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还未完结,上学必经的「美人坡」跟开学的时候已经截然不同。本应盛放着粉红色小花,沿道路两旁一排排耸立着的美人树,现已换上了满头黄叶,秋风吹来总有几片黄叶随风瓢荡。学生们踏着瓢落一地的叶片,一切如常地一步一步走向校门。只是,今天也许有点不一样……

距离被寻回已有一周,吕晓风再次踏上这返校之路。他的主治医生如前所言,在留院第三天让他出院,他又在家休养了三天,期间没有机会与苇澄碰面,只是从施灯的通讯中得知她已转醒,一切平安。

『她的状况比我严重得多,大概还要更长时间才能回校吧。 』

虽说认识时间不长,总算是共患难的伙伴,晓风未能见她一面总是在心里有点放不下。

平日返校有机会在路上遇到施灯或折爷,又或者跟认识的同学打招呼,毕竟晓风在维持适当的人际关系上尚算拿手。然而,不知道是否离开校园已有一段时间,没有留意最新的动向,他总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注视着。每当他感到异样而回望的时候,附近的学生总会回避他的视线,装作没有看他一样。

『这是干什么?是我太敏感了? 』

他不认为这是受人欢迎或被受歧视的那种注视,而是一种想看又不想被对方发现的奇怪现象。在他身旁方圆三米以内,仿佛张开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

『……这边…那边也是…大家都好像拿着些什么纸张…』

虽然同学回避他的视线,但他发现大部份人的手中都拿着像传单一般的纸张。正当他想要知道那写着些什么的时候,一阵轻风刚好把其中一张传单吹到他的脸上。

「英雄救美?」

那传单上夸张而醒目的标题只是第前菜,副标题更写上「无惧风吹雨打,王子挺身护花」。当他正要细看是谁被卷入这宗浮夸的报道,赫然发现自己的照片坐落在当中最显眼的位置。

『怎么回事?是谁搞出来的? 』

他在思疑是谁和有什么目的做出这样的事的时候,突然被什么东西从后用力一撞,使他几乎向前摔倒。

「啊呀?我道是谁突然停在路中央,原来是近来人气急升的『王子殿下』啊!民女不知,竟然撞倒了您,还请开恩啊。」

听到明显话中有刺的声音,他转头看见的是有数面之缘,曾同遭女皇挟逼的同学,高一平等班的轮椅毒舌女生——韩冬至。她面带毫不掩饰的鄙视神色,注视着还未搞清楚事件的晓风。

「王子殿下你什么也不说,是不肯原谅小小的民女吗?」冬至做作的的叹口气说:

「在下身份低微,就算王子你要将我关起来干些什么,我也不能够反抗,身边的人反而会羡慕我有亲近王子的机会吧?」

「王子什么的…妳快别耍我了,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那传单上写的不是很清楚了吗?再者你自己做了那种事,还想要听我的覆述,这是怎样的癖好啊?别看我这样,人家也是个会羞愧的少女耶!」

「我哪有干什么事,你这么强调,好像我真的有干什么不见得人的事!」

冬至嘟起嘴唇装傻说:

「可是,传单是这么写的,人家又不在现场,要不你自己在这里公开说一次吧?」

「妳啊,这种失实的报道就少看一点吧。」晓风指着传单上其中一段描述说:

「『……一手抱起受伤和发热的同学,冒着风雨走了几公里,躲进荒山深处的洞穴里…』。能够抱着同龄女生在雨中跑几公里,妳觉得有可能吗?」

「…这里的描述也许是有点粉饰,不过人在危急关头或许能发挥自己想像不到的潜力。而且呀……」轮椅上的冬至意味深长的说:

「吕同学你也算长了一张帅脸,我想大多数的女生都愿意相信这报道的。」

突然被称赞的晓风不知如何回应,但想到冬至的性格,他认为这大概是嘲弄他的手段,决定装作听不到。再者,他注意到传单早已四处飞扬,大抵全校都已收到这误导性的消息了吧?在这里解释什么的,根本不会有效果,只有从消息的源头堵塞才有可能杜绝谣言。

他别了冬至,急步赶往校园去找消息的源头。能在学校大规模发放消息的,除了校园报社之外别无他者了。

在途中收到施灯的短讯,说他和折爷在某个活动室等候,于是晓风便改往那里。

「嗨,没想到不见数天,我们的老朋友就变成名人了。」

「为什么每次都是你遇到这种好事呢?」

不同于施灯的嘲弄,折爷似乎认真的想要跟晓风交换处境。

「你俩够了!没看到我现时有多大的麻烦吗?是兄弟的话就帮我想想办法吧!」

「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羡慕你的境遇,远的不说,就看那边吧。」

「如果当时由我入山搜寻玛利亚,那今天被称为王子的就是我了!」

即使施灯早已明确地预言,折爷言行还是分毫不差的给他料中了,可见折爷真是心有不甘。

「你不是知道我差点就死在山头吗?就算得救还是休养了一周才能回校!」

「那又怎样?你现在还不是好端端的?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肯冒些风险哪会有回报?」

「折爷会用成语,真是闻所未闻。」

施灯为这奇遇在一旁拍掌,而晓风则是哭笑不得。先不说他并非主动去冒被困山中的风险,也是不为了得到什么回报,如果硬要说有什么回报,就是山中的所有人都平安归来。

他明白再跟折爷胡闹下去只会没完没了,便转入正题说:

「到底是谁在散播谣言?」

「那传单明显是校园报社的杰作吧……说起来,山中被困的人当中有一个是报社的社员,好像跟我们同级呢。」

跟晓风渡桥救人的折爷忆述道。

「但他也不可能知道断桥之后的事吧?那时只有我和苇澄,再加上后来的搜救队而已……」

说着说着,晓风发现了什么。

「是女皇…」

「猜对了。」

回答的是施灯。

「为什么……?」

施灯没等对方提问便径自回答:

「因为是她拜托我匿名放出消息给报社。」

晓风没想到朋友会出卖自己,震惊之余本能地追问:

「为什么……?」

「……你要听在公还是在私的?」

「哪边都好吧!」

面对晓风的大喝,施灯依然冷静地说:

「你以为女皇为什么会出动救你?在我请求她时,她说了要我欠她的人情,你说我能否拒绝她事后的要求?」

晓风闻言立时不能反驳。女皇虽是学姊,但并没有要犯险救助他们的义务。即使她交托了寻找古华特的任务,可是决定冒险渡桥的依然是晓风自己,绝非女皇该负的责任。

施灯看到对方沉默起来,又说:

「她说,这是对苇澄最有利的。」

施灯突然转达女皇的宣告,让晓风和折爷都大惑不解。

「苇澄作为郊区人的转校生,又被严宇奇针对,她的处境如何你们都很清楚吧。」

两人在学校旅行前一直与她一起面对,当然清楚不过。

「这次旅行说要搞导赏又突然缺席,那低迷的形象肯定要插水了。」

「那不公平啊!她是因为高烧才缺席,再者她冒着重病救了几位同学……」

「你知道,我知道,其他人知道吗?」

施灯无情地反驳了晓风的辩解。确实,苇澄是因病缺席,也不顾一切地救助了被困山中的同学,但那天的事并非人人知晓。到最后,学校里大多数的人还是只记起她的失信而已。至此,晓风开始领悟到女皇的用意。

「……借报社来宣扬苇澄无私的救人事迹,这确实是一妙着……可是现在这种状况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虽然理解到这确实能帮苇澄改善形象,但报道的焦点似乎不只在她身上,而是大幅偏向了自己,因此他仍愤愤不平。

「这个就是编采自主嘛,学校不是最颂扬自由的精神吗?我们还是自由班的学生呢!」

「什么自由?这分明是假新闻吧!我哪有『公主抱』苇澄啊?」

晓风指着传单上显眼的文句大声投诉。而施灯靠近传单细看,然后说:

「那即是没有否定『相拥取暖』这项吧?很好很好。」

「我也觉得现在的写法比较吸引呢。」

旁边的折爷也不甘寂寞地给予评价。

对于两位好友的一唱一和,晓风显得毫无办法,他半放弃的说:

「如果给苇澄看到这种东西,我也不知道怎样面对她了。」

「你就放心吧,」施灯拍了他的肩膀说:

「必定会发生的事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晓风听了心情又再一沉,而替他再加一脚的是折爷,只见他对着虚拟萤幕按了数次,便说:

「把传单寄给苇澄了。」

施灯和折爷立即来个击掌庆祝。

「这没什么不好吧?再说,由我们主动传过好比她自己不知在什么情况下看到要好得多。」

折爷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两边都不好。好不容易才检回性命,难道就没有让我平平安安的选择吗?」

晓风感怀身世地说。

「虽然你常常嚷着要当个凡人,但麻烦好像很喜欢你啊,或者说你有吸引麻烦事的体质,应该叫作……『麻烦吸尘机』?」

折爷继续开他的玩笑,而施灯也跟着说:

「是『麻烦磁石』吧,又或是『会走路的茶煲』。」

「茶煲是麻烦的英语吧?好像也很贴切。」

两人继续唱和,让晓风很不满。

「你们够了!别再用我来开玩笑了,好不好!」

「好好好,不做茶煲或磁石了。毕竟那些低级的东西是衬不上我们高一自由班,新诞生的王子,你说对不对?」

晓风终于明白,只要施灯和折爷联手,他是不可能胜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