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震耳的鳴笛聲將段影從睡夢中拉回現實。車窗外停着一輛黑色帕加尼,駕駛員正朝公交車師傅豎著中指。
“你會不會開車啊!”公交車師傅氣得直按喇叭。
帕加尼的駕駛員倒是絲毫沒有在意這聲怒吼,他將豎著中指的手臂高舉在車窗外,隨即猛踩油門揚長而去。
公交車師傅很是無奈,當他重新點燃發動機時,黑色帕加尼早就跑得連尾燈都看不見了。昏暗的郊區公路顯得格外寂靜,公交車師傅罵罵咧咧地踩下油門,笨重公交再次沿着路線前進。
段影揉起雙眼,這才發現公交車上已經只剩自己一人。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兒,大多數選擇乘坐這路公交車的人都是主城區居民,而他家卻是在路線的終點站。
郊區的綠化非常好,這裡甚至被稱為天然氧吧。
不知有多少人夢想自己能在這兒買套獨棟別墅,這是奢華而又高檔的象徵。
不同於主城區的繁華熱鬧,這裡似乎適合用來養老或是躲避危險人員。沒錯,段影總是覺得自家是個躲避危險人員的好地方,那裡有一片廣闊的湖泊和綠化森林,如果外星人入侵地球,這塊無人地域肯定不會受到襲擊。
因為外星人只會在主城區鬧事,科幻電影中都是這麼講的。
伴隨着發動機所產生的陣陣轟隆聲,段影覺得郊區公交站之間的路程長得驚人,即使站牌前沒有人,老師傅也得按照規定停靠數秒。
不知不覺間,時間已經走到晚上八點,行駛許久的公交車終於抵達終點站。
段影提着書包從後門下車,公交車師傅立刻踩下油門踏入歸途,隨着聲響越來越遠,這片無人的地域漸漸恢復死寂。
他抬頭望向夜空,深藍夜幕下的星辰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明亮,彷彿有隻無形的巨手正在另一個世界點燃祝福的蠟燭。
他委屈地抿起嘴唇,似乎感覺書包所帶來的沉重感變得更加強烈。
蟲鳴聲緩緩在耳旁響起,段影走得很慢,比平時更慢。
原本十分鐘就能回家的路程,他硬是走了整整半個小時。順着公園小徑般的道路前進,映入眼帘的是一棟所有人都夢寐以求的別墅,它被小樹林包裹得嚴嚴實實,它在星空下顯得孤寂落寞,它像是隱居在此的老者。
屋內沒有燈光,段影知道父母還沒回家,所以在進屋后什麼也沒說。
精緻的壁畫與裝飾品在黑暗中顯得虛無縹緲,寬敞的客廳更是讓人感覺沒有盡頭。
復古留聲機正播放着Bill Douglas的《Forest Hymn》,這首名為“深林讚歌”的純音樂本是溫柔而又優美,可在無人黑暗中卻令人感到孤獨與悲傷。
段影懶得去關留聲機,他將書包扔到地上,然後無力地躺向沙發。
眼前一片漆黑,猶如置身夢境之中……
這裡有廣闊的湖泊,這裡有寂靜的森林,這裡有棟沒人住的大房子。小精靈每天都從這裡走向人類的世界,他對城市充滿嚮往,他看那裡的生物總是帶着微笑,所以他也跟着微笑。
久而久之,小精靈都不禁覺得自己是人類世界的一員了,可刺耳的鐘聲又將他拉回現實。他心知自己終究不是人類,他心知自己終究會回到精靈世界,他感到悲傷,他像小刺蝟一樣將自己包括在尖刺下,只要大家都不靠近,他就會習慣這種孤獨的生活。
偽裝的效果十分顯著,大家都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團體,小精靈則成為了人群中的旁觀者。他是大精靈口中的乖孩子,他終於習慣了這種孤獨的生活,他甚至沒法將偽裝卸下。
尖刺與鎧甲,它們就像是傳說中的最強之矛與最強之盾,這是一種能令人心生恐懼的力量,抵禦外敵的同時,也讓夥伴感到畏懼。
“這樣挺好,他們再也不會讓我看到那束光了。”小精靈這樣想着。
某一天,小精靈遇到了另一個小精靈,她是個開朗的女孩,她不費吹灰之力就將男孩的鎧甲擊穿了。
“從今以後,我們就是永遠的朋友了!”女孩這樣說著。
男孩感到詫異,他還沒來得及回應,女孩卻跑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見到這個女孩,對方似乎也住在精靈世界,可他不敢肯定對方的世界是否跟自己的世界一樣。
她笑得好漂亮,她的世界應該種滿向日葵吧?
是啊……
段影靜靜地望着落地窗外的圓月,抬起手臂,那個他最熟悉的小夥伴也在牆面做出了同樣的動作,那是月光下的影子。
“快收拾東西!”
客廳的吊燈忽然亮起,影子不見了。
“快收拾東西,我們馬上出發!”
男人跌跌撞撞地沖向二樓,女人則是緊隨其後,不一會兒,樓上書房便傳來了翻找物品的響聲。
段影無神地望向丟在地面的書包,擎天柱玩具已經被踩碎了,那顆斷掉的腦袋就這樣靜靜躺着,如同無人問津的垃圾。
不知是委屈還是心疼,段影頓時嚎啕大哭起來。
寂靜的小世界彷彿在這一刻變成了戰場,他不想去思考父母究竟發生了什麼,更不想在意現在的自己究竟該如何行動,他只知道忙碌的父母竟然連一句“生日快樂”都沒有說。
進屋后他們甚至沒有正眼看過自己。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就這麼難以開口嗎?
“你還愣在這兒幹嘛?!”
衝下樓的男人大吼起來,他已經提起了行李箱。
“我……!”
“我哪也不去!我要考北河中學,我要每天跟其他小夥伴在一起,我不想看到冷冰冰的飯菜,我也想去遊樂園啊!”
熾熱的眼淚變得冰涼無比,段影不知自己哪來的無名火,朝着男人就是一頓宣洩。
“憑什麼別人的爸爸媽媽就能來學校接自己的兒子,他們難道不忙嗎?對你們來說我到底算什麼?兒子?愛情的結晶?或者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掛飾?!”
痛哭的男孩氣得滿臉通紅,迎來的卻是響亮的耳光。
“我們走!!!”
女人拽起段影就往屋外奔跑,沒人看清她眼中是否含淚,只是她的語氣有些顫抖。
“美麗的女士,您該睡覺了。”
頃刻間,暗紅鮮血濺滿玄關,女人應聲倒入血泊之中。
映入眼帘的是一個戴着黑禮帽的高大男人,他禮貌地朝段影鞠躬,手中的短刀正投映着刺眼白光。
“小朋友,你別怕,叔叔不是壞人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