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站内,那人正在等车。午夜的月把那人的青涩的脸染得铁青铁青的。他脸上有些倦意,好像没注意到缓缓驶入的公交车。

公交车内,一只兽正在享用它刚刚收获的肉。它把其中最鲜美可口的一部分挑了出来,把它抛给了司机。兽说:“这是给您的‘贡品’,请享用。”公交车司机没有理会,继续开他的车。兽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兽意识到汽车快要进站了,它连忙把那块肉吃掉,又把地板和上面的血迹仔仔细细舔了一遍,以使自己吃人的迹象全部毁灭。

那人上车了,他昏昏沉沉的走到车的后排,开始昏睡。他或许瞥见了兽,但那兽不知何时变幻成了一个小男孩。兽坐在那人的前面,转过头去,说;“同是深夜流离之人,谈天说话可否?”

那人连眼睛也没有睁开,说:“无聊。”

司机为了警告那头总也吃不饱的怪兽 ,叫它按着规定办事,露出了他脚边藏着的明晃晃的大斧。兽瞧见了,心里发毛。

兽转过头去,对那人说:“吾乃上古之饕餮兽也,去年中元节时候被阎王赦免,返回人间。我明明是只大字不识的兽,阎王却要求我只有把人说哭之后才能吃。那家伙还特意派了位惹不起的厉鬼来监督我。”司机只管开车,没有理会。

那人睁眼看见了着长相可爱的孩子,但不久就看出了些蛛丝马迹。它究竟是个妖怪!它变的人形竟完美的过了头。他说:“有趣。”

一个美妙的黄昏,他正在公交车上琢磨着他昨夜的梦。那人像是梦见了什么兽一类的东西,他想着想着,也就不再多想了。空气中弥漫着阳光的香气,那人舒服极了。它懒洋洋地看着夕阳,暖融融的。

不久后,一位苍老的醉汉闯上了车,他是那人的父亲。他的父亲凶陋无比,大骂着那人的名字,那人的父亲给了那人一个耳光。那人心想自己已是青年,完全可以回绝这个无赖的痞子。于是那人向他父亲挥去一拳,没想到他却是个六岁的孩子!

六岁的孩子被父亲打倒在地,没有人帮助,而且那人也无力还击。那人想:“我若是有力的青年,该有多好!”那人哇哇大哭。他在哭父亲的无赖、众人的眼神,更是在哭自己的无力。

那兽说:“呀!少年呦,其实是个无力的孩子!”那人刚落下一粒泪水,兽就吃了那人的左手。

那人惊醒,数年来他如石一般的心第一次出现了裂纹!他强忍疼痛,停止了哭泣。

兽想吞下他的左臂。不料司机掷出了他的大斧,将那兽的左臂砍断。

那人脸色铁青,说:“爸……爸……。”他好像要窒息。

兽歇斯底里的抽动起来……

一个美妙的黄昏,那人正与他母亲一起做饭,母子两人谈笑风生,十分美好。母亲美妙的声音好像可以融化一切,母亲性格柔和,那人认为母亲是世界上最完美,可爱的人了。

一阵开门声过后,醉酒中的父亲来了。那人的父亲一定是与什么人打架了,左臂上有一条长长的刀伤,还在不停的向外涌血。那人的父亲在不停的翻着白眼,脸惨白惨白。母亲连忙用手按压止血,没想到父亲将母亲向后一推——母亲没站稳,向后倒时竟撞到了那人手中切菜的刀。

母亲在那人的脚边,抽搐着死了。此时的他多么希望自己是个不受道德约束的人啊!倘若真的如此,他可能就放任父亲自生自灭,而不是叫救护车了!

母亲正在那人脚边歇斯底里的挣扎,不出两秒就一命呜呼了。那人的泪水如洪水般涌出。

兽说:“到手了——肥肉。”兽一下子吞下了那人的左臂。

那人惊醒,生命中最宝贵的宝物竟会如此消逝!他强忍疼痛,停止了哭泣。

兽想吞下那人的头,不料司机又掷出一把大斧,将兽的右臂砍断。

兽变回了原型,它的原型好像一滩水银,映着月光的波光粼粼,也映着那人的脸。它变幻成了那人的父亲。它一直低着头。

那人开始害怕了。

变幻成那人父亲的兽将手轻放在那人的头上。

这时公交车正在缓缓驶入站台,一位青年正在等着。

兽说:“对不起,孩子……对不起。”

那人痛哭流涕,紧抱着兽,被吃了。

在车站等待的青年迟迟没有上车,直到公交车开走了也没有上车。这是因为他睡着了,并且他做了一个美梦——他梦见自己被不知名的兽救了,他梦见自己被仇人所原谅、被世人所理解,他梦见人们忽的就忘却了自己所犯的罪。

然而,当他美梦结束时,他会像往常一样忘了这一切。他会抬起头,环望漆黑一片的四周。最后他会看看手表,并发现自己已经错过了末班车。

《浮士德》献词

[德国] 歌德 梁宗岱译

你们又来临了吗,飘忽的幻影

早年曾显现于我朦胧的眼前

今番,我可要把你们凝定?

难道我还不忘情于那些梦幻

你们蜂拥前来,好!随你们高兴

尽管在烟雾间从我四周涌现

给那簇拥你们的灵氛所鼓荡

我的胸怀又闪着青春的怅望

你们带来欢乐的年光的影子

多少亲挚的音容偕你们呈现

象漫溢了一半的古旧传奇

最初的爱和友谊纷纷地莅临

痛苦又更新了,他的呜咽重提

我那漂泊的生涯羊肠的旅程

并细数那些良朋,他们在韶年

被命运挫折,已先我永别人间

我为他们唱出我最初的感叹

他们却听不见我后来的歌吟

知心话儿即早已风流云散

那最初的应和,唉,也永远消沉

我的歌声把陌生的听众摇撼

他们的赞扬徒使我心急如焚

而少数知音,如果他们还活着

也已四散飘零于天涯和海角

可是一缕久已生疏的乡思

又曳我向那静谧庄严的灵都

我凄婉的歌儿,象伊阿俄琴丝

带着迷离的音调娓娓地低述

一阵颤栗抓住我,眼泪接眼泪

硬心肠化作一团温软的模糊

我眼前有的,霎时消逝的远远,

那消逝了的,重新矗立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