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剩两天,我依旧像往常一样通过电子录入器在虚拟世界的学校里上课,只是现实世界的门外多了许许多多的机器守卫和人类守卫,多了许许多多的电子摄像头和巡逻无人机,多了许许多多的栅栏和红外线感应仪器。

我和小可无法出门,所有物资从外运送而来。

一个特工一样的人彬彬有礼地向我们解释,为了防范被发觉,依然允许我们上学,他亮出了地球调查局的徽章,同时表示自己是受太阳系情报部的指令,且该指令具有绝对施行性和不可违抗性。

我缓缓点头,颤抖着在他手中的仪器上录入指纹,然后转身向屋内走去。

毫无疑问,他们是对的,唯一被蒙在鼓里的是我。

在学校里,做着一样无趣的工作,玩弄着桌上的电脑。

望着外面虚拟的天空,虚拟的浮云,虚拟的飞鸟,我不禁感觉好笑起来:人类已经创造了如此奇迹,却无法抵御时空的分裂?

世界的危机,宇宙的毁灭,时间穿越,这些愚蠢的名词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我面前。

“可惜,你又在想那些?”

“不可惜,范科惜,就叫我范科惜。”我不快地回复塔加。

塔加恍然大悟地点头,仿佛认可了我的说辞,事实上,我猜测这次行动与他半点关联也没有,大概他实在不知道时间穿梭这件事吧——当然也许幽兰在他面前提起过——即使真的这样,他大概也根本不会去理会或是记忆。

虚拟的世界再度结束。

与小可在虚拟世界的相遇时间只有校门口的告别和放课后的刹那,再无其他。

晚饭已经就绪,我漫不经心地用叉子把盘子里的人造肉提起来,这个比蚯蚓等昆虫好吃。

小可正坐在我对面,一言不发,她这个状态保持了太久。

“怎么,不好吃吗?”我试探性地问。

小可摇了摇头,继续盯着我后面的窗外。

什么也看不清楚,因此看东西这个目的只是徒劳,很显然她在发呆。

“我吃完了。”

小可将盘子放在水池里,几个步子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我叹了口气,最终也没能搭上话。她又回到了那个房间,普通,无趣,甚至令人难以忍受的枯燥之所。

在很晚的时候通过门的空隙可以看见她依旧在那张桌子上,什么也不做,紧紧是盯着窗外。

想要打开门去,内心却制止了我,我怨恨我的弱懦,但恐惧又给了我不知名的借口,不是恐惧小可,而是恐惧我可能带给她的伤害。

如果我走了,她是不是再也看不到我了?有时候,这个可怕的想法会萦绕在我心头。

我会回来吧?只是去一去就回,小可是担心我的安全吗?我不解,但内心告诉我,这近乎是正确答案。但是,我害怕她的笑容的逝去,哪怕只是极短的时间。

虽然揣怀着难以言表的心情,我还是回到房间入睡,躺在床上,一切疲惫和不快郁闷皆是灰烬随风飘散。

远处的海风大概还在刮着,不知疲倦,不知时间,虽说有一个成语叫海枯石烂,但是即便是那样,在漫长的时间面前也是不堪一击的。

我躺着的时间没有持续多久,在我即将进入深度睡眠的瞬间,一个可怕的声音响起了。

门外剧烈的敲门声传入我的耳畔。

我急忙起身,用力掀开被子,踉踉跄跄地冲到门前,一个按掌把灯打开。

手未碰到门把手,一股强力把门撞开。

我的胳膊一阵剧痛,往后退了好几步,晃了晃脑袋,意识才明晰过来。

“快点,和我出去!”

是之前的特工一样的男子,为我们运输物资的人,他的手十分有劲,我几乎没有穿上鞋的功夫就被他拖出门外。

破碎的玻璃声,爆炸声,轰鸣声,警笛声,电火花的激烈碰撞声,恐惧的哀嚎。

越往前走,我的耳畔越是要撕裂开来,这个寂静的夜晚,像是发生了一场毫无征兆的屠杀一般。

无法抬头,无法向前看,眼睛开始模糊,腿脚卖力地本能地逃亡,但是意识让我记起重要的事。

“我的妹妹呢?她来了吗?”

“我问你啊!回答!”

我愤怒的质问他,拽住他的袖子,用手肘顶开他,一个健步朝楼上冲去。

倒塌的梁柱,着火的电器,玛丽苏不安地转来转去。

沿着楼梯使尽全身力气向上跑去。哀嚎声,爆炸声,恐怖的声音依旧不绝于缕。

双脚失灵,我的脑袋后面突然传来阵痛,接着失去了意识,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当我醒来时,已经不在房子里了。

咆哮的球型直升机,被撕裂的空气声笼罩我的耳畔,我挣扎地爬起,眼下是可能几百米的高空。

鸟瞰是无尽的混乱,各种机甲军队和武装车在街道肆无忌惮地穿行,警报声响彻云霄,疏散的人群依次由警卫部队安排上救护车或是运输车。

“我的妹妹呢?她安全了吗!”

我从震惊中转回愤怒,我的亲人,或许现在仍在危险之中,而我却一无所知。

前面的驾驶员一言不发,它是一个机器人。

“也许得救了,也许死了,调查时她的房间已经倒塌了。”说话的是副座的人。

我的表情僵住了,这个人说出这般话语时没有任何情感,他戴着深黑的帽子,遮住了他的脸,穿着深灰的长袍,遮住全身。

“她不会死!她不能死!你们要找到她,否则我就不会去执行任务!”我愤怒地威胁。

副座的男人依旧看着窗外,面无表情,他用嘲弄我的表情漫不经心地说着:

“就你这种微不足道的威胁有意义么,好好想想怎么活下去吧。”

我背后露出冷汗,不知为何,听见他的声音,我的恐惧开始褪色,懦弱在逼迫我打退堂鼓。

一时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唯一的筹码,只有我自己的生命,但是,小可也许早就没事,她的能力无论如何也许都是要高于我的,我就这样愚蠢地安慰自己。

“收到了,明白。驾驶员,点火装置,猎户座发射预备。”

那个男人似乎在说些什么。

下面仍然是街区,但似乎被笼罩了不详的气息。

“范科惜,你是对这个地方有感情的吧?”男人的语气充满嘲弄,又夹杂悲痛。

我惊愕地盯着他,一顿一顿地点头。

“驾驶员,准备上升直升机。”

“你要干什么?你们又要干什么啊!”

“上级的命令,夷平这里。已经有日食残党混入地面部队潜入,他们很有可能向空中单位袭击,我们保不住了。”

“下面是居民区,你们疯了吗!”

我几乎无法相信我的耳朵,我的身体没有恢复,但是我还是用全身的力气,勉强挺起身来,拽住前面机器人操纵的驾驶杆。

没有用,我的力量太弱了,机器无情地支开我,向上的冲击力强行把我拽回椅子上,我发出痛苦的悲鸣。

现在是凌晨两点,紧急疏散还在继续,我的脑子又开始眩晕了。

“你们是谁?你们没有这样的权利...地面部队正在疏散难民...你们是魔鬼...”

“银河系军事委员会。地面疏散是地球军队的事,与我们无关。”

我一时说不出话,我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弱小的感觉,第一次朝我涌来。

我突然想起幽兰来,在那个空间里,她也和这个男人一样穿着这样的长袍,说着自己属于银河系的什么组织。

直升机已经上升到我无法再看见下方的程度,但是,声音却依旧可以传过来。

一声巨响划破天地,我闭上双眼,低下头去,用双手紧紧拽着自己的膝盖。

巨大而刺眼的的亮光覆盖了一切,光像恶龙一样涌过来,把我所乘坐的机体的窗户外的一切也彻底吞没了。

什么也看不见,刺眼的光穿透了我的眼膜,直插我的大脑。

凌晨两点,在这个本应寂静的夜里,我可能是这里唯一一个幸存者,我害怕,我的生命,会带着这一份孤独的恐惧活下去。

“基地已经抵达,下来吧。”

那个男人摘下帽子,露出了熟悉的脸,那张脸,比起多年前更沧桑,更复杂。

“你是...父亲?”我的眼睛不知为何告诉了我答案,多年前的探访,墙上的照片,一切历历在目,一切分外清晰。

“抱歉啊,这么多年经历了太多,嗓子也坏了,只能保持一个声调说话了。”

我愣在原地,浑身颤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我的嗓子在被撕裂,我的神经和血管一根一根爆裂。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一秒,也许一个世纪,当我身上所有汗都流干以后,我回到了现实。

我颤抖地摇摇头,抓着他的肩膀问:

“母亲.......呢?”

他有些复杂地微笑着,一直在等待我的问题般的,回答了:

“去边缘了,大概要好久才能回来吧,最近银河系边缘开始出问题了,可能也和时空分裂有关。”

“小可她安全了吗?父亲你…”

“我不知道,小科惜,无论如何,现在你唯一能想的,就是好好活下去。”

基地的大门打开,里面清一色是穿灰黑色长袍的人,仿佛在举办一场黑色的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