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一片死寂。
片刻后，夏燁又聽見了那個熟悉的聲音。
“你相信人生會有重來的機會么？”
這次他沒有回應，眼前不再是無盡黑暗，他清楚自己又被拉入夢境了。
散發著藍色光芒的晶石均勻的鑲嵌在岩壁上，寬敞空間早已跪滿人群，他們穿着動物皮製成的簡陋外衣，他們望着前方那顆最大的那顆水晶。這裡簡直就是一座宮殿，但王座上的男人卻神情縹緲，猶如一個病危的老者，他是那麼的無奈。
“弱小，貪婪，自私。”
男人沒有看人群，自言自語着。
夏燁可以肯定自己並沒有見過這個男人，對方的服飾跟周圍的人群大同小異，看上去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類。可他還是不自覺地叫出了男人的名字，以及男人身旁那把利刃的名字。
“傲慢的拉斯萊德，懺悔吧。”
與此同時，另一個女聲跟他說了同樣的話。
人群紛紛望向身處最中央的女人，她已經站起身，瞳孔中的紫色光芒像是在燃燒。
剎那間，周圍的藍色水晶泛起深紫色光芒，它們將每個人都瞳孔都映為紫色，唯獨孤坐在王位上的拉斯萊德瞳色依舊。那是純粹無比的藍色瞳孔，傲慢中透着失望，他緩緩伸手握住懺悔之刃，沒有起身。
“我們的人生不過是一場鬧劇，你無法更改自己的命運，你唯一能做的便是放棄。”拉斯萊德緊盯女人的瞳孔，他似乎很疲憊。
女人不禁拽緊拳頭，“因為你……我什麼都沒有了！”
“別再讓自己活在後悔中，捨棄那些該死的感情，你本可以救他們。”拉斯萊德終於站起身，無力地拔出刀刃，“洛夫特爾啊，我們應該面對共同的敵人，你知道那個東西還沒有從門中走出來，不是嗎？”
“你休想再利用我。”
名為洛夫塔爾的女人推開人群，走到王座前。
拉斯萊德臉上的失落變得更加明顯，他抬起懺悔之刃，想也沒想徑直刺入女人的胸膛！
夏燁剛準備衝上去幫助女人，可周圍的環境卻已發生變化。人群的行動變得飛快無比，或是逃竄，或是驚呼……最終化為一幕幕晃動着的殘影。夏燁能夠感受到時間正飛逝流動，寬敞空間依舊不變，只是那些水晶散發著的光芒變得越來越淡。飛沙與塵埃穿行在他兩側，華麗宮殿漸漸被灰塵覆蓋，嶄新王位裂出細縫，最後只剩下殘留在地面的凝固鮮血。
喧鬧？不，是死寂。
夏燁還能聽見人群的呼喊聲，但這裡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水晶不再散發光芒，四周一片漆黑。
“拉斯萊德，你我都該懺悔的。”
突然，前方傳來擦動火柴的聲音，縹緲之光將火把點燃，緊接着火把又將另一根火把點燃，它們很快就環繞宮殿一周，寂靜空間重新被照亮。
王座旁依然放着名為懺悔的長刀，可是站在這裡的只剩一人。是那個名為洛夫特爾的女人，不過她的穿着早已不像剛才那般簡陋，清涼短袖配着牛仔褲，頭髮也已剪成齊劉海短髮，唯一不變的是那對泛着紫色微光的瞳孔。
夏燁不認識什麼洛夫特爾，他只知道面前的女人還有另一個名字——琳小玥。
“你看，這裡早就物是人非了。”琳小玥微微躬下身，撫摸起懺悔之刃，“拉斯萊德，你又能躲多久呢？”
“這裡就是骸骨之地？”夏燁盯着王座前的女人，但並不是在跟對方說話。
“埃特納火山也好，骸骨之地也罷，這不過是人類對它的稱呼罷了。”另一個琳小玥從夏燁身後的黑暗中走出，“我不喜歡去記名字，因為我需要記住的東西太多，我怕一不留神就把重要的事兒給忘了。”
“凌……小玥。”夏燁仍舊盯着王座前的女人，“那是你么，小玥。”
“嗯，不過那是曾經的我，剛才你所看到的一切都是我的記憶。”琳小玥背着手走到王座前，與站在那裡的女人融為一體。她提起懺悔之刃打量片刻，像是丟垃圾般將其扔一旁，隨即獨自坐上王位。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夏燁頓了頓，“為什麼要讓我……”
一陣沉默，他發現自己說不出口，或者是根本就不知道說什麼。
他心中有很多個為什麼，但他不清楚自己最想問的是哪個。
你為什麼是凌夜？你為什麼要離開？你為什麼……
夏燁覺得心裡堵得慌，可又感到輕鬆釋然，彷彿這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回想這兩個月所發生的事，從神秘短信到踏入骸骨之地，他想做的不正是守護琳小玥么？現在琳小玥就在面前，哪兒也不需要去，哪兒也不需要回。
“夏燁。”
聽到對方呼喚自己的名字，夏燁抬頭望過去。
“我在。”
“回國后我要吃炸串、燒烤、雞蛋餅。”琳小玥平靜地說，“我還要去水上樂園，還要去電影院，總之就是要玩。”
“好，我陪你去。”
“騙子，你明明都已經答應別人了呀……”琳小玥顫抖着呼出一口氣，望向早已暗淡的水晶，“我知道你心裡有她，她對你來說絕不只是朋友那麼簡單。你骨子裡依然是那個不愛說話，不愛結交朋友的傻男孩。你每天都在幻想被捲入奇怪的危機，你每天都在幻想自己將會在某一天成為拯救世界的英雄，直到兩個月前，高挑漂亮的大小姐找到你，你發自內心的感到喜悅，幻想着跟她成為情侶……其實這些我都是知道的，全都知道。”
夏燁愣了半晌，微微沉下眼眸，沒有反駁。
“感覺如何，現在你夢想成真了。”琳小玥站起身，慢慢走向夏燁，“被捲入奇怪的危機，成為拯救世界的英雄，最後抱得美人歸。”
“我不想被捲入危機，也不想成為英雄。”夏燁不敢抬頭，對方已經將他抱住。
“我知道，但你還是這麼做了啊。”琳小玥輕輕將夏燁的腦袋按向自己肩頭，感受着他身上的氣息，“乖……別再跟個小孩兒一樣了。你還有很多事需要面對，這裡是骸骨之地，它正等着你們到來。”
“我只是想保護你。”
“可我就快死了，惡魔的生命也是有限的。”
聽到這句話，夏燁下意識地瞪大眼，他竭力想要挪動雙臂，無奈身體怎麼也沒法動彈。
眼前再次變為漆黑，他感受不到琳小玥的溫度，甚至是感到不到自己的存在，彷彿置身虛無之中。他對着這片虛無不停地吶喊着愛人的名字，聽不見聲音，但他知道自己呼喊着誰。
凌夜？
凌夜……
不知過了多久，黑暗中傳來一聲不耐煩地話語。
“醒醒，瞎叫喊什麼呢！”
夏燁漸漸反應過來這裡為什麼會一片漆黑，他正閉着眼。疲憊與無力早已充斥全身，真實得就像是有人狠狠地朝他臉上扇了一耳光，他不喜歡這種真實感，寧可留在夢境中。
“打都打不醒？喂，你確定抽耳光真的有用嗎？”
“當然有用，不過你永遠也沒法叫醒一個裝睡的人，你得像這樣……”
夏燁不禁皺起眉，最終嗷嗷着睜開雙眼，這才發現揪自己耳朵的人是秋璇。
“你看，這不就醒了嘛。”秋璇哼哼兩聲鬆開手。
“能站起來么？”喬安已是朝向夏燁伸出臂膀。
“我總覺得你身上散發著一股烤肉味。”夏燁嗅了嗅，“還真是，你們不會在昏倒的時候偷吃糧食了吧？”
喬安氣得又是一耳光給夏燁扇去！隨之翻着白眼走到岩壁旁，現在他甚至連靠個背都做不到，沒想到夏燁竟然還有心情講冷笑話。
“這裡是骸骨之地吧。”夏燁冷不丁地說。
葉思宇頓時朝他投向詫異眼光，“你怎麼知道？”
“果然骸骨之地么……”
夏燁沒有猜錯，畢竟這裡的結構跟他在夢境中看到的幾乎一樣。整個空間已被圍繞在四周的火把照亮，寬敞得能夠容納數千人的殿堂早就染滿灰塵，地面甚至還堆積着一些老舊器皿，想必隨便拿個出去都能當古董買上好價錢。
不過他並不在意這些東西究竟有多值錢，因為原本出現在夢境中的王座已經消失無蹤，現在那裡只剩一個人工挖造的凹坑，裡面放着的是一副浸泡在藍色液體中的棺槨。
夏燁緩緩爬起身，隱約能夠看見棺槨中躺着一具屍體，若不是早在東區分部看過照片，他肯定會認為自己誤闖了某個貴族的陵墓。仔細一看，屍體面容安詳，置於胸前的雙手正緊握着一柄漆黑利刃，外形似乎跟他手中的懺悔之刃沒有任何區別。
這就是神？
躺在裡面的是……拉斯萊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