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肖靜靜地凝視着面前之人,手中的冰霜長刀微微側動。
此時的甲板上早已只剩夏燁一個活物,死亡籠罩在這片無聲地帶上像是開啟地獄之門。雪花伴隨着白肖的腳步逐漸逼近,可它們無論如何也沒法在夏燁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彷彿他是與世界相隔的異類。
“暗鴉派你來幹嘛,現在你應該才剛進前十吧?”
“……”
白肖不打算回應,也不打算輕舉妄動。
從見面起他就覺得對方不太尋常,僵持近五分鐘,對方說的第一句話竟然還是這種語錄,實在有些狂妄。
什麼叫才剛進前十?要知道,暗鴉排名前十的殺手都可以算是整個殺手界的頂級人物了啊,對方說話的語氣卻像是在聊過期白菜。
面前之敵悠哉地靠在船欄上,絲毫沒有戰鬥的意思,雙手更是如馬戲表演般玩弄着手槍。你說這是輕敵吧,對方的眼神倒是始終堅定,你說這是無知吧,對方似乎又很清楚暗鴉的底細,實在讓人捉摸不透。
“今天是你一個人來的嗎?”夏燁扭頭望向海面,沒有看見船身另一側的白潔,“按照正常情況來說的話,你這個重度妹控應該把小潔也帶上吧?你不會真覺得你一個‘實習殺手’能憑一人之力搞定我吧?”
“你很了解我?”白肖微微皺眉。
“對了,我這兒還有個愛玩影子的小朋友落單,難不成你已經把他解決了?”夏燁瞥了過去。
白肖不自覺地將手中的冰刃握得更緊,他倒不是感到害怕,而是對方說到“解決”這兩個字時,眼神中流露出的殺意相當老練。
這不是普通人能夠露出的眼神,他心知敵人十分專業。
“砰!”
白肖一驚,趕忙操控冰霜擋在自己面前,誰知夏燁只是玩笑般的提起手槍,根本就沒有扣動扳機。
“我沒空跟你玩命,請回吧。”
夏燁把弄玩具般地耍起手槍,不出三秒功夫便將手槍拆成一堆廢鐵,隨即拋向身後的冰面。
“……”
剎那間,凝結在甲板上的冰霜猛地化為尖刺直竄而起!
隨着一陣巨響,所有被凍結的船工皆被碎為冰渣,可夏燁腳下的冰霜卻是紋絲不動,甚至還呈現出融化跡象。
見狀,白肖的表情變得更加冰冷。
他本想採用出其不意的方式幹掉敵人,可現在看來,對方似乎並不吃這一套。
“你是什麼人?”
“你知道我叫夏燁就行了,其他的我不想透露。”夏燁緩緩挪動腳步,身前的冰刺相繼融化,“你就不用自我介紹了,我對你還是清楚得很,畢竟你當初沒少被我教育。”
“當初?”
白肖不明白對方為什麼會說“當初”這個詞,搞得像他倆很早就認識似的。
沉默中,寒冷氣息變得更加猛烈,早被凍住的瞭望台發出細微呲呲聲,隨之開始左右搖晃。凝結為冰雕的船工從瞭望台上摔落,震耳的破裂聲將格局打破,白肖已然提刀登上甲板!
“錯了,應該腰部發力。”
夏燁微微側身,冰冷刀刃從面前滑過。
進攻並沒有結束,白肖立刻橫手將刀刃拉回身前,隨即以眼花繚亂般的刀法發起連續斬擊!
“又錯了,這個時候應該跟敵人拉開距離。”
夏燁連手都懶得抬,僅是挪動腳步便輕而易舉地避開刀刃,並且每次都會給對方一種肯定能夠命中的錯覺,彷彿是在用這種方式發出嘲諷。
緊迫感閉上心頭,白肖那張冷冰冰的臉上閃過一絲驚訝。不過他並未停止四肢的動作,踱步側斬,揮刀直刺……所有在組織內部學到的技巧都已運用,可還是沒法傷到對方分毫。
寒氣變得刺骨,甚至連白肖自己都有些無法承受,敵人卻是一副遊刃有餘的模樣。
“觀察我的動作,猜猜我想幹嘛?”夏燁冷下臉。
話語未落,白肖突然用餘光瞥見有什麼東西正朝自己砸來,還沒來得及反應,沙包大的拳頭就將他揍得暈頭轉向,緊接着腹部傳來一陣劇痛,左小腿反饋出的無力感更是讓他單膝跪地。
“知道么,剛才那一分鐘,我起碼能殺你四次。”
夏燁將手放入褲包中摸索起什麼,隨之擺出懊惱神情,他這才想起自己的煙早就抽完了。
“斬舞鬼。”
“嗯?”
夏燁偏頭望向白肖,對方正冷冷地盯着自己。
“這是斬舞鬼的步伐,他叛變了?”
“我怎麼知道他有沒有叛變。”夏燁又摸起屁股兜,找到一根被壓得不成型的香煙,“喲,撿到寶啦。”
“……”
白肖再次無語,趁着對方點煙的時候退到十米之外。
“你的近戰能力太差,這種情況應該採取遠程攻擊來打消耗戰。更何況現在是在海面上,你直接讓這艘貨輪沉底不就完了,何必浪費體力來跟我搞肉搏呢?”
“你廢話真多。”
白肖冷着臉抬起手臂,冰刃化為雪水流向甲板。
與此同時,海面突然發生劇烈震動,轟隆隆的撞擊聲伴隨着雷鳴徘徊在這無岸之地。頃刻間,化為蛟龍的海水撞破厚重冰面騰空而起,旋轉着的飛雪與蛟龍一同升入雷雲頂端,漸漸地,白色氣流顯露出人形,凍結的蛟龍已然變為它手中的兵器!
“嘖?”
夏燁心裡咯噔一聲,他從未見過白肖使用這種招式。
氣流形成的人形怪物留着濃須捲髮,魁梧身軀加上海水凝結而成的幽藍瞳孔,簡直就像是屹立在海面上的君王。
或者說……它就是屹立在海面上的君王。
巨人輕輕掀起手中的三叉戟,天空頓時撕裂一道巨口,世界為之顫抖!
它是這片無岸之地上真正的主人,它是克洛諾斯與瑞亞之子,它是僅次於眾神之王的存在——海神·波塞冬!
見狀,夏燁不再是剛才那副怡然自得的神情,眼神中終於閃起真正的殺意。
他猛地瞥向對方,“你加入了十二神計劃?”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白肖抬腿剁碎冰霜,數不清的碎冰一躍而起懸浮空中。
下一秒,旋轉着的白色氣流出現在他身側,所有碎冰都像磁鐵般聚向氣流中央,隨之凝成一柄潔白三叉戟!
“喂,你什麼時候……”
話未說完,夏燁趕緊仰身躲過飛到面前的冰花,扭頭一望,面無表情的銀髮女孩早已在船頭鐵欄上站穩腳步,如同一塊凄美冰雕。
“你來幹嘛?”白肖斜過眼。
“幫忙。”
白潔小心地跳下船欄,以優雅姿態將冰花插向地面。
細雪與寒風將貨輪完全包裹,甲板上的冰霜頓時躁動起來,僅在短短三秒內,無數冰花便以白潔為起點相繼綻放,鋪向整個地域!
夏燁沒精力使用能力消除這些冰花,因為白肖已經提着三叉戟奔到他跟前,眼看就要被逼入絕路,他趕緊踩着船欄躍到空中,隨即抓住瞭望台的梯子往高處攀爬。
轟鳴聲徘徊在耳邊,他瞪眼望向不遠處的海面,只見氣流形成的海神已經將三叉戟高高舉起!
“該死……”
冰花沿着梯子蔓延,白肖立刻將瞭望台的鐵架斬斷!
夏燁一個不留神就已處於失重狀態,重重地摔向密布冰花的甲板。情急之下,他只好先用能力消除落腳處的冰花,再以摸爬滾打般的動作沖向甲板上的集裝箱,不料他才剛爬到頂端,身後就掀起一陣寒冷狂風。
巨型三叉戟映入眼帘,海神帶着憤怒與威嚴投出這柄巨型武器,音爆般的震耳巨響讓世界化為死寂,彷彿要將海面上的所有活物撕成碎片!
“去你丫的!”
夏燁直視着投向自己的三叉戟,高抬手臂,硬生生用血肉之軀將滅世的終極武器接下!雷鳴被震耳巨響完全蓋過,三叉戟上瞬間裂出花紋般的巨口,還不等三叉戟前進分毫,凡人就用手掌將它捏了個粉碎,甚至連眼睛都不帶眨一下!
“你做了什麼……”
見到這一幕,白肖將眉頭皺得更緊了。
銀白電光劃破天際,海神的武器在空中轟然碎裂!
下一秒,拳頭大小的冰塊從天而降砸向甲板,接連不斷的響聲像是在提醒世人誰才是真正的君王。
“喂,別逼我生氣啊。”
語氣平淡,夏燁靜靜地凝視海面上的神明,猶如看着一具屍體。
【消除】
這是世界上進攻性最弱的能力,也是世界上最公平的能力。無論敵人的能力多麼強大,只要是肉眼可見的東西,它便能讓一切化為虛無。
一句話總結,專治各種花里胡哨。
過去的二十年裡,夏燁幾乎將“消除”開發到極致。
“消除”的制約也如效果一樣簡單粗暴,適能者只能消除肉眼可見或者能夠感感知的東西,且不能與人體有關。說來也是抽象,不過人類能夠感知到的東西真的很少,基本只限於感官所能察覺的事物。
這也意味着“消除”並不能剝奪別人的屬性或者生命。
但是……
如果夏燁真的生氣了,沒準就會幹出自己從未乾過的事兒。
“我再說一次,我沒空跟你玩命,請回吧。”夏燁的語氣變得冰冷。
白肖不由得感到心頭一顫。
集裝箱上的青年依舊抬着手臂,只是這一次瞄準的目標是白潔,彷彿那隻手真的能夠隔空捏碎對方的頭顱。
“你的能力……”
突然,螺旋槳發出的響聲打斷了白肖,黑色海面頓時被探照燈照亮。
夏燁冷着臉望向空中,直升機上那個穿着羽絨服的男人正與他對視,臉上沒有任何錶情。
“CTL?”
夏燁不禁咬緊牙,四肢緩緩擺出防禦姿態,他還真沒想到麻煩會接二連三的朝自己臉上撲。
“預計三十分鐘內完成委託任務。”
男人嘀咕兩聲日語,緊接着抬指輕輕敲打外壁,直升機瞬間凝出一條通往甲板的冰霜道路。
他邁着腳步慢悠悠地走下階梯,身旁兩側的空氣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結為實體,不一會兒,它們便化為數十把懸浮於空中的鋒利刀刃。
夏燁輕聲嘆氣,心知苦戰在所難免。
其實他真的很討厭殺手之間的戰鬥方式,完全沒有喘息的機會,就像是剛跑完一場800米競賽,馬上又得去參加立定跳遠和接力長跑,節奏快得離譜。
“你是……安藤拓?”
氣氛變得凝重,安騰拓隨手握住身旁的寒冰武士刀,抗向肩頭。面對敵人的詢問,他絲毫沒有回應的意思,倒不是想擺架子,而是因為他壓根就沒有學過中文,聽不懂對方在講什麼。
不過,他還是深深地鞠躬,這是最基本的禮儀。
“安騰拓,代號——白色死神。請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