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燁回來時餐桌上已經擺滿餐盤。香腸披薩、海鮮燴飯、熏火腿、帕尼尼、千層面……從主食到小吃應有盡有。撲面而來的香氣讓他不禁捏住錢包，甚至想朝外街拔腿來個百米衝刺。
“你……真能吃。”他僵在原地。
“我聽不懂意大利語嘛，所以就讓主廚隨便弄點，結果服務員把這些都送上來了。”凌夜心虛地瞥向窗外，手中的刀叉還在不停切着牛排，“慢慢吃唄，吃不完的打包回去大家一起吃。”
“大小姐，您還真是憂國憂民呢。”夏燁光是看着餐桌上的食物就泛飽，二十分鐘前他還覺得這妞兒學會節約了，感情只是覺得這家餐廳人少有格調。
“反正點都點了，不吃白不吃！”凌夜把牛排塞入嘴中，露出滿足神色，“話說你剛剛去幹嘛啦？”
“沒幹嘛，賣了點必需品。”
夏燁緩緩坐向靠椅，一時間感到無從下手，最終選擇了分量最少的千層面品嘗起來。依然是番茄配上肉沫的組合，標準的意大利風味，想必主廚是個從事餐飲行業多年的老手，就是放太久有些涼了。
兩人靜靜地吃着面前的主食，誰也沒有再說話，吃着吃着，凌夜突然發現夏燁有些心不在焉，似乎正拿着葉思宇送的通訊器發著消息。
通訊器的外表看起來就像是一台老年機，不過功能倒是跟智能機一樣多，除了打電話發短信以外，還可以聊QQ玩遊戲。此時通訊器並沒有出現酣暢淋漓的擊殺音效，時不時會冒出“滴滴滴”的聲響，很明顯夏燁是在跟某個人聊天。
“在跟琳小玥聊天？”凌夜問。
夏燁點點頭，抬手拿勺子的時候都盯着屏幕。
凌夜沉沉地吸了口一氣，像是要爆發出什麼似的，可最後還是把這口氣無聲地嘆了出來。她大致能夠猜出聊天內容，夏燁這不昏睡好幾天么，琳小玥發來的消息肯定一個都沒回，現在估計是在道歉吧。
瞧瞧這表情變化，時而放鬆，時而緊張，抿嘴思考一下，馬上又用靈光乍現般的眼神編輯起信息。大哥啊，女孩子生氣的時候是哄不好滴，你就算是把天聊出花來也沒用，人家就是單純想氣一下你，讓你長個記性以後不許再犯了啊！而且你對面就坐着一個女生，不懂就問嘛，何必自討苦吃呢？
喲？怎麼突然笑得這麼開心，難不成琳小玥這麼一會兒就釋懷啦？嘖嘖嘖，看來這段愛情並不會長久，通常來說女生耍脾氣的時長和喜歡一個人的程度成正比。兄弟，節哀吧，人家根本就不在意你呀！
不對不對，怎麼又開始皺眉了，難道說……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凌夜就這麼一直望着夏燁，心理活動豐富得能去寫篇論文。不過看歸看，她完全沒有發現自己的表情變化也跟夏燁一樣微妙，夏燁笑的時候她皺眉，夏燁皺眉的時候她反而揚起嘴角，赤裸裸的幸災樂禍心理。
男人盯着屏幕，女人盯着男人，桌上是快涼透的飯菜。
現在正是飯點高峰期，咖啡廳內陸陸續續走進食客。正常情況下，他們進來的第一件事應該是找座位，不過今天的食客卻是首先望向兩人所坐的位置，光是餐桌上的豪華大餐就夠他們拍照發個朋友圈了。
時間依然在走，食客們換了一波又一波，漸漸地，吃飯的人群變得越來越少，下午茶時間開始。
小情侶會在這裡點上兩杯咖啡，肆無忌憚地秀恩愛；作家會在這裡打開筆記本電腦，思考之後劇情的走向；老者則是靜坐在角落，翻看書籍的同時欣賞窗外的街景。
夏燁與凌夜算是異類，他們既不吃飯也不喝咖啡，更像是一對處於冷戰期間的老夫老妻。
不知不覺間，凌夜已經盯着夏燁看了兩個小時，也不知是不是煩了，她摸出屬於自己的通訊器刷起朋友圈。好多商業上認識的“朋友”都在旅遊，有的秀着埃菲爾鐵塔；有的秀着明治神宮；有的乾脆直接秀男朋友，她不知道自己該秀什麼，似乎也沒什麼能秀的。
想要找個認識的人聊聊天，可她發現自己並沒有熟悉到能夠聊天的朋友。
她從小到大都沒交過什麼朋友，貴族學校的學生都是拿錢說話的主，幾年書讀下來知識沒學多少，倒是學會了怎麼快速把錢揮霍出去。
她曾想過融入大家的圈子，可是大家討論的話題都太高端，她根本就聽不懂。
而且啊，小時候她喜歡的東西跟很多普通家庭的孩子一樣，她喜歡看漫畫、喜歡玩遊戲、喜歡廉價的毛絨玩偶，可其他同學不喜歡。同學們喜歡的是超級跑車、名牌包包、定製跑鞋……總之就是越貴越好，老師說這些是一個人身份的象徵，他們是世界的未來，自然應該包裝好自己。
她不想做世界的未來，但又害怕被孤立，所以選擇去迎合別人。
應該是被同學所感染的緣故，她開始學習跑車知識，她開始打扮自己，然後活成老師口中“世界未來”的樣子。好多年她都是這樣，直到跟夏燁去遊樂園玩，她覺得對方是個窮小子，親民點也不會被笑話。
事實也正是這樣，她並沒有被夏燁笑話，反倒是被對方批評應該再低調點。她不知道夏燁為什麼會鼓勵自己低調，她只是覺得這樣很開心，好似找到一個認同自己真實面目的知己。
摩天輪升得很高，她的心跳很快，想要把知道的所有事都分享給對方，但坐在對面的只是一個陌生人。
至少那時候，他們還是陌生人。
【好無聊啊，我們得在這裡坐多久呢？】
夏燁望了眼對桌的凌夜，又盯向手機屏幕中的信息。
【你不是餓嗎，多吃點。】他回道。
【你是想把我養成大肥豬么？我好歹也是女生，保持身材很重要的！】
【保持身體健康才是最重要的吧，更何況又沒人會嫌棄你，長胖點你也是千金大小姐。】
凌夜一愣，猶豫許久再次發送消息。
【那如果我不是千金大小姐，你是不是就會嫌棄我啦？】
【你如果不是千金大小姐，我們也不會見面了啊。】
“……”
凌夜盯着這條消息，不知該回什麼，結果對方馬上又發來兩條消息。
【更何況，你就是你啊。錢只是身外之物，作為朋友喜歡的應該是你本人，嫌棄在朋友的話術中只能算是一種玩笑。】
【=￣ω￣=】
凌夜調皮地笑出聲，輕輕用手指戳着屏幕上的顏文字，當她抬起頭，夏燁也正好望向自己。
“夏燁！”她擺出發號施令的樣子。
“隨時聽命。”夏燁也有模有樣地敬禮。
“回國后我要吃炸串、燒烤、雞蛋餅！”凌夜想了想，“我還要去水上樂園，還要去電影院，總之就是要玩！”
“好好好，回國后我帶你去。”
“哼，口口聲聲說帶我去，你有這個錢么？”凌夜頓時露出不屑神情。
“你以為我沒錢拜誰所賜啊！”
“呃，先生？”服務員突然走到餐桌前，“你們也已經坐這麼久了，能不能先把帳給結了？”
夏燁心說這裡的服務員聽不懂中文，倒是對“沒錢”這兩個字挺敏感。
“多少錢？”他用意大利語問道。
“核算上餐位費和主廚費，一共是700歐。”服務員搓起手。
“我們兩個人一頓午飯TM吃了5500塊？”夏燁氣得爆出母語，顫抖着摸出錢包清點餘額，“瞧瞧你都幹了什麼好事，人家喬安一共就給了我1000歐，你這一頓飯就吃掉四分之三，這可是我們未來好幾天的生活費啊……”
他很是不情願，可還是將錢包里剩餘的錢全都遞給服務員。
“不是有1000歐嗎，剩下的300呢？”凌夜伸長腦袋望過去。
“在我褲兜里呢，還剩270歐。”夏燁雙手捂頭，“服務員，剩下的幫我們打包。”
服務員立刻點頭哈腰，隨即去準備打包盒。簡簡單單處理過後，餐桌上已經放滿大小不一的塑料袋，按照他倆的食量來算，這些應該夠吃三天了。
夏燁鬱悶好一陣，摸出通訊器查看時間，發現已經快到晚飯的點兒了，與此同時，他還看見喬安發來的一條消息。
【卡薩帕找到段影了，那傢伙還活着，明天上午應該就能抵達陶爾米納。】
“段影還活着，喬安說他明天就能跟我們匯合。”夏燁望向凌夜。
“剛剛我也收到消息了。”凌夜長長地呼氣，表情轉為前所未有的輕鬆，“聖母瑪利亞保佑，希望他在來的路上不要遇到殺手。”
“您就別烏鴉嘴了吧。”
夏燁重新望向手機，其實喬安還發了另一條消息，不過他並沒有跟凌夜說。
這是一張在卡薩帕庭院拍的照片，段影坐在輪椅上，全身都纏着繃帶，瞳孔中看不出任何情緒。
【卡薩帕診斷過，段影的四肢神經已經完全損壞，即使用最先進的技術也沒用，下半輩子估計得跟霍金一樣了。本來卡薩帕是想直接將他送回國，但他執意要前往陶爾米納，這是他自己的選擇。】喬安又發來消息。
夏燁望着屏幕輕聲嘆氣，他並不覺得這是壞消息，畢竟能從靳默手中活下來已經是萬幸了。至於段影為什麼還要趕過來，估計也有隻有他本人才清楚，希望他做好了赴死的準備吧。
“差不多啦，再去逛逛就該回民宿了。”
夏燁拎起打包袋，起身。
對桌的凌夜還是一副輕鬆自在的模樣，也不知道她看到段影後會是何種表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