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黄金周的长假结束还剩三个小时，暗紫色的幕布笼罩着整片天空。新亚市A区和B区的路边相较于白昼时更加热闹：聚满中老年人的小区广场上歌舞升平，上班族在霓虹灯下的地方把酒言欢，青年男女们拿起房间的话筒放声歌唱，外放的视频音乐不断循环往复，追逐的孩子们听到后大多捂紧双耳四散跑开。
“欧豆豆今天也认真学习了哦。”
“还好吧，要赶上内桑的脚步，这点努力远远不够呢。”
“你可以赶上我的，我会认同你为此所做的努力与计划，不论结果如何。”
结束大半天的学习后，欧阳姐弟离开寂静的大图书馆，坐上一辆终点站在E区的无人驾驶巴士。欧阳佳音用左手捂住鼻子，右手翻看着自己手机里的学校群、班级群和私聊的动态：
六大魔王的会议室（10）
20：45
武书记：关于学力竞争的讲稿，大家都准备好了吗？
杜培哲：已准备完毕，恳请武老师过目（感谢）
燕炙龙：我写好了，私发给老师行吗（小纠结）
水岛樱：已发（托脸）
武书记：发群里就行@燕炙龙
20：59
武书记：剩下的同学抓紧时间，不要让我去催（微笑）
“讲稿是顺手写的，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呢。”
欧阳佳音打开和武书记的私聊，有些纠结是否要将自己写的两千字讲稿发过去。
“老师，我的讲稿写好了，就是字数可能太多，明天会讲不完。”
“没事，会做适当删减的，辛苦副会长了。”
“对方已成功接收文件‘学力竞争动员讲稿 欧阳佳音’”
欧阳佳音来到自己所在的二班班级群，身为群主的她平时却少有发言，群里除了她转发的通知以外，内容大都是同班的燕炙龙在和班里的哥们闲聊。
没有看到特别重要的内容，欧阳佳音关掉手机屏幕，坐在最靠窗的位置上，睁开澄澈的碧蓝色双眼观赏新亚的夜景。
除了远处的天空，眼前的世界不再有白天与黑夜的差别。主干道路上洒满明黄色的灯光，公寓楼下是各种店铺的广告灯箱，楼上则是无数个亮着白光的方格，城区飞行器的浅橙色的尾焰从距离街道数十米的上空一闪而过，赛迪普斯信号塔的蓝光高悬在六百米的高空，每隔五秒闪烁一次，向所有新亚市民昭示着难以撼动的威严。
“近日，社安局关于针对赛迪普斯的大范围攻击事件有了明显进展，该事件的始作俑者‘战车’已被列为V类罪犯……”
无人驾驶巴士内的电视固定播报同一个新闻台，经过下班的高峰期，巴士上的乘客屈指可数。欧阳佳音环顾车内四周：坐在最前方行李放置区的中年男性戴着贝雷帽，露出蓝紫相间的两鬓，不断朝身后的窗外看；正对面的青年戴着口罩，手机里响起“Double kill”、“Triple Kill”的提示音；巴士最后排坐着一对烂醉如泥的情侣；再往前是一名穿着蓝色西装的职场老鸟；自己身旁的位置，当然是留给至亲之人的。
“清酒，再来一杯清酒，生活与爱情美好如清酒！”
坐在最后排的情侣早已口齿不清，其中的男性从座位上仰面滑下，撞到前排的椅背上，额头磕出一片乌青色的斑块。
“内桑，我这是怎么了……”
“你太累了，需要赶紧休息。”
欧阳佳韵半睁着双眼，脸上布满倦色。欧阳佳音把右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安抚着被困意侵袭的欧阳佳韵。
“最近的事情有点多，科技展算一件，大图书馆那件另当别论，之后还有学力竞争……对了，内桑，学力竞争是什么呀？”
“这个嘛……”
欧阳佳音从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稍稍缓解喉咙里的烧灼感。
“学力竞争某种程度上是激励学习的手段吧，有竞争才会有进步，这是教数学的诸葛老师和我们说的。”
“这句话没有错，但是……”
“这里水太深了，不便透露，对吗？”
欧阳佳音相对清楚水岛樱的个性，虽然后者相对守口如瓶，但在熟人面前过于心直口快——以她有点自来熟的性格和丰富的情报量，摸清身边人的各种信息简直易如反掌，况且欧阳佳韵是自己的亲弟弟这件事和学力竞争一样，绝非需要死守的秘密。
“学力竞争也不是不能说的事哦。”
坐在身旁的欧阳佳韵闭上双眼，竖起耳朵聆听欧阳佳音接下来所说的部分细节，
“这样吧，讲得太复杂也听不进去，欧豆豆知道国际象棋的异色格象吗？”
“内桑说这个我哪里懂啊？”
欧阳佳韵勉强将眼皮撑开，眼前的视野有些朦胧不清，隐约看到一只靠近自己脸颊的白手。
“倘若双方的棋手各有一个象在不同色的棋格内，它们永远无法吃掉彼此。”
“更不明白了，仅此而已……啊！”
欧阳佳音的右手从欧阳佳韵的，顺势捏了一下那张和自己相差无几的胶原蛋白丰富的瓜子脸。
“我……我都听着呢，别捏了，疼……脸都要变形了……”
欧阳佳韵想把那只白手拍开，却略显无力地搭在白手上。欧阳佳音将手收回，重新放到他的肩上。
“学力竞争也是如此，多所学校两两互为对手，学生借以提高自己的成绩与学力水平，获得奖状与奖学金，至于上面的棋手嘛……抱歉，可能说得有点多了。”
欧阳佳音一直盯着巴士的正前方，偶尔看看坐在行李放置区的中年男性。坐在她身旁的欧阳佳韵只能听到耳边的一些呢喃细语，也许是姐姐不想让自己的精神太过疲惫吧。
“今年的天语宫抽中了上签，但相应的，你们的致良知高中抽到了凶签。单纯以成绩竞争的话，天语宫的确有绝对的优势，但在综合性强的学力竞争中，你们还有其他机会进行反击。”
“其他机会的话……十月中旬的运动会算是吗？”
“当然是了，运动会拿到的前排名次与奖项都是有效的战果，至于如何加权统计战果，这就不是学生会知道的了，然后是……”
“内桑，声音稍微大点，我快听不见了。”
“还是先休息吧，今天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欧阳佳韵感觉自己的后背正被一只手轻轻托起，后脑勺挨到某个质感更软些的地方。
“实在太困的话，可以换一种方式躺着哦，这算是今天给你的一个小奖励了。”
“这……这样不太好吧，直接侧躺在……”
“没事的。毕竟我们都是亚麻色的头发、碧蓝色的眼睛、皎白的肌肤，还有非常相似的瓜子脸，怎么看也是兄妹……或者是姐弟的关系哦。况且这里的人不是很多，如果欧豆豆实在是累的话，就不要太勉强自己啦。”
“好吧，可以借一下你的手臂稍微躺一会儿吗？”
“当然可以啦。不过，一起坐公交车这么难得的时候，你想睡得更舒服点吗？”
“当然想，相较于前天而言，今天难得和姐姐一起在图书馆学习，我很开心，但也很累就对了。”
“欧豆豆想把脑袋靠在这里吗？大概十点左右就到家了哦。”
“呃……好吧……”
欧阳佳韵耳边的声响变得更加微小而渺茫。他向右侧慢慢躺下，脑袋侧过来放在欧阳佳音的膝盖上，然后把头微微后移，刚好枕在欧阳佳音那对穿着黑色裤袜的腿上。
欧阳佳韵完全闭上双眼，在感到从后脑勺传来温暖的同时，眼前已经浮现出澄澈的蓝天和连绵的山岭，耳边也能听到曾经无比熟悉的犬吠与鸟鸣。
欧阳佳韵的时区慢慢回到从前，虽然这可能只是在梦境中昙花一现的错觉，但这短暂的片刻足以让欧阳佳韵忙碌一整天的躯体稍稍放轻松一些。
“我想……和内桑一起……走下去……”
欧阳佳音听到欧阳佳韵的梦呓，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和脸颊，小巧精致的嘴角似乎难以掩藏她那份由亲情而生的微妙心境。
……
“找到‘战车’了，就在这里，嘿嘿，坏小子在看着你……”
“坏小子”和“海盗旗”两人守在位于A区的“银幕”基地，通过以赛迪普斯算法为基础的人像追踪，两人将“战车”的行踪锁定在一辆途径大图书馆的无人驾驶巴士上。
“坏小子”凭借“逆火”的无人机作为信号中继器，顺利骇入巴士前方的监视装置，将摄像头对准贝雷帽下的蓝紫色头发。
“海盗旗（Blackjack），坏小子（Bad boy），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可以，银幕的频道声音很清晰。”
屏幕另一头的人用兜帽盖住上半张脸，穿上军大衣也难以掩盖桌面以上身躯的饱满。
“洛西亚小姐，银幕的成员基本不明白，你为何要保护这个家伙？社安局已经查明他就是对赛迪普斯进行攻击的始作俑者，作为协助你管理所有制裁者以及相关联人员的领导者，我有必要征求你的看法。”
“这件事没有新闻中报导的那么简单：其一，主流媒体大都与叶氏、布列科沃和焯成科技有所关联，多数市民的所见所闻处于他们的掌控之下；其二，社安局依照秩序与条律办事，这是没有错的，苦胆是可以和黄局长并列的铁腕领袖，但他们考虑事情的角度既有远见，也有局限；其三，伏尔加制定规章后，银幕等制裁者组织接连出现，不论是社安局这样的白色组织，还是布列科沃、康格鲁斯等黑色组织，无不把他们视作潜在的敌人，而我所说的战车，正是某个制裁者组织的负责人。”
“但是‘冲击伙伴’属于正统的黑客组织吧，战车进行攻击的时候甚至影响到‘坏小子’负责的部分，对‘银幕’造成的损失也得算到他头上才行。”
“海盗旗”把手叉在腰间，只用一只左眼盯着屏幕前的下半张脸。基地内除了“海盗旗”和“洛西亚”的通信外，只剩下服务器的散热风扇声和“坏小子”敲击键盘的声响。
“报告洛西亚，我找到你要的目标了，他不停地左顾右盼，似乎很担心什么。”
“坏小子”将监视器镜头固定住，放大笔记本上的画面，转动笔记本电脑对准“洛西亚”出现的屏幕。
“看来他本人也很不安，社安局在搜查他，袋鼠帮在追杀他，银幕在他眼里也充满了敌意，他不会主动寻求我们的帮助的。”
“需要帮助却不希望我们来帮助，他究竟在想什么？”
“也许他找不到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方案，他本可以全身而退的，可是，他还有……”
“洛西亚”的下半张脸有些僵硬，响彻整个频道的喊叫钻入“海盗旗”和“坏小子”的耳朵。
“不好！坏小子，切断数据流，中止骇入！”
在“坏小子”切断画面连接的前一刻，她看到一双墨绿色的眼睛紧盯着摄像头，与“獾”的那双散发着桀骜与不羁的眼神完全相反，这双墨绿色的眼睛里充满如同自己父亲那样的温和与慈祥。
“有人来追踪我们了，准备战斗！”
“坏小子”的笔记本电脑有一定的防御，加上“银幕”组织开发的智能防御系统，所有前来窥伺的爬虫都被暂时拒绝在外。“坏小子”紧接着分析攻击特征并尝试启动反击系统，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出现大量的代码与节点。在确认追踪暂停后，“坏小子”通过逆向追踪找到IP地址，准备确认进攻端的具体方位。如果时间允许，“坏小子”完全有能力借此反将一军。
“攻击者的IP地址就在……新亚市本地的……”
“坏小子”的手指僵在原地，象征胜利的灿烂笑容凝固在脸上，头皮和短发之间的冷汗不断向外淌出，自己的脑袋不知为何变得有些沉重。
“社安局的拦截单位向A区的基地靠近了！还有特勤局的直升机！”
“海盗旗”本想将一脸错愕的“坏小子”从基地中带出，通过查看附近的监视器，“海盗旗”发现直升机的灯光已经分别锁定两个出口，每个出口前都站着两名荷枪实弹的特勤干员，随时准备射击试图逃出的人们。
“看来我们出不去了，他们迟早会破开大门前来搜查的。”
“海盗旗”将大门用各种杂物堵死，“坏小子”蜷缩在桌子和幕布下面，自己则坐到最不显眼的墙角，即使这一切在搜查证面前均为徒劳的挣扎。
“我们要怎么办啊，海盗旗叔叔！”
“还能怎么办呢……坏小子，我只想问一句，如果社安局的家伙们要你供出其他人的情报，你是选择和我们所有人一起被秘密处决，还是自己站上九星尘广场的绞刑架？”
“这有区别吗？全都是死去……”
“社安局在原则上与我们为敌，帮派和叶家视我们为眼中钉，多数市民并不了解制裁者组织的本意，我们的坟墓前或许连一束康乃馨都不会有……甚至不会有人知道我们曾存在过。”
“既然做不到第二条，至少我不会丢掉第三条和第四条。是‘银幕’给予我为逝去的兄长对抗帮派的希望，与布列科沃帮有交往的叶家怎么可能轻易放过我们这些人……”
“里面的人们听着，现在立即放弃抵抗，还有生还的可能，如果选择执意抵抗，社安局有权在维护多数市民利益的前提下，使用致命武器进行制伏……”
特勤局的谈判官正在最后一道门外宣读条件，与其说是条件，不如说是接近死亡的判词。
“海盗旗”关闭所有光源，“坏小子”屏住气息，只有两人的世界内陷入一片死寂。
社安局与特勤局的部队在外面等了三分钟后，决定进行攻坚。打破这片死寂的，先是锤子和电锯的声音，随后是“滴答”、“滴答”的倒计时。
作战靴与地面摩擦的声音与爆炸的巨响混合，躲在桌下的“坏小子”捂紧耳朵，“海盗旗”坐在墙角合上眼皮，瞳孔前的世界与眼皮中的世界最终融为一体。
“宝辰，我会来见你的，只可惜我不再是特勤干员的身份了。”
……
“这辆巴士很不对劲，最前面的镜头在我面对它的时候居然很快就移开了，作为监控巴士内部安全的装置，却朝向前方，此地或许不宜作长久停留。”
“战车”环顾四周，烂醉的情侣依旧躺在巴士的后排，穿蓝色西装的上班族已经下车，无人驾驶巴士的引擎轰鸣趋于平稳，在欧风龙湾附近缓缓停下。
“欧风龙湾站到了，请准备下车，开门请当心。”
“战车”悬着的心放下大半，只要再走不到半公里的路，他就能安全到家。
距离黄金周结束再次过去二十分钟。
“我不能落入任何人手中，哪怕是你，我的皇后。”
“战车”从后门离开巴士，紧贴着巴士的右侧向后走，来到一家快餐分店内用现金买了一对烤翅，从监视器的死角地带将自己的背包扔到小区内的草坪，只拿着手上的烤翅进入检查点。
“这没什么问题吧。”
“身上没有问题了，把你手上的烤翅当着我的面吃掉。”
检查点的保安目光比往常更加冷峻，腰间别着和社安员同等配置的电击手枪。
“这是哪来的规定？”
“战车”瞟了一眼保安的大檐帽，继续咀嚼香气扑鼻的烤翅
“前段时间有市民将设备藏匿于蛋糕里，意图蒙混过关，被抓住后拒不承认，甚至试图毁灭证据，严重违反相关的社安条例。我们只是依法办事，所以请你交出烤翅，或是当面吃掉它。”
“好的，您真是尽忠职守的榜样呢。”
“战车”握紧翅尖的部分，将一只没啃完的翅中举起，往保安的手心里塞。翅中的一边露出熟透的骨头和血管，另一边是金黄的皮与嫩白的肉。
“那就烦请保安大哥帮忙再检查一下吧，多谢了。”
保安狠狠地瞪了“战车”一眼，拿出金属探测棒，对着翅中的骨头和皮肉来回扫描两遍。确认合规后，保安将“战车”放行，顺手将翅中塞回“战车”的手上。
“我可用不着抢你的翅中，还你。”
“算我送你的，作为对你辛苦执勤的奖励。”
“战车”一路小跑离开，绕了个圈子回到自己背包所在的草坪，拿起背包走到自己家所在的楼前。
保安回到社安岗亭，将翅中放在一张餐巾纸上，刚回到检查点前就发现一名留着山羊胡子的瘦小男性插在队伍中，试图跟随前一位市民混入小区。
“你打算干什么？”
“山羊胡”加快脚步开始冲刺，保安果断拔出电击枪，对准“山羊胡”的后背进行射击。
随着电流穿过长袖遍及全身，“山羊胡”一个踉跄趴倒在地，等他恢复全身的知觉后，发现自己的手上多了一幅镣铐。
“你有什么资格将我铐起来！我没有错！”
“这句话你去对监控说，去对法官说，不用对我一个普通保安说。”
“山羊胡”被赶来的社安员押上巡逻车，伴随急促的警笛声一同远离欧风龙湾的检查点。
“头发染成那样，精神有点奇怪，新亚这地方也足够大了，什么玩意都有。”
检查口前的人数逐渐减少，保安回到社安岗亭，将烤翅中放到一边，不再去想它原本的所有者。
“在吗，西蒙？”
在欧风龙湾站上车的，是和“93 Simon”一起行动的“89 Karl”。相比于西蒙羸弱的身材，卡尔更加健壮，留着络腮胡子和草坪头，皮肤却比西蒙要白一些，他的装束相对正式，一副墨镜遮住大半张脸，他坐在行李放置区，不断转头观察是否有疑似目标的出现。
“该死，居然不接……”
卡尔将手机塞入裤子口袋，环视巴士四周，在小区门口上下车时，无人驾驶巴士会停靠更长时间，根据“董姐”的消息，“战车”在这辆巴士上的可能性较大。
“问一下其他人吧，虽然董姐给了我能够骇入监视器的设备，但万一被社安局追踪到就很麻烦了。”
卡尔从行李放置区起身，坐到巴士中央的青年旁边。
“喂，小伙子，你有看到这个人在车上吗？”
“你什么玩意啊，会不会玩刺客？秒选我都忍了，还送一堆人头，属实凑弟弟嗷……”
坐在巴士中间打游戏的青年看到屏幕上巨大的“Defeat”，心情如同黑色星期四的股市般起伏，举起手机挥向地面，完全没看见拿着照片找人的卡尔。
“说谁弟弟呢？态度好点，小伙子。我问你话呢，这个人……”
“别烦我，刚输一局，心情很不好！”
青年将手机拍在窗边，一脸不屑地瞥着戴墨镜的卡尔。
“你输掉一局关我什么事！知道这个人就说，不知道就别胡扯！”
卡尔的左手捂紧鼻子，右手搭在身后的短管霰弹枪上。欧阳佳音的目光从车外转向欧阳佳韵的睡脸，听到青年的咆哮后，欧阳佳音把头微微上抬，刚好看到卡尔身后的短管霰弹枪。
“不知道。”
青年看着卡尔手上的照片，夜晚遮盖住大部分的色彩，青年赶忙摇头。
“行，年纪不大脾气不小的玩意。”
卡尔从青年身旁站起，来到欧阳姐弟所坐的位置的前一排。
“这位小姑娘，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欧阳佳音无比警惕的眼神扫过他的脸，卡尔刚问完第一句，身体就有些发抖。
“做甚？”
在卡尔和青年对话的间隙，欧阳佳音拿出随身携带的绘本，遮住欧阳佳韵的睡脸。
“我……我想找一下这个人。”
卡尔把头转过九十度，右手拿着相同的彩照。巴士在相对敞亮的路段行驶，欧阳佳音看到照片上的人就是新闻中提及的“战车”。
“这个人啊……我似乎见过，让我想想呗，大晚上脑子有点倦怠。”
“没事，慢慢想。顺便一提，这绘本真不错，哪里有卖？”
卡尔的目光转移到欧阳佳音的绘本上。
“这是自己画的，功底很一般，不要见笑哈。”
“没见笑，你是个心灵手巧的女孩。回到这里，有想起这个人在哪里出现过了吗？”
“蓝紫色头发外加墨绿色眼睛的人吗？”
“没错，照片上都看得出来。”
“还是新闻里播放的那个V类罪犯？”
“对，我们要为民除害，抓……抓住这个城市之敌！”
不论是着装还是用语，卡尔与普通的社安员都大相径庭，如果继续交流，保不准会露出破绽。
“你就是社安员吗？”
“对，我们是……是社安员，见习的，目前不在岗。”
卡尔悄悄为短管霰弹枪装上弹夹，并填入一发弹药，然后从位置上站起来，正面对着欧阳佳音，以备大部分可能的不测：诸如巴士轨迹发生改变，车内出现便衣特勤干员，或是巴士被其他势力包围等。
“他是不是人高马大，说话还夹杂有外国口音？”
“越说越对了，你告诉我他最后出现在什么地方就行了，我的要求很简单的。”
“他——就——在——”
无人驾驶巴士在路旁停下来，头灯和尾灯也瞬间熄灭，周围没有站台，也没有乘客需要紧急送医。前排的车门被打开，穿着白大衣的男子接近巴士，右手拿着手机四处张望，左手扶好高礼帽后，逐渐接近卡尔背后的短管霰弹枪。
“快说吧，实在不知道就算了，正好巴士也停了下来，我去别的地方再找找。”
“不用去找了。”
欧阳佳音的嘴角微微上扬，眼睛眯成两道小缝，
“就在你的后面。”
卡尔向后转身，右脸瞬间挨上一记重击，整个人退了好几步。他将右手往背后掏，却始终摸不到那把枪的形状，没等他准备好反击，痛感接连从肩上、腿部和腹部传入他的大脑。卡尔蹲在地上不断干咳，借着路灯的光抬头看到高礼帽下的蓝紫色头发，还有自己的短管霰弹枪。
“你原来……只是刚刚上车吗？不可能，董……她的情报错不了的！”
“你们的情报确实没有错，只是过时了。”
白大衣男子卸掉弹夹，将整枪拆分成枪托和枪管。
“Buonanotte.”
白大衣男子用手刀打向卡尔的后颈，将陷入昏迷的卡尔连同被拆解的枪支一起从前门扔出。欧阳佳音全程注视着白大衣男子的灰绿色眼睛，男子快速回头离开巴士，在路旁拿起手机划动几下后，巴士的头灯和尾灯重新亮起，在关上前门后，如同无事发生一般继续前行。
欧阳佳音将绘本从欧阳佳韵的脑袋上移开，欧阳佳韵半睁着碧蓝色的眼睛，目光呆滞地看着眼前的姐姐。
“内……内桑，发生什么事情了？”
“没事，我在看自己的绘本。”
“能让我看一看吗？”
“现在不可以哦。”
“连亲弟弟都不可以吗……那我就更想看啦，嘻嘻……”
“绘本还没画完呢，等我画完了，就和欧豆豆一起看。”
“好啊，内桑。”
欧阳佳韵直起身来，将身边的大包小包整理回原位，由于鼻塞的缘故，欧阳佳韵细软的嗓音里掺杂着厚重的鼻音，变得略微低沉了些。欧阳佳音的双手揉着有些发麻的双腿，侧过头看着欧阳佳韵额头上的“发卡”转变为青绿色——这表明他暂时处于心情舒畅的状态。
两人回到位于E区的家中，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早已经过晚上十点。欧阳佳音拿出钥匙开门，打开客厅的灯，只发现一张亲笔书写的留言。
“今天是我值班，记得十点半以前回家，发消息告诉我，晚上盖好被子，门窗务必锁好，小心陌生人。”
“看来老爸又要在公司里过夜了。”
欧阳姐弟将父亲交代的一切全部完成后，分别回到各自的房间，将书包放在桌边，钻入被窝闭上眼睛，在朦胧中送走长假剩余不多的时间。
长假在所有市民的梦境或是清醒中，不可避免地来到消失的尽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