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感谢妳的心意。不过...」

晓风的「不过」还未说完，眼前那娇小的女生已经泪眼汪汪。

「我其实不太懂说话。怎么说呢，虽然先前不认识清妙妳，但看着妳确实是个好女孩。」

晓风特意说出女生的名字，让对方知道自己有好好的记着。

「不，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知道不会有机会...」女生边哭边说:「只是一定要说，我不想后悔，不想欺骗自己...」

就在那叫清妙女生泣不成声的时候，晓风靠过去轻轻的抚摸她的头。她也自然地把头埋在他的胸口饮泣。

「我知道，清妙已经很努力了，放心吧。」

晓风知道在这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只能用身体语言让对方信靠自己，慢慢平伏心情。现在看起来，这策略也算成功了。

正当晓风在等待清妙恢复之时，他听到远方一阵喷气声，就像空调发动一般的声音。不过，在这后园又怎会有空调啊？

声音愈来愈近，会是清理后园的校工吗？如果被看到这一幕，我的社会性会变得怎样啊？现在抛下清妙更不是一个选项，把被甩掉的女生抛下逃走，只会变成社会上的渣滓。晓风现在只得祈祷来者不会走过这边来。

可惜，他的希望落空了。一部浮游轮椅从后园的灌木丛后出现，坐于其上的是一位戴眼镜扎低位双马尾的女学生，而且她明显注意到这边发生的事。

既然对方已然看到，晓风只得装傻地笑看对方，希望她不要胡思乱想就好了，而没有察觉到外人的清妙，依然在晓风的胸口上呜咽着。

此情此景，有正常推理的人会怎样想？晓风当然知道，心里暗叫不妙。

果然，轮椅女生与晓风的眼神交流不到两秒，就露出一脸鄙夷的神情离开了。

看着离开的目击者，晓风的心沉了下来想。开学不过一周，我就要「社死」了吗？还有三年的高中怎样过啊？

即使心情已跌落谷低，在妙清回复之前还是要保持这个引人误会的姿态吧。先不论这点，书院原来有轮椅学生的吗？大抵是跟文苇澄一样是校外生，如果那轮椅女生还未有稳固的社交网络的话，大概不会四处胡说。想到这一点，晓风才稍微安心起来。

随着放学的钟声响起，学生们都各自散去，有的是兴致勃勃地参加新的社团，也有不少是回家社的。而晓风的好友折爷和施灯连招呼也没打，便各自忙他们的事去了，乐得清闲的他便决定回家好好休息。

说实在的，晓风今天也算忙不过来了，先要摆脱不住的社团邀约，然后又要应付平等班何清妙的告白，所以尽早回家躺在床上是他这一刻的最大愿望。

背起书包穿过走廊和楼梯，走着的他看到了几个同班同学聚起来谈话。本来，他也不太在意，但那些人当中包括了文苇澄，不知怎的就在远处驻足一看。

文苇澄来到新校一周，还是有很多未能适应之处，其中之一就是上学的服饰。共和书院是没有校服的，也没有服饰规定。据她的理解，只要不是全裸，就连男穿女装也是可以的。这样高的自由度，对共和书院的学生来说是正常不过，但对她来说就是一件苦差了。

对很多女生来说，选衣服既是一种麻烦，但同时亦是一种享受，只要选得对又有人欣赏的话。不过，苇澄从来没有这种兴趣。一来，她不想浪费时间在这种无益的活动上，二来其家境也不是好得能让她有一箱箱能无限替换的衣物。

回想起开学那天，为了参与开学礼这种正式的场合，才勉强穿上了那条浅蓝色的连衣裙，结果又发生了那件令人尴尬的事。为此，这几天她都是穿简单的休闲服和牛仔裤，与校内的女生格格不入。

「唉，如果能穿校服该多好。」苇澄收拾好自己的物品，准备放学离开。

正当她要离开教学楼时，几位男女同学走过来跟她打招呼。其中一名女同学说：「文同学，你好。」

「你好。」苇澄隐约认出她是同班的同学，虽然不知道名字。

「文同学妳是新生，适应得还好吗？」

「还不错。」苇澄简短地回答。

「是吗？那就好了。我看妳在班里话也不多，有点担心呢。」

「多谢关心。」

苇澄每次都只是简答，就像不太愿意对话一样，令这位女生也感到有些难以入手。

「对了，我看妳的身形健美，充满阳光气息，妳是不是喜欢运动类的活动呢？」

「我们这里有不同的运动学会，比如说较热门的网球、排球，较冷门的攀登都有，要去看看吗？」女生身后的男生也乘势说。

「不，我没有参加什么运动学会的经验，只是家务做得较多而已。」

「文同学一定是喜欢待在家里了，真是孝顺。不过呀，难得升上了高中，不是应该多多尝试不同的体验吗？如果能跟妳一起参加活动，一定会很高兴的。」

在远处的晓风听着这样平常的对话，心里认为文苇澄大概可以自然地融入班级当中了，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令他吃了一惊。

面对女生那友善的说法，苇澄沉默了一会，然后说：

「为什么妳能轻易说出这种话呢？」

「这种话？妳說的是...？」女生完全猜不到苇澄的心思。

「妳說『如果能跟我一起参加活动，一定会很高兴的』，有什么根据呢？妳又不认识我。」

「这...」不单女生说不上话，就连她身后的人们也不知怎样说。

他们都知道，女生的话是一种善意和期望，并非严谨的推论，这对一般人都是常识，但眼前的新同学似乎不能理解。所谓交新朋友，本质上就是由互不认识到互相认识的过程。如果要求一定要有所认识才能一起，那就很难交到新朋友了。

就在晓风正留意事态的发展时，身后却传来老师的声音：

「吕晓风你在…」班主任刘昭昭正要说什么时留意到前方的苇澄和其他同学，也就立即停止了问话，看着事态的发展。

「没事的话，我先回家了，再见。」那边的苇澄并没有发现晓风和班主任，准备与同学话别。

「等一下...」女生想再努力一下，但苇澄早已走远。

「算了吧，看来是个奇葩啊。」苇澄身后传来一些议论。

「不知变通吗？令人头痛啊。」昭昭老师看过那边后说。

「是啊。」虽然不知这话是不是对自己说，礼貌上晓风也要回应，然后找机会离开说：「昭昭老师，我还有事要先走了。」

在没有预警下，昭昭老师单手抓住了晓丢的肩膀说：

「回家社的你没有什么要事吧？给老师帮个忙不行吗？」

从肩膀传来的力度来看，晓风不认为这是个请求，而是命令吧。这时苇澄正好从旁经过，昭昭老师叫停了她说：

「文同学，妳来得正好。」

苇澄礼貌地向她打招呼。

「妳作为新生，老师本来应该带妳参观学校和谈谈是否适应的事。不過妳也看到我是多忙吧？」昭昭老师松肩示意自己捧着的作业，突然转向晓风说：

「吕同学，就由你代我带一带文同学吧！」

心想着为何偏偏是我的晓风，开始后悔驻足八挂的自己，而那边的苇澄也说着不用麻烦吕同学的说话。

「文同学，不用客气。这位吕同学在共和书院中出名是平易近人的，妳婉拒他反而会感到受伤呢！」

晓风完全感到自己被这班主任将了一军，说到这地步自己要推却是不行的了。剩下的要指望文苇澄会否坚拒昭昭老师的意思，如果她保持着刚才与同学们对话的时态度，也不是不可能拒绝的吧。

「谢谢老师。那就拜托你了，吕晓风。」

文苇澄竟然乖乖地顺了老师的意思，这出乎了晓风的意料之外。昭昭老师在临别时在他耳边小声说：

「好好引导她吧。」

不知道昭昭老师的话中隐含着怎样的期待，但晓风认为自己是不可能回应的吧。

晓风简单地带苇澄游览了校园大部分的地方，尽量简单地说明各处常到常用的地点和设施。期间，两人的对话不多，都是环绕着校园设施的而言的，晓风都尽责地解答所有疑问。直至大体上都介绍完毕，晓风便引领她一起朝学校的大门走去。

「吕晓风，」走在身旁的苇澄突然问：「你是怎样看我的？」

什么怎样看我的？晓风心想这暧昧的提问是指哪样啊？

苇澄也不等他回答便说：「果然，大家都认为我难以相处吧？」

原来妳是指人际关系的事啊，晓风听到才安心了一下。另一方面，他也了解到苇澄并非完全没有自觉，不过在这刻应该先安慰一下吗？

「怎么会呢？新生总需要适应期，努力一下就可以了，所以昭昭老师才会想要给妳一些导引，不是吗？」晓风面带招牌笑容说。

苇澄突然停住了。晓风回头一看，竟看到她失望地看着自己。

「太假了吧？他们也是，你也是。」

晓风没想到善意的慰问换来这冷待的反应，不，应先确认有没有误会的可能。

「什么太假？你会不会误会了？」

「没有误会啊。你根本不想带我参观校园，只是抵不过老师的劝说才勉强为之，对吧？」

完全被看穿了。这家伙看起来不通人情，但其实是观察人心的高手吗？不过晓风也不能就此承认，故仍勉强推说自己有责任引导新生云云。

「我也有好好观察的。你啊，表面上是来者不拒，跟大家的关系很不错，但却总是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就以同学们邀请你参加社团的事来说，还有提名班代表那次也是，我说的对吧？」

苇澄虽然不懂合宜地应对同学，但却静俏俏地把身边的人观察得如此入微，这实在让晓风说不出话来。心里懂得人性却仍然不懂应对，是中二病延迟发作了吗？他不禁这样想。

「假如你说的是对，那妳又为何不拒绝老师的建议呢？」

晓风按照她一直以来的行为以及刚才的说法，推测她应该是个如果遇到不认同的事，应该会直接拒绝的人。但这种事事认真的人，要与人相处真的很辛苦啊。

「…毕竟你是我在这里第一个认识的人，我想看看是否有所不同。」苇澄想了想回道。

晓风忆起了开学第一天遇到苇澄的事。确实，那并非一般的遭遇，会留下深刻的印象也是正常的，但内容细节还是别再提较好。

「令你失望了吗？」

「…算是吧。其他同学虽然都有点假，但他们还是比较轻微的，应该说有自觉到吧！」

什么轻微？自觉？这女生在说些什么？晓风在不解之余略感不安。

「你啊，假得太自然了，总是想配合四周的人、讨好所有的人。」

面对苇澄的直线攻击，被揭穿的晓风什么也说不上来。

「看吧，连自觉也没有。你，不辛苦的吗？」

本来认为难以融入新学校的苇澄才是辛苦的一方，没想到却被她认为自己才是活得辛苦的人，晓风此刻感到十分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