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晚的思考沉淀,晓风深知现在的自己没有对抗方学姐的本钱,只能暂且顺着对方的意思。正如施灯所说,反正没有时限,线索也少得可怜,就算没有进展,对方也无从怪责吧。想到这里,正准备走进教室的他便轻松了不少。

然而,他一打开教室的门,便听到了苇澄与人争论的声音。只见她独自站在教师桌前,面对着在场的同学高声喊着:

「有证据的话就当着我的面前证明吧!干些偷鸡摸狗的宣传单张,你还算是个人吗?校园报社的家伙!」

班中确实是有个参加校园报社的同学,此刻他被苇澄的气势压逼得有些虚怯。

「这…我…不,我们报社也只是如实报道吧…」

「废话!作为记者,报道出街前先找当事人作回应不是首要的责任吗?我就在这里!来!问我啊!」

那种不向欺凌屈服的气势,让在场的同学都不禁心头一震。虽说大家一直都笑她不懂气氛,难以融入,但原来文苇澄这个转校生是这样坚毅的人吗?特别是对晓风来说,原先还在担心自己不可能每一次都救助她,现在看来是低估了这个女生了。

「这个…我也只是负责派发的,内容不是我写的啊…」报社同学在情急之下望向了严宇奇,发出求救的眼神。

这个动作当然不会逃过苇澄的眼睛,她也随之将自己尖锐的眼神投射在宇奇身上,就像在说「无论谁也好,放马过来吧!」

宇奇被直接对上了眼神,没时间埋怨泄露自己角色的报社同学,惟有亲身上阵了。

「我也替文同学你的遭遇感到很遗憾,没有人想这样的流言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对吧?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为妳澄清呢。」宇奇先希望跟这篇报道撇清关系,免得同学以为是自己在幕后搞出这件事。

「虽说清者自清,但任由事情发酵也很麻烦。文同学,我们一直都不太清楚妳的背景,妳也不太愿意跟同学交流,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代为问你几条问题,好还妳清白吗?」

严宇奇这家伙表面上说着动听的话,实质上却把流言传开的责任加在苇澄身上吧。在旁听着的晓风如是想。

「随你喜欢吧。」

虽然不知道能问出什么,但对我来说也不会有什么损失。那个吕晓风自己看来没有察觉,每逢关系到这女生的事,他就会特别注意什至有所行动。换句话说,如果能发掘到更多的灰色地带,或许能让他动摇也说不定呢。抱着这样的心态,宇奇便问道:

「关于报道中的郊区的示威现场,为什么妳会在哪里呢?听说那场示威是反对发展商征收郊区土地的啊。」

一来便是个直球,对同学来说作为一介学生出现在示威现场确实是有点奇怪的。

「没什么,我只是在守护自己成长的地方而已。」苇澄不卑不亢地答道。

虽然苇澄在气势上没有落于下风,但回答也过于简单了,在场大概没有人能准确理解她的理由吧。率直,却没有充分考虑别人,这就是她一直难以融入的原因之一啊。

「文同学,什么守护?妳的意思是什么?妳不说清楚,大家都不会明白啊。」

「那些城市的强盗,把我和村民的家园夺走,我要赶走他们不是天经地义吗?」

「家园?啊,文同学,原来你是郊区的居民啊,怪不得。」领悟了什么的宇奇笑着说。

所谓郊区就是天宫浮游岛的外围部份,也是新建的土地,往往交由社会地位较低的居民前往拓荒,待土地成熟稳定后再加以发展。由于浮游岛的面积有限,当需要拓展的时候,就会从已被淹没的大地中抽取岩石和泥土,沿着岛的外围扩建新的土地。当然,这需要浮游岛有剩余的能量来支持新增的重量才行。

共和书院当然不是没有郊区居民的学生,不过还是以城市中心的学生为大多数,除了交通的问题以外,共和书院这种传统名校的名气还是会令低下阶层有点望而生畏的。虽然提倡自由自主的书院本身没有歧视性政策,但这种由学生背景产生的差异还是自然而生,久而久之,书院内的郊区学生都习惯不公开自己的身份。得知苇澄是郊区人,同学们或许会对她有更多奇怪的想像了。

「什么怪不得?你是说郊区人麻烦了你吗?」

「没什么。话说回来,我听说郊区的土地都是天宫市政府拥有的,那收回都是合法的吧?退一步来说,即使有所不满,也不应该行使暴力啊。」

「你说暴力?把人的家断电断水、乘没人在家时打破窗户的才是真正暴力吧!」

「如果你说的是事实的话,怎么我们没看过相关的新闻呢?倒是示威者抗拒收地而令工人受伤,以及最新的纵火新闻却是摆在眼前。」

「那不就是城市人的合谋吗?说我们伤人,有公开他们先动手的整条片段吗?纵火更是无稽!我们烧自己的家园干吗?」

「有人说,那是为了破坏施工机械和吓怕工人…」

「我们才是住在那里的人!烧了郊区对我们有何好处啊?你的说法就像在说,有人会为了威胁他人而去自残!」

「为了骗保险金而自残甚至自杀的人确实是有的。同理,也有人认为示威者是为了争取更多的赔偿而阻碍施工和收地呢。」

「傻的吗!我们要钱何用?别只用城市人的一套来看,对我们来说土地是无价,不能取代的。无论是记者、传媒还是市政府,全都是城市人啊。让我们去无人愿到的新地拓荒,说好能分到土地,有成果时就过来掠夺,这就是城市人的一贯做法!」苇澄愈说愈激动。

「…文同学,看来妳对城市人的敌意很深啊。先旨声明,刚才的不是我的见解,只是转述一些公论而已。不過妳要知道,在共和书院的大都是城市人,妳在这里一定很难过吧。再说,妳认为记者、传媒和市政府都是串通的,这指控有实据吗?我们的媒体也经常批评市政府,不见得会干同流合污的事啊。」

就在这时,靠近门口的同学提醒全班说:「昭昭老师快到了!」

「算了,跟你多说无益,不过空谈而已。你想知道的,亲自来一趟不就行了?」眼看双方谈不拢,又知道班主任即将来到,苇澄干脆叫对方来一趟实地考察。

「不了,我也说过我没有指控妳的意图,只是想把一般人的意见告诉你而已,再参与下去就让妳误会了。」说罢,宇奇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了。

宇奇当然不会答应,作为背后推波助澜的黑手,他不希望事实那么快会被揭穿,能发酵下去是最好的。虽然晓风最终都没有出手,但这件事还可以有后续发展。

「哼!又是个只说不做的空谈家。」虽不满意,但对手已收兵,苇澄也只得乖乖回座位去。

昭昭老师已经进来,准备早会时间的工作。而众人尚未完全从刚才的激辩中恢复过来,大都你言我语地小声谈论著。

「风少,你怎么看?」施灯问道。

晓风想着,你这家伙不是比我更早到的吗?现在反过来问我?

「苇澄虽然不输气势,但其处境却没有丝毫改善,反而更差了。」晓风中肯地说。

一想到她原本就不擅交际,现在还暴露了郊区人的身份,在纵火案的嫌疑上更大了。从这个角度来说,是严宇奇赢了。

「同感。」施灯赞同说。

这时折爷却插入两人的对话说:

「等一下,你俩怎么突然称文同学做苇澄?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两人只望了折爷一眼,便无视了他。

「但她打出了自己的风格,应该在同学和严宇奇心中留下了强烈的印象,谅他之后也会有所顾忌吧。」晓风带着欣赏之意补充道。

「就像一头倔强的母狮?」施灯笑着说:「即使如此,太硬碰实在是不利,你去劝劝她吧。」

「我?」晓风一脸为什么是我的表情。

「虽不知你们在说什么,但由我去也行啊。」折爷拍心口说。

「还是我去好了。」晓风叹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