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4月18日,

今天只剩下一页就能把日记本整理好了,等我们的孩子们长大了,他们想去了解父母的故事时能有个便宜,也让我这个闲了好久的孕妇有了一些新的工作做。谭文梁也答应我跟我一样一起写日记,也不知道他的日记里关于我的内容有多少。好好收拾屋子或许会找到他藏日记本的地方。嘿嘿,想想还有些激动呢!他在我面前从来没有秘密,不藏私房钱,对我的感情十分忠贞,不会跟一些狐朋狗友出去厮混,也没有一些令人讨厌的不良嗜好比如抽烟、喝酒,好像能抓住他把柄的地方一个都没有。虽然很幸福,但是总感觉少了些什么东西,之前看的那些言情小说里总有妻子解密丈夫的桥段,谁能明白我这种又渴望能揪到他小辫子又不希望他有秘密瞒着我的矛盾感啊!我还真是个过分的女人啊!"

读到了最后,我还是没能找到丢失的页码,我随手翻了翻掉下来的纸张,上面的字迹与王艺萱的本子上写的截然不同,一页上也只有寥寥数语:

“2020年4月12日

无事可记”

这是整整一页的内容。

“2020年4月13日

无事可记”

这是下一页的内容。

“2020年4月14日”这一页的内容多了起来:“谭文梁啊谭文梁!你怎么能这么敷衍呢!你是怎么答应萱儿的!你上学时的文笔被狗吃了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2020年4月15日

无事可记。”

这一页底下有着王艺萱的批语:“气死我了!留着给孩子们当反面教材!”

我把这一页纸张收到底下,却一个手滑把所有的纸张撒在地上,当我想把它们捡起来的时候,门突然被推开了,我回头一看,是谭文梁回来了,但我感觉他的精神萎靡了许多,他从进来一言不发,一瘸一拐走到墙边坐下,整个身体乏力地靠在座椅的背靠上,随着一声粗重的叹息之后,他浑身的气力仿佛都被卸掉了,一副瘫软的模样。

“小谭,”老刘几乎与谭文梁同时进来:“放宽心吧,按科学理论即使你们两个是孩子的父母配型成功的概率也就25%,别太自责......毕竟还有地球上的骨髓库呢......你......唉。”老刘话说到一半儿也停了下来,估计是看谭文梁如此消沉说的再多恐怕他也听不进去,只能徒留一声叹息。

“谭君!”这时,藤原万树从门外冲了进来,好像十分高兴的样子:“找到了!找到了!”

“蹭~”的一下,谭文梁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这一下发力过猛,连带着大腿上刚刚处理好的伤口崩开了,殷红的血液渗到地上,但谭文梁不管不顾,径直冲向藤原万树,拉住藤原万树的手:“ 你说找......”

谭文梁的话还没说出口来,就被藤原万树打断了,藤原万树轻轻拍了拍谭文梁的手背:“没错,找到了,就在太空军里。”

“太好了......”谭文梁的声音很轻,就像是从身上卸下了很沉很沉的包袱一样:“藤原先生,那人是谁?他他他......他答应了吗?”

“是......这你就不用管了,按照惯例是不能透漏捐赠人的信息的。”藤原万树的言语顿了一下,好像把之前自己要脱口而出的名字咽了回去。“藤原先生,您跟我说实话,到底是谁?”谭文梁也感觉到了藤原万树的异样。

“......”藤原万树没有言语,只是摇摇头,而后附身去收拾被我扔到地上的纸片。

“藤原......告诉这孩子吧。”老刘走过去拍了拍藤原万树的肩膀:“你也清楚这孩子的性格,得了人家这么大的帮助如果不亲自当面道谢这孩子还不得惭愧成什么样子?萱儿也不会同意的。告诉他吧,还是说人家不同意做这个手术?”

“......”藤原万树在沉默,他的眼睛一直没有从手上的纸张中移开,估计也在思考到底应不应该告诉谭文梁真相?一阵不太漫长的等待过后,藤原万树终于开口了:“你先去把腿上的伤口再处理一下吧,骨髓源的问题你担心了,对方一定会答应的。”

“藤原先生!你越这么说我越放不下心啊!”谭文梁急了,他明显地从藤原万树躲闪的言语中感觉到了不对劲:“到底怎么回事啊?人家不想答应吗?如果这样我绝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而强迫别人!哪怕这事关我女儿的性命!”

“和你没有关系。”藤原万树这次拒绝的很干脆:“请谭君相信我,我能处理好!”

“算了!藤原先生你既然不愿意告诉我,我自己去问医学部的人!”谭文梁言罢就要往外走。

“站住!”藤原万树还是妥协了:“我告诉你,基因配型的成功者是......戴校......”

戴校这两个字刚一出来,整个屋子内的空气都好像凝固了起来,我还记得之前就在谭文梁的办公室里谭文梁几乎要砍了他的样子,听了这么长时间的他们的对话,我大概能明白现在的谭文梁需要戴校的帮助,不过谭文梁与戴校之间的关系如此僵硬,戴校会帮吗?

“我去求他......”停顿了并不算太长的时间,谭文梁吐露出了杂糅艰涩的声音,这四个字说出口可能比他斩断自己的胳膊还要难以决断。说完便朝着大门往外出走。

“谭君!”藤原万树挡在谭文梁的身前,手里还握着王艺萱的日记。此时他的声音里多了一些急切:“我说过,这件事该由我负责,你放心养伤吧。”

“藤原先生!”谭文梁的愤怒似乎要从声音溢满出来,连我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我知道你想用什么办法!但是我绝不......”

“戴校是什么人你比谁都清楚!你向他低头他就能帮你吗!不会!”藤原万树的声音里也杂糅了几分气恼:“他只会得寸进尺,变本加厉!你又何必自讨苦吃!如果你去低头求了戴校和戴三忌,欠了他人情,你用什么还!?还完之后呢?你还有什么脸面去拒绝随后的来找你走后门托关系的垃圾们!难道等到那时候就不违背你的原则了吗!?”

“我知道!可这不应该!我怎么能做这种事!为了自己的孩子去强迫别人!我做不到!”

“那你就要抛弃你的尊严向你认为最恶心最言厌之入骨的垃圾低三下四吗!?你的夫人会不会答应你想过吗!”藤原万树突然将他捏在手里的王艺萱的日记塞到谭文梁的怀里,谭文梁接过日记,扫视几眼,突然怔住了,然后就像是疯了一般恨不得把整个身体都投射到这张纸上,最后整个人无神地垂下手臂,这纸上的文字就像是饮水机里的开水,将谭文梁身上的愤怒像纸杯里的奶粉一样消融干净,只剩下浓稠的像奶茶一样的迷茫。

“看见了吗,谭君。”在谭文梁阅读日记的时候,藤原万树的情绪也平息了下来,他恢复了以前的平淡声音:“谭君,把这一切交给我吧,你们两个的婚姻是我见证的,在你婚礼那天你说我就像你的父亲一样,那么这个孩子就是我的孙女。如果你担心会影响你的人格触及你的底线,那么就把这一切都交给我吧,这些坏事、错事和你没有一点关系,都是我做的,和你没有关系,你不必去向他们卑躬屈膝,交给我来,好吗?就算是为了让我尽祖父的责任。”

“我......我......”谭文梁想说些什么,但是他的嘴巴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粘上了只能重复单调的几个字,看得出来他十分动摇。混乱中的他摇摇欲坠,突然不知哪块肌肉牵动了腿上的伤口,谭文梁脸上一僵差一点要跌倒在地。

“小谭,”就在谭文梁摔倒的时候老刘来到了他的身后,伸出手依住了谭文梁的后背。从谭文梁和藤原万树起争论的时候他一直沉默不语:“你先去处理下伤口吧,孩子的事情急不得,慢慢考虑,不要着急。”

“嗯......”谭文梁的神志恢复了一些,他轻轻地拂掉老刘的手,放下捏在怀里的纸片,一言不发地往前走。藤原万树见状留下了一声叹息,扶着谭文梁去找医生了,老刘也一起跟着,这屋内转眼间就又只剩我一个了。

我拿起被谭文梁落下的那一页纸,想知道上面的内容是什么竟让谭文梁动摇成这样,纸张上虽说有被捏出的褶皱但依稀能认出是王艺萱的字迹:“2020年3月18日

这已经是不知道多少次在家里收到恐吓信这种东西了,从谭文梁当上三千营的政治部主任开始家门口几乎三天两头都会收到这些东西,这一次里面装着两个弹壳,上一次里面装着一个带血的刀片,再上次是被割断的头发......以前还有很多很多,也抓住过几个放恐吓信的凶手,都是被谭文梁处理过的犯纪士兵,不敢明着找谭文梁麻烦只会背后搞这些手段。这些信有时是我发现有时是谭文梁先看见,但我们两个都没有告诉彼此当成没事发生。说实在的,刚开始收到这种东西时我真的怕的不行,但是后来就慢慢想开了,在我嫁给他前我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不是吗?我比谁都清楚,我不够坚韧去分担他正义的重量,也太娇柔没能力与他接受正义的代价,我置身其间随时都有可能粉身碎骨。我之前也并不是没有想过这些,我与他并不属于一个世界,而这世界间的隔阂并不会因为他与我冲昏头脑的爱意而消失不见,他的世界本不应该有我踏足,可是当他问我时我选择了留下,因为我爱他。我爱他一丝不苟的样子,爱他黝黑质朴的肤色,爱他在我孤独时陪我说笑,爱他面对危险时的沉着智慧,爱他谈论理想时英姿勃发的眼神,爱他在我最彷徨无助时天降到我身边,爱他从鬼门关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对我说嫁给他......这些点点滴滴,像是闪耀的碎钻镶嵌在我与他的爱情里,足以让任何一个女人愿意和这个男人共度一生,却不足以让她选择为他牺牲,其实我知道我选择的理由,相比这些令人感动的故事,我更爱他的正义,爱他无论如何也不偏倚的原则,爱他哪怕翻越无数艰难险阻遍体鳞伤也未曾弯折过一次的灵魂......如果说接下来的时间里有狂风骤雨,有荆棘丛生,我愿为他粉身碎骨,只期望他永远高昂着他的头颅,保持他的尊严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