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6点10分,不差一分一秒,谭文梁准时从床上起来,七年的军旅生活让他的生物钟变得稳定无比,如果是以往的时间,他现在应该带着三千营的一班将士们进行晨跑,即使他已经成了三千营的二号人物这个习惯也都没有改变。他从监视室的床上起身,轻轻拧开未上锁的房门。

“谭副营长!”门外站的笔直的哨兵朝谭文梁敬礼,他的自由并没有被完全地剥夺,只要有人跟着他就可以去雁丘大部分地方。但是必须回监视室过夜。一路上遇见了不少正在晨跑的士兵朝谭文梁敬礼,就算有不少的负面消息但是谭文梁在他们心里依旧是那个值得尊重的领导,他们还是对谭文梁保持着尊重。

因为腿上的伤口,谭文梁走的很慢,这他才有机会仔细端详这段他已经走熟了的路,以前来这里总是从战场上被抬下来的,现在是来看他的妻子的。

“谭副营长。”在一旁倚着墙休息的年轻战士见他来了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来向他敬礼。谭文梁认得这个小战士,是个才在太空军带上几个月的新兵,叫铁世成,与他自己到太空军时一个年纪。

“谢谢了,小铁。”谭文梁真诚地向他道谢,在谭文梁被关押的这一段时间里他唯一担心的就是没人去照顾尚在病床上的妻子,毕竟妻子的师父老刘年事已高,藤原万树又日理万机,而小天能不能照顾好在他晚上失去自由时没人去照顾王艺萱,但是铁世成自己主动承担起了这个工作,这的确是帮了大忙。

“没什么,我只是做了些我能做的。”铁世成摇摇头,他并不认为自己做了什么:“我先走了,您......加油。”

铁世成说得加油,自然是指今天十点的军事法庭。谭文梁知道铁世成想说什么,虽然他还有上场为自己辩解的机会,但是恐怕也是回天乏术,今天来其实也有一种诀别的意思,毕竟按照罗列的罪名,他被枪毙两会都够了。挥棒去打落水狗,怎么可能给你上岸的机会呢?但是谭文梁并没有告诉铁世成,他只是微微点头。铁世成用军礼回应,之后便离开了。

等铁世成离开后,谭文梁终于有机会和他的妻子独处一会儿了。王艺萱依旧是面无人色地躺在床上,早产与脑震荡极大地损伤了她的身体,即使已经医疗了半个月的时间也丝毫未见好转,只能靠着重症监护室里的各种仪器勉强维持着生命。

“萱儿,我今天要去法庭了......”谭文梁伸出仅剩的那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王艺萱愈发干枯的发丝,这次来之前谭文梁攒了千言万语想要吐出来,他想告诉王艺萱自己的爱意和决心,如果能挺过这个坎儿他想让她过上怎样幸福的生活;他想痛骂自己的无能和软弱,连自己的女儿都没法拯救他还算什么男人?他更想诉说自己的悔过,如果当时他能再坚持一点儿王艺萱或许就不用遭这份灾祸......但是,她说不出来,此刻哪怕是诗仙在世,也只能把每一个字噎在嗓子里吐不出来。

“我,我,我......”谭文梁心痛地捏紧了床上的被套,一瞬间酸甜苦辣咸全都涌到了鼻子尖儿上:“我!”这一下谭文梁的双眼就像溃堤了的堰塞湖,他挣扎着五官、颤抖着身体,但即使再怎么用力控制也没法阻挡眼泪一泻千里。

“啊!!”谭文梁猛地起身,转身的力量甚至带倒了椅子,谭文梁将手覆在脸上,努力不让自己抽泣出声音。温热的眼泪从他的指缝里挤出来,这种感觉熟悉又陌生,最近哭的次数有点儿多啊......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不哭了,他断臂时没哭、结婚时没哭、队伍团灭时也没哭、远离家乡时也没哭......对,是那次下定的决心,那时他还在初中,在那个烈士陵园,他父母的坟墓之前,那时王艺萱站在他的身后......

“谭文梁,”他的名字从他的耳边响起,那熟悉的、温柔的、令他朝思暮想、魂牵梦萦的声音啊!一如七年前,那个微风拂过的夏天。谭文梁记得那一瞬间的所有细节:那并不明媚的阳光、空气中淡淡地土腥味儿,周围老树晃动时的沙响,地上石阶凹凸不平的形状,还有她被轻风撩起的头帘儿和那双湿润又温柔的眼睛......一切都仿佛刚刚好。

“萱儿......”谭文梁这一发力,带动了腿上的伤口,扑倒在了地上。

“萱儿......萱儿......”谭文梁没有在乎身上的疼痛,他用几乎跪爬的方式朝病床上的王艺萱移去。

“萱儿......”谭文梁抓紧王艺萱的手,期盼她再开口哪怕说上一个字!但是,王艺萱给他的反馈,只有无言与失望。

谭文梁轻轻放下王艺萱的手,之前的他或许还有几分怯懦与听天由命,但现在他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坚定过。他不管刚才那是自己的幻觉还是上天给他的奇迹,他现在只知道,他的妻子王艺萱一直在他身后注视着他。谭文梁默默地下定了决心。

8点30分,当秒针离跑完这一圈还差毫厘的时候,李勤终于从床上爬了起来,如果不是今天有事要处理他还能躺的更久。他整理好衣装朝食堂走去。现在的食堂里并没有战士,只剩一两个后勤人员在这儿打扫卫生,一般战士都在晨跑之后到食堂吃饭,这都多长时间了自然没人,他不一样,作为三千营的高级军官自然不用做晨跑这么傻气的事。他推开后厨的门,里面一屉热乎乎的包子刚刚被掀开锅盖儿,这是给连级干部提供的首长灶,在一天到晚全是压缩干粮和罐头的太空军这也算难得的美味了,但是李勤依旧看不上。

掌勺的主厨见李勤来了便放下了手里现在的活计另起了一个炉灶,从储物柜里掏出一小盒鲜肉翻炒起来,很快一盘热乎乎的孜然炒肉就出了锅,李勤早早就自己动手盛了一大碗米饭在那儿等着,在肉上来之后毫不客气地先夹一大筷头。原本新鲜的肉食与蔬菜是跟伤员们补充营养用的,但是李勤不管那些,相较于其他的军队,太空军在人情世故这面可能用的更多,就拿这盘肉来说,如果不是用营长的权利每月多给这厨子多打一千块钱的补贴谁给他做?虽然这厨子的手艺一般,但是总好过一直啃饼干强。

“妈的!”吃着吃着,李勤突然筷子一扔,这怎么做菜的!居然糊了!?李勤愤怒地搜寻着厨子的身影,可是后厨里早就不见了人家的踪迹,这厨子早就知道李勤是个不好伺候的主儿,拿钱办事之后就开溜了。没办法,李勤只能再把筷子拿起来接着吃,总不能饿着吧?妈的,老子为什么要来这儿受这种罪呢?李勤一边想一边狠狠往嘴里塞着米饭,他出身富商的家庭,从小娇生惯养,吃的用的有一点儿不合心的都不行,后来上了大学学了技术考了博士,原本想着到军队里镀层金结果却被太空军选中了,这一去就是三四年。在太空军里他是没有一天不想离开这个鬼地方的,毕竟捞个履历犯不上把命搭上!三年前一场快要把太空军打没了的战役时他就像坐着太空电梯跑路,但是神机营的那个永乐把太空电梯给炸了逼着所有人和雁丘共存亡,从那以后他就对神机营没一点儿好感,你想找死为什么要拉着老子!或许是这种情绪被上头的人察觉了,随着神机营和太空军之间的关系愈发紧张,他的官儿也越来越高,直到现在的三千营营长。

李勤也算有自知之明,他也知道就凭自己也肯定当不上这营长的位置,他自然对上面的人马首是瞻,毕竟是商旅出身见风使舵是刻在DNA里的。而上面让他去咬神机营那他自然是心甘情愿,但是神机营可是一块难啃的骨头,上一次搞事情把藤原万树派下去结果回来就收到了死亡威胁,神机营可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的,至于姓铁的那小子,不过是个添头,他们家的企业在西蜀有生意要做,最大的竞争对手就是铁家这个地头蛇,顺手搞一下何乐而不为?但这种一举两得的好事情可不是随处可见的,神机营还得慢慢啃。可是越了解越知道神机营的强大,幸好软柿子不是没有,谭文梁,他的下属,在编制改革之前是神机营的人,现在依旧和神机营也有不清不楚的关系,自身人缘也不怎么样,又拂了新任司令的面子,正好又赶上他自己请辞,多好的突破口!拿他开刀正好!李勤把空碗往桌子上一摔,今天这就算给上面的投名状!

上午9:30,如果不是警卫员来喊他,这位年迈的司令或许还会趴在办公桌上酣睡吧?廖希隆慢慢拍打着自己酸痛的腰背,年纪大了精神头就是不行了,当年和越猴儿干仗的时候他两天两夜没合眼都没什么感觉,现在熬到四点就不行了......不过也没办法啊,太空军的环境瞬息万变,如果没高级指战员盯着随时能出大问题,可是上次战役中五军营营长刚刚阵亡,新任人选尚未到位,又不能指望李勤指挥作战,毕竟这个废物也就听话一个优点,谭文梁倒是个人才......想到这儿,廖希隆就又是一声叹息,他是真觉得谭文梁可惜了,光看这个人真是个好兵,廖希隆也是真喜欢这种人,李勤背后搞得小动作目的是什么他也知道,但说实在的,太小家子气了。以为拿住一个和神机营有关联的人就能对他们造成什么打击了?扯淡!国家是最大的暴力机构,而神机营的武力凌驾于国家之上!不说别的,永乐用来焚烧怪兽的那份能力落在任何一个国家的首都里就是一场灭绝性的屠杀!你想靠扳倒一个人去阻碍一个这样的组织?愚蠢......但是廖希隆也没有去阻止李勤,无论有没有用,态度必须在这儿,只要神机营一天不把那远超世界的武力与技术交给国家,那么对他们始终都得是警戒与防备的,廖希隆看看时间,差不多要到谭文梁的开庭时间了,作为太空军的最高指挥官,他必须出席......

就这样,这场大戏的主角们都做好了入场的准备,他们又会带来怎么样的表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