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张是这个世界上最廉价以及最珍贵的东西。

小到用来入厕涂鸦,大到被名人名家用来记载名家名篇,纸张的价值并不来自其本身,而是取决于它本身被用作什么。

这与那根用来绑物品的干草十分相似,但细微之处却有所不同,干草不会因为时间的变化而显得珍贵,但纸张,准确的说是纸张上的内容却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愈加珍贵。

因为那已经是历史的一部分。

那是一本纸张泛黄的书。

书本被掩埋在厚厚的灰尘中,显得十分可怜,但走近,书本的封面上有着一团深黑色的血污以及一块斑驳的泪痕,显得十分可恶。

一双洁白的手轻轻拭去灰尘,随后捧起了那本书,手很白,也很小,捧着泛黄的书本有些违和,对比很是鲜明。

有着这样一双手的,是一位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小男孩,他有着一头淡金发色的头发,眉眼稍冷,黑色的眼珠深邃而迷离。

小男孩翻开了这本书,映入眼帘的是一刀略显潦草的字迹。

小男孩不高兴的皱着眉,努力辨识着字迹。

用错误去拯救错误究竟是正确还是错误?

看着那因为潦草而癫狂字迹,品味着疑问中的深意,小男孩抿了抿唇,自言自语道:“至少唯一的方法不会是错误的方法。”,声音清冽,久久不散。

说完,小男孩看向窗外,天色昏暗,道路上空无一人,路灯冷色的灯光散落一地,显得更甚清冷。

此时,如银瓶炸裂一般,太阳忽而升起,同水花溅起一般,阳光飞溅四射。而当第一缕阳光照射在昨日因雨残余的露水上时,宛如彩虹般的颜色漫射而出,比之最闪耀的宝石还要璀璨。

露珠遇到了阳光,便是世间最耀眼的宝石。

就像遇见她们的我一样……

小男孩眼中不带着一丝感情,甚至不见冷漠,如此想道。

然而不管那如画的女子是否还健在,不管那一脸肃穆的人是否还是那般肃穆,不管那深受疾病困扰的女孩是否已经化成了枯骨,太阳依旧会升起,这是纸张是很少记载的,但却永恒不变的真理。

小男孩又默默想道,望着太阳,他深邃的瞳孔忽而闪过一丝神采,也不知道是否是因为太阳的原因,他有些轻快的转身,离去。

可是,露珠虽然看似纯净,但却是沾染上了灰尘的肮脏之物。

街道繁华依旧,人来人往如昨,景色未曾改变,但已是物是人非。

穿街过巷,小男孩来到一所学校门前,校门口种着两棵树,一棵是桑树,另一棵还是梓树,梓树枝繁叶茂,桑树叶黄枝枯,随时都有死去的危险。

校名也十分应景,桑梓中学四字被刻在石板上,而四字石板前,一位犹如铁塔般的保安威风凛凛的站着,检查着来往的学生。

“那是,什么鬼?”有名男生指着小男孩,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的头发,问着身旁的好友。

一旁的好友耸了耸肩,表示不知,书包也随之一上一下的起伏。

相似的指指点点还有很多,然而小男孩并未在意,迈着步,他从那名铁塔般的保安身上穿透而出,不是身旁,而是身上,如同鬼魅一样,相错而过。

那名男生有些呆愣:“那是,什么鬼?”,相同的问句,意思却大相径庭。

一旁的好友耸了耸肩,表示震惊,书包也随之一上一下的起伏。

漫步在校内林荫间,小男孩忍不住环顾四周,因为较偏僻,所以来往的学生老师也极少,很是冷清。

“老板,东西我就放在这儿了,我先走了。”一道声音自前方传来,声音正如初夏的阳光一样,不热烈,很暖和。

发出这样一道声音的是一名男学生,黑红色的校服很干净,很整齐的穿在身上,面容也很干净整齐,只是眉毛有些浅,显得稍冷,眼眶轮廓稍平,显得微寒,但眼眸却出乎意料的温和,更出乎意料的是冷暖相交,并没有丝毫违和感,反而是说不出的舒服好看。

面带笑意,男学生转身准备离去。

“等等,符翩。”老板忽然叫住了他。

符翩有些不解的转过身子,老板却硬将一张百元大钞塞给他,老板口中说道:“你帮了我这么久,这钱你必须拿着。”

符翩有些慌张地睁开老板的手,说道:“不用,老板,我只是顺路而已。”

老板见他这副样子,也不好强塞给他,他说道:“那好,我先给你收着,等你毕业再一并给你。”

“嗯,好。”符翩笑了笑,挥手和老板告别。

再回首,符翩发现不远处有一个满脸冷意的小男孩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符翩走上前,蹲下身,柔和地问道:“小朋友,怎么了?迷路了吗?”在问话的同时,符翩伸出手,准备揉揉他淡金色的头发。

手指穿过小男孩的头颅,深深嵌在他的身体里,就像触摸到一团空气一样,符翩没有丝毫感觉。

小男孩穿过符翩的身体,说道:“你有罪。”

鸟鸣声响起,一只白色的鸟冲向云霄,卷落了些许羽毛。

符翩摇了摇头,说道:“你有病。”树荫下,他的表情很是复杂,却不见恐惧……

又起风了。

风轻扇着初夏那翠绿而又生机勃勃的叶片,相邻的两片或多片叶子相互拍打着。仿若玉翠的蝴蝶扇动脆弱的虫翼,翩然起舞,成百上千的蝴蝶一齐振动双翼,仿佛绿色的洋,清澈且如浪摆的声音响彻耳膜。

不知为何,符翩望着这些叶片想起了自己老爹老妈当时泛着酸劲给自己用“柔条纷冉冉,落叶何翩翩”取了这样一个名字。

再说这不是写美人采桑的吗,我可是个男的啊,符翩心中止不住的叹息。

再一次远目,望着校门口那棵快枯死的桑树,神色有些复杂,落叶依旧,只可惜那柔条不再冉冉了,连种下桑树的人也早已逝去。

“我是不是该‘中夜起长叹’。”符翩自言自语道。

“什么中夜起长叹?”

身后有人问道。

听见好友宋问卿发出的疑问,符翩回头,说道:“就是……”,回过头,他惊讶的睁大了双眼。

“怎么了?满头冷汗的。”宋问卿有些不解,问道。

符翩拭去额头上的汗水,满脸严肃地说道:“我觉得我要变成远野志贵或者两仪式了。”

“不,我觉得你更像伊藤诚。”双手合十放在唇前,宋问卿的镜片闪现出耀眼的光华。

轻抿着嘴唇,符翩内心颇为复杂,如果把宋问卿身上那密布如蛛丝的黑色裂缝撇开不看的话,这姿势还是挺帅的。符翩想道。

一次回首,原先完好无损的世界却变得面目全非。一名顽童将名为“世界”的白纸撕扯得粉碎,而后又肆意将它粘连,最终留下的,是数不尽的黑色裂缝,那裂缝,宛如深渊。

是幻觉吗?

显然不是。早已不知揉过多少次眼睛的他可以确信。

当然这也不是什么直死之魔眼,因为自己的胸口并没有被什么奇怪的东西扎过。符翩胡思乱想道。

没有面对未知的恐惧,也没有面对有可能死亡结局的恐惧,他伸出手轻轻触摸自己课桌上的裂缝。

或许,我早就不想活了吧。同时,他自嘲道。

指尖刚触碰到裂缝,耳畔却响起犹如玻璃破碎的声音,密集如雨,令人生烦。突然,还在围成群讲着笑话的同学破碎了;在教室角落棕色短发的少女也破碎了;把玩着火机的不良少年也破碎了;依然保持着炫酷姿势的宋问卿也破碎了。黑板破碎了;桌椅破碎了;窗外翠绿的树叶也破碎了……

整个世界都静止了,但在静止的同时却崩坏破碎,不复原貌。就像清晨照镜子时失手将镜子打碎,回头收拾时却发现那破碎的镜片上依然反射着自己的容貌,甚至连发梢处新生的白发都能清晰的映射而出。

虚假得不像真实,真实得恐怖。

符翩陡然起身,眼中终于闪过了恐惧,不是惧怕死亡,而是惧怕着突如其来的变故,恐惧被无限放大,最终质变为绝望。

世界碎裂成碎片,那些碎片欢快地肆意飞舞,然后在重力的束缚下向下猛地扎去,但奇怪的是,密密麻麻的碎片竟然只有一块刺中符翩,深深地嵌入他的右眼,鲜血止不住地流淌,却没有疼痛。

最终,那张被撕扯得粉碎的纸消失殆尽,丝毫痕迹也不存在,纸下,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仅仅也只能用深邃形容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