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我终于察觉到从塞纸牌开始就有的违和感。

“你这根本不是侦探的推理吧!只不过是钓鱼执法!”

王柳曼一下子涨红了脸。

“侦、侦探的事!能叫钓鱼执法吗!而且我也没有诱惑犯人犯罪——就算没有我,在他留下的信息被知晓之前也不会停下来!倒不如说没有我、你和吕绮想根本就不会想到数学部身上!”

“那你倒是说说刚刚你说的东西里面哪里有推理的要素。”

只听见啪嗒一声、我又被电了。

我这才想起来电击器从昨晚开始就一直被她带着……你这不是恼羞成怒了么!我半是生气半是鄙夷地看着她。而她继续道。

“既然确认了犯人是本班的学生,那么这次案件就和桌椅顺序显示出的数学部部员有着很大关系。我今天下午让你帮我请假就是要空出时间去调查数学部。”她亮了下万能钥匙“我用这个进入了数学部,猜猜我找到了什么?”

“调换桌椅的数学计算过程?七桥问题?”

这个名词是我凭着小学《快乐暑假》的思考题记忆、在网上找到的。大体含义是在不重复经过同一座桥梁的前提下走过所有桥梁并回到原点。和这次案件好像有一点关联性?

说到这,我必须得批判一番,《快乐暑假》和它的名字相反、一点也不让人快乐。

“冰菓~”王柳曼从口袋拿出复数被折叠成小包的复印纸“就是这个。”

我拿过来阅读,范听南好像也很好奇,我就给了她一张。从表情来看,她懵了。

王柳曼继续说明。

“在常规的思考中,打乱顺序是很简单的事情,比如顺序一二三四五,我随口一说就可以得到二四一五三,数字越大、越容易打乱。”

但桌椅失序案有一个重要的条件。在口述的打乱顺序中,存在着作为说话人的外部,也就是说,口述顺序的人不需要任何空间和时间就能在说出新顺序的时候完成打乱。

就像神一样,说什么是什么。

而要具体地完成桌椅失序,需要复杂的行动,而且由于走廊监视器的存在,所有的桌椅都不能暂时放在走廊——你必须在课室里面完成工作,空间上将十分受限。

而且时间是深夜,不能使用电灯,普通地先把所有桌椅摆放在角落、然后再进行重摆的打乱方式将会非常困难。光是辨别某套桌椅是不是在某个位置都需要很强的记忆力,更何况是整个班级的桌椅。

“可是你之前不是说,没办法通过相邻的重复调换完成么?”这是在天台上得出的结论,相邻调换最终产生的顺序与前顺序进行比照,最终的结果基本上都能看出平移关系。

我把手上的复印纸全部丢给范听南。非数学系学生阅读这种东西真的很困难。

感觉范听南眼睛都要出现转圈圈的黑条了。看不懂就别看呗。

“但我没说犯人一定要相邻调换呀?”王柳曼回答道“当时说相邻调换是考虑到要在关校门之前完成,我只是否定了犯人没留校的可能性。而现在我找到的这些数学部的计算过程已经给出了调换方式了——但是这些调换方式依然不重要,我们只要知道这个调换方式是为单人工作准备的,这就足够了。”

“可是单人也很难完成这个工作吧?”

我刚刚可是完全没搞明白为什么那样可以算“轻松地”完成让桌椅失序的工作。虽然数学部给出的方案在思想实验的范畴内是可行、省力的,可王柳曼先前也说道,受限于教室空间,工作量总是会成倍增加。

“不,其实并不困难。我必须要指出副部长周理理的一个考察盲区。”

“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副部长……”我白了她一眼“好吧,你说,我的盲区在哪里?”

“你看复印纸上面是不是全是方框?”

“没错。”

这些方框是用来模拟桌椅的,他们之间还有很多箭头和数字标注用来先是调换方向和次数,上下两端的空白处则是算式。

他们还引用了一些奇怪的符号,有可能是用来表示劳动力消耗系数——就是因为那些乱七八糟的符号我才看不懂,只能直接转去看图。

“这就是你的盲区了——你看到方框就想到方形,想到方形再联想到桌子的形状,犯人说不定就是利用了这一思维惯性造成了假象哦?”

“……什么意思?”

我没听懂。打乱桌椅顺序不就是要计算调换方式么?还能计算什么?

“吕绮想也被这个假象骗了过去。她在知道这个事件后,首先考虑的是课桌里的东西被偷,既然没被偷,她就会怀疑为什么顺序被打乱——她忽略了,实际上被打乱的是两个顺序,而这个顺序是相对顺序。”

“哎呀你别卖关子了啊!”她这种说话逗弄得我相当心急,而看到我的表现,她才满足地说出结论。

“被打乱的是书桌抽屉里的东西,而不是课桌。”

“……”

我此时的沉默是因为醍醐灌顶、灌太多了。“原来还能这样!”的感叹充满了脑袋。同时也因为这次事件里面没有惊人的机关而感到失望。

只要从这句话反向演算就够了。

当课室所有抽屉的东西都被打乱,学生就会自然而然地以为是桌椅被打乱了。

就算有谁记得自己桌子的模样也没用,这可以被称为“量变引发质变”的典例——当两个人发现物品调换后,只要把物品换回来就够了。然而所有人都发现自己的东西在别人的桌子里面时,他们之间的大部分就会自然而然地以为桌椅也被换了,剩下几个知道没被换的也被从众心理引导。再加上换物品的效率还不如直接搬桌子,这次事件就被他们如此定论。

也就是说,吕绮想在早上看到隔壁班学生“将桌椅换回原位”的场景,实际上,才是真正的让桌椅失序。

但还是有一些问题没有解决。

“那,作案人为什么要通过这种大费周章的方法特定那名数学部部员呢?”

我们到现在还不知道对方的动机。这对我来说是个可能的麻烦,根据刚刚我和吕绮想的对话,要想解决教室的女鬼,说不定必须要知道对方的执念才能除灵。

“我也搞不明白。”王柳曼从范听南手中拿回复印纸,一边把它们塞回口袋一边说道“现在只是我们一年级入学的第一个月结束,我也没听说有谁和数学部结仇了。如果犯人就是那位女生的话,特定数学部的行为很有可能就除了自我彰显的愉快犯以外没有什么意义。我也有顺带调查数学部的部员,想要找到他们和这个班级之间的关系。”

“找到了吗?”

“有一个,学生会的前任会记在一年级的时候在那里,而且她也是前数学部的成员。这里我有去学生会和三年级课室确认了。”

学生会的前任会记……我记得也是跟着种马男前会长一起退出的女生之一。

“所以我们接下来就要去她所在的补习班找她了——范听南你也要一起去吗?”

“呜咪?”

似乎是想把范听南坑进推理部,王柳曼兴致满满地邀请她一起陪自己玩侦探游戏。我拦住王柳曼。

“别这样啦,她还有事做,对吧?”

我看向范听南,她听懂了我的意思。

“……没错!我还有事,对不起没办法一起去……”

“唔……那就没办法了,等下次有机会吧。”

王柳曼有点失望,不过也没太过勉强。我在跟王柳曼去补习班前,给范听南调出我的微信账号二维码。

“你加一下好友,有事情在这说。”

范听南应该是太久没加过好友,扫二维码的时候手都紧张得在抖,不过看到她的通讯录里有我的时候,就开心得像个小孩子了。

我给她打出第一条信息。

“不用勉强自己,觉得打不过就先撤,我晚点会回来学校。”

见范听南用力点头,我和王柳曼就离开了学校、向着补习班前进。

在路上,王柳曼笑道。

“还说你不打算泡她,微信二维码都交出去了。”

“你想要你也可以拿啊。”

我回敬着也给她二维码,她大大方方地拿出手机扫去。范听南的头像是刘海放下来的白底正面照,看起来像个鬼一样。王柳曼就好多了,是自己戴着贝雷帽、拿着放大镜的自拍,还P上了少女氛围的气泡。

我的头像是夏目贵志,吕绮想则是一只雪白的兔子。吕绮想很喜欢小动物。

“以后我就可以大晚上骚扰你了。”

王柳曼笑着说出超恐怖的话。我信以为真,偷偷把她的信息提醒关掉。前任会记的补习班离学校并不算远,我们很快就到了里面。接待的人询问我们的来意,被王柳曼用社团事务打发了过去。

我们在她的班级等了一会,就到了下课时间。我只是在九月份学生会选举的时候听说过有这么号人,并不知道是谁,所以当王柳曼拦下一个很有书香气息的少女时,我是很惊讶的。

同时心中又偷偷骂了一句前会长种马男。

“我是王柳曼,推理部的部长。”、“周理理,推理社的副社长”我姑且是配合地这么自我介绍。对方有些疑惑。

“我们学校有这样一个社团吗?”

“今年刚建立的,说来惭愧,还只是刚好达到申请人数的小社团。”王柳曼自然地说了谎“我这次过来,是想问一年级的、有人打乱桌椅的案子。”

“哦?这个我也听说过,不是新会长吕绮想宣布了组织人手调查吗?”

“负责的人就是我和他。”

她点着头,而王柳曼从口袋拿出之前给我看过的复印纸。

“我们在案发现场找到了这个,似乎是数学部的手笔,所以想问问你的意见。”

前会记接过复印件开始阅读。

“这个图是表示教室的课桌……求最小总调换距离……”她忽然开始把纸沿着对角线折起来……不对,卷起来?

复印纸算是比较大的,前会记卷起来也就很快。卷成直筒状后,她奇怪地只用两只手指捻着,然后开始把两端的纸圈往内卷。后面这些步骤由于圆周过小而没办法进展下去——最后弄出来的是一个皱巴巴的、近似椭圆的形状。

“好像是博苏克乌拉姆定理。”

“哈?”

这什么,名字听起来肯定是我这辈子都不打算接触的东西。

“博苏克、乌拉姆定理”似乎是错以为我没听清,前会记重复了一遍,然后解释道“任何一个从n维球面到欧几里得n维空间的连续函数,都一定把某一对对蹠点映射到同一个点。”

我和王柳曼开始用手肘你顶顶我我顶顶你,最后我迫于淫威站出来丢人。

“那个……抱歉,能不能解释得更好懂些?我不是数学系的。”

“啊,没事,该说抱歉的是我才是。刚刚脑子没转过来,也不自觉把你们的纸弄成这样。”她满脸歉意地把复印纸重新展开,用手掌尽力抚平后还回给王柳曼。王柳曼没有纠结于这点。

“我刚刚说的博苏克乌拉姆定理,用简单的说法是其中一个推论——在地球上总会出现对称的两点,他们的温度和气压都正好相同。这个和这张图有点像,这里也标记了两个对称的点。”

王柳曼听言,又粗略地模仿她之前的做法卷了一下。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完全不懂。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那么,犯人定位出这两个点是什么意思呢?”

……当然,说大话这点是她的强项。

而且自以为是侦探就别问别人动机啊!那不是你的工作吗?在说出这句话的瞬间你就侦探失格了吧。

“我也不知道……”前会记摇摇头“有可能是坐在这两个位置上的人有什么关系吧?”

王柳曼继续问道。

“你在那个班级有什么认识的人吗?”

这个问题也是我们这次过来的重点。她反倒显得有点为难“一年级……我也没什么认识的机会吧?”也是,毕竟学姐是三年级的人了。

“请认真回想一下,哪怕只有一点接触也可以。”

“唔——”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前会记才不确定地回答“也许有一个,但是我只是听说她要报考我们学校,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考上。”

“谁?”

前会记给了我们一个叫林雪的女生名字,我们便就此告辞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