法?”

“不会。我们只能这样回答,你造成的破坏和危害远比他们要严重,定罪不一样,不总是代表从轻处理。”

“我对主上发誓,虐待和拷问一类的事情我全都没有参与,你们总不能要求我事先就要阻止他们吧。”

“不能,但现在你对谁发誓都于事无补。”

“反正你们日复一日地执行任务,好不容易参与这样一场大行动,还可以活下来,气氛就不用那么紧张了,咱们聊聊天也是可以的。”

“你最好珍惜这不到半小时的工夫,之后就是单方面的审查了。”

巡逻车左拐驶入A区外围的B区。所谓的五大区并不总是会层层包围,十五年的时间内,这些区域一直在本就不大的新亚市内同时扩张与缩减,只有包含核心组成机构的A区没有过多变化,和D区代表旧发展区与治安有待提升的区域类似,E区几乎成为所有远离市中心区域的统称。

“在你开始询问之前,你最好告诉我们,应该如何称呼你。”

“我是因为操作迫击炮攻击你们才被你们抓住的。用不着理会那些穿着黑不溜秋的家伙们一样,就叫我操作手(Operator)也可以了。”

操作手独占整个后排座位,身后的绳索被替换成银亮的手铐。不论是坐着还是躺着,副驾驶上的社安员始终能够通过后视镜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他无法将后门打开,并带着被缚住的双手从时速七十公里每小时的车上跳下,还不引起任何怀疑。他所能做的,不过是摩擦并敲打着自己的后背。

“我可以问问题了吗?在监狱和看守所中,你们可以完全掌握我的通讯,不需要担心我将所问到的东西传递给外面的人。或者说,你们本就没有义务告诉我真相——哪怕是你们认为的真相。”

“和量刑有关的事项,你可以咨询你的律师。要扯家常的话,就让右边这位陪你好了。她的代号是花菜,见习生一名。要是敢太为难她,花菜小姐就拿防暴棍‘Click’一下你的脑袋。”

副驾驶上的社安员回过头,操作手看到她将长发披下,虽然脸上的血污没有擦拭干净,却并未掩盖她本身的气质——也许是身为社安员给市民们的责任与安心感赋予了她这些。

“那就开始吧,首先,沙滩海岸的确够美,但你们在那里等太久,真的不会怕吗?”

操作手活动着能够触及到后背的手指,不断抓挠着衣服后背部分几个破掉的口子。

“应该怕的是你,社安员虽非行侠仗义的剑客,但仍然是惩恶锄奸的战士,我们问心无愧,你呢?”

“你们应该抽空问一下负责线上运营的社安局成员,社安局在微观上的名声……着实不佳呢。”

“那又怎样?新亚不是会说两三句话的家伙就可以治理的地方,适当的批评,也可以成为发展的推动力,市民对秩序与正义的每一声期待,都将成为扎在你们这些罪恶之人棺木上的钉子!”

“花菜”疾言厉色地将心中所念倾洒出来,操作手歪着脑袋,慢条斯理地回复道:

“说这么多并不能带来什么,新亚的痼疾早就已经从市政厅与你们社安局开始,深入到躯干的骨髓与核心了,超越条律以外的交易,通货膨胀与虚假的繁荣,帮派屡打屡战背后那些为他们撑腰并悄悄掏空城市的家伙们……”

“每个人都早晚能够发现问题,但不是每个人都有权力与能力去解决它们。你能做到的是什么?用迫击炮进行无差别攻击,让所有人都在码头上洒下自己的鲜血?还自认为是对抗威势与高墙的,那些渺小却悲壮的鸡蛋吗?”

“呵,那些条律早已沦为保护那些看似合法的怪物继续贪婪地喝血吃肉的工具,如果我没有遇到无赦(Implacable),我或许真做不了什么。另外,你们承认我是无差别攻击,而不是专门针对社安员……”

操作手将剩下一半的话语咽进肚子里,衣服背上的部分只剩周围还有些许面料遮挡,里面白色的汗衫从中间显露出来,操作手已经能用食指触及到背部衣服上某个可以摁下去的按钮。

“针对不特定人群进行攻击的危害性更大,按照条律的量刑更重,当然故意袭击社安员也是重罪就对了。”

“问一句和你们比较接近的话吧,是出于什么目的才想当社安员的?是其他工作满员了吗?”

“咚!”

操作手的脑袋猛然挨上一棍,眼前冒出的金花差点把“花菜”有些清瘦的脸颊遮盖过去。

“你是罪多不压身了吗?”

“别这么凶啊,我都看不到你那张可爱的脸了……或许还有个十几分钟,就真看不到了。”

白色的汗衫上层还有一件暗橙色的背心,在原本相对完好的外衣下方,“银幕”的三人完全没有注意到它的存在,更无人得知里面装有什么奇怪的装置。

“还有两个红绿灯就到社安局总部了,把这家伙送到那里后,打算一起回宿舍吗?”

“不用了,我先生在家里用乌鸡煲了一大罐老火汤,平时这些是我在做的,那个笨手笨脚的家伙果然有在网上偷师学习过……”

“这么厉害了吗?算上见习期我也是在社安局呆了六年的人了,今年才找到我的本命呢。”

“现在是互相说着玩的,明年就有很大概率成为先生了,哈哈。想说他的特点,却真不知道从何讲起了,温柔、坚强,偶尔也会犯蠢……总觉得容易说漏掉呢……”

“亚萨希永不过时啊……就让我们互相祝福彼此吧。”

“好的呀。”

操作手横躺在巡逻车的后座上,无心搭理两人的对话,侧着脑袋透过后挡风玻璃,看着进入夜晚的新亚市区。原本热闹的A区中,无人的街道第一次出现在他的眼前,除了红绿灯以外,巡逻车几乎没因为别的车辆拦在前方而变道或停下过。

“我们到了……嘿,你,该下车了。”

两名社安员下车并将前门关上,“花菜”将后侧车门打开,另一人走到门前,试图抓住操作手被缚在身后的右臂。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问,刚才听你们有话在说,就没打算搅和进去。给两分钟,可否?”

“我们会看着你,这时候就别再有逃跑的侥幸心了,大家都在这里。”

“好!”

操作手从车内走下

“你们总是以为,秩序能够给人以无限的热望,却不知,你们所谓带来希望的秩序之光辉,不过是为那些市政厅的家伙们所驱使的野火,将我们连同我们的理想,统统化为尘埃与灰烬!我,27岁,你们不能,也不会想知道我的名字,我太渺小,看上去无法带来什么改变。但今天,你们即将为自己助长不公的行为付出代价!”

操作手圆睁着左眼,同时眯起右眼,将双手牢牢摁在背后,

“无赦(Implacable)的理想,就是我们的理想!你们有你们天使般的前局长,我们这些与你们对立的恶魔,也有自己的救世主啊!”

“糟了!花菜小姐,我来制伏这个家伙,你快走!还愣着干什么!快……”

操作手将双手挥拳,用力击向背心后面的按钮。

“花菜”掏出手枪,打向操作手背心的带子,被推开一段不算远的距离后,火光将半边的夜空烧蚀过去,与灰烬和尘埃一同落下,悄无声息地迈向黯灭的,是被那声轰响摧毁殆尽的破碎之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