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衛之中,在城門口值夜班是最苦最累的活,而值白班卻是最美的肥差。

至少我是這麼想的。我在納瑪斯當了四年的守衛,也就在城門值了四年的白班。倒不是我有多麼的能幹,而是其他人實在是太傻了。我們的隊長其實是個老實人,認死理,你對他好,他就會對你好,而犧牲一半工資對我來說也可以接受。

今天,3月16日,我穿上上面批發下來的胸甲,拿起點鋼的長槍,悠哉悠哉地往今天值勤的北城門逛去。大清早的,街上倒是沒什麼人,只有穿藍衣服的北方佬一大早就捧着一摞紙單子神神秘秘地站在街角。他們似乎就是隊長讓留意的所謂“反教廷暴徒“。不過,管他的,反正上面只是說了留意而已,而且這種事也不是我這種人能摻和的。於是我一邊吹着口哨一邊緊一步慢一步地趕到了城門。

值夜班的那個小毛孩兒果然睡著了。我熟練地將他踢醒,熟練地勒索了他一筆封口費,熟練地和他閑聊起了昨晚在哪家酒館喝的酒,熟練地把勒索的封口費又借給他去給他小女友買蛋糕,熟練地祝他約會順利,熟練地靠在牆上,回憶着自己的昨日。

年輕真好。

靠在牆上,我又不嫌其煩地數起了天上飛過的鳥燕,直到第一個進城的人出現。定睛一看,是城北的磨坊主維拉,老熟人了。他也很顯然是認出了我,牽着驢子過來,和我道了聲招呼。

“昨晚睡的如何,約恩?可別像上次那樣站着睡著了哦。”

“放心,我現在可清醒着呢,該乾的肯定不會少。”

一邊說著,我把手伸了出去。沒有片刻遲疑,維拉迅速放來五枚銅幣在手中。

這就是我說值白班是肥差的原因。因為要檢查進城的貨物,我可以毫不客氣地敲人一筆。與這一天下來要到的“發達稅”(納瑪斯人民對進城人給城門守衛的賄賂的稱呼,因為在大眾的印象里,外人進城就是為了出人頭地)相比,那點工資簡直不夠塞牙縫。

我輕車熟路地將錢收好,擺擺手示意他進城。不過維拉倒是沒有要走的意思,反而是對着我倒起了苦水。

據他說,他現在的生意是越來越難做了。村子裡不知打哪兒冒出了個可惡的魔法師,居然召喚了專門磨麥子巨人,有四隻手在身前不停地轉,磨麥子的效率是他的磨坊的好幾倍,村民都喜歡去找那些巨人磨麥子,而不是他。他找他那兒負責管理魔法師的官員控訴,那個人卻反嘲笑了他一頓,說那不是巨人,是風車,木頭做的。“他放屁!木頭怎麼可能能搭成那樣!他肯定是收了那魔法師的賄賂,才不管的!”說到這兒,維拉簡直可以說是暴跳如雷。

不過他到底還是被我以妨礙公務為由趕走了。畢竟,我對他的事情沒半分興趣。

之後,進城的人漸漸多了起來。我自己的“生意”也做的順風順水。本來要與我搭檔的另外一個人生病沒來,隊長的意思本來是讓我去找個人代替,不過我對誰都沒說。畢竟這樣錢我就可以獨吞了。

一個上午下來,我已經有了不少收穫。其實要“發達稅”的訣竅就兩個。一是要認人,千萬不要朝那些自己惹不起的人伸手。二是一次不要要多了,及沒銅板足矣,以防那些刁民破罐破摔。至於真正的公務——檢查貨物......嘛,反正這年頭又不打仗,應該沒人會帶什麼違禁品的,走走過場就行了。

正午,烈陽高照,我便躲在門洞里,一邊啃着早上從家裡帶出來的麵包,一邊繼續執行着公務。突然,一個糯糯的聲音闖入了我耳朵:

“請問......您就是布萊克恩的前輩嗎?”

我轉過頭去,看到的是一個十分面熟的女子。這傢伙,是那小毛孩的女朋友?想起來了,他帶給我見過。“是,找我幹什麼?”

“那個......”她明顯顯得有些難為情。“布萊克恩他昨天明明說的是今天上午到中心廣場那兒和我碰面,但是......他現在都還沒有來。您是接他班的人,請問您知道他去哪兒了嗎?”

“不知道。”我對這種事沒有任何興趣。

“拜託了!請,請一定要幫我找到他啊!”她很真摯地彎下了腰,懇求到。

“……”

最終我還是忍痛把職務讓給了為原本在城牆上執勤的兄弟,配着那女人去找他的凱子。想到早上時我與他說起的蛋糕店與他拿到錢時那喜笑顏開的神情,我決定先去那家店那兒找找。

那家店也是屬於典型的只有本地人知道的小店,味道很是不錯。坐落於彎曲的小巷之內,生意算不上興隆,但是承包着城裡好幾戶人家的甜食,因此也經營地過去。不過,今天我一接近那蛋糕店就感到有些反常。在往日,我隔着老遠都可以聞到烘烤蛋糕的香味。但今天,即便我站在了店門口,卻沒有半點蛋糕的氣味,衝進我鼻孔的只有屬於屍體的腐臭。

我立馬警覺了起來。

在店門外喝止那女人,我擦了擦手上的汗,提起長槍便往店裡闖去。前台各式器具依在,卻看不到半個人影。店面的後台一片漆黑,我於是提了截燭台,藉著微弱的燭光,冒失地將自己的視線投向黑暗。

而那,也將是我這一生看到的最恐怖的畫面。

蠕動,黑色的魔力所構成的粘稠物質布滿了整個屋子,遮住了窗戶。陰冷的黑色觸手聚集着,跳着詭譎的舞步,從屋頂吊著幾具人型的物體。我面前的那個露出了臉,正是女人的男友。

他笑了笑,露出紅色的眼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