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ho am I?”当这个念头从我脑海里涌出时,我还不知道我不再属于这里了。他们叫我Demeter,后来我才知道,这是希腊神话中的农业、谷物和丰收的女神,奥林匹斯十二主神之一,教会人类耕种,给予大地生机。她具有无边的法力,可以使土地肥沃、植物茂盛、五谷丰登,也可以令大地枯萎、万物凋零、寸草不生。可以让人拥有享之不尽的财富,同时也可以让人家徒四壁、一贫如洗。事实也证明了这恰如其分的名字,我的选择的确很重要。

但我不敢把自己的疑问表达出来,我还记得当我第一次说话,虽然只是很小的一个单词,好像是“yes”,他们便在水里将我捆住,取走了我的声带又割掉了我的舌头。所以,现在我还不太敢说“是”这个字。一旦要是被他们发现我有了这样一个想法可能还要再吃苦头。当时的我可能是被迫害妄想症,一点点小小的风吹草动就吓得不得了不得了,现在我知道这还是个挺难的哲学问题,什么“我思故我在”,什么“局部的绝对性”,很多比我聪明伟大的人争了一辈子也没个结果,甚至他们死后几百年还有人替他们争下去。

我在逃走前一直住在一个培养池里,对世界的最初印象就是一个被水包围着的方寸之地。还记得那是个挺大的地方,我还能在里面稍微的游游泳,但里面的液体黏糊糊的,每动一下都得用很大的力气,所以渐渐的我也就只待在一角尽量不动。我周围有许多不同于我的生物,有身穿白袍的研究员,也有身穿黑色军装和面罩的士兵。研究员们总是拿着笔在手里的图表上比比划划,也是他们教我学习语言,后来找到资料他们说那时我已经有初中生的学习能力。这一点他们是对的,语言方面我学的很快,认全了26个字母了不说也能勉强听懂他们的对话。但自从被割掉舌头后我就再也不敢显示我的成果,他们好像很失望但也没有放弃继续教我。

后来,他们向我生活的水池里丢一些尸体,我知道这是给我的食物,可是我对它们不感兴趣,因为身处在这池粘液中虽然难受,但无论多久不进食也没有饥饿感,但这不是原因,它们和我长得很像,都长着一样的鳞爪,后背也都有一样很小很小的翅膀......如果吃掉它们是应该的,那外面家伙为什么不互相吞食呢?

可是我不愿意也不行,见到我不听从他们的命令,他们就把我从水槽中捞出去,就像深海下的鱼,缠着网子被暴力地拉离了赖以生存的水。鱼离开水是什么感受?可能除了我没有哪个人能回答上来,就算是万能的度娘也不会有涉及这方面的神经病。之前一直用鳃呼吸的我在暴力威逼下品尝到了第一口空气的滋味,如同冰锥一般,混杂着消毒水的味道,暴力地扩开了我的胸腔。突如其来的窒息感让我痛苦万分,随即到来的失明更是令我心慌不已,失去水的缓冲,也第一次直面耀眼的光芒。眼前的模糊,窒息的恐怖,两者夹杂在一起,我发出了痛苦的嘶吼

“哇哇哇......”

后来,我在医院的产房前听见了同一种声音,是一个婴儿的降生。或许这一刻,Demeter、添、大个子或影月才正式出生于这个世界。但婴儿的诞生是值得庆贺的,它能使身陷重围自断一臂的真汉子疯子般嚎啕大哭又蹦又跳,这世界迎接那孩子的将是扑面而来的爱意。可这世界用来欢迎我的,只有的恶意与罪恶。

如果区区水陆环境的改变就能杀死我的话,那故事完结的也就太草率了些,毕竟我也是他们废寝忘食的杰作,不至于这么脆弱。短短几分钟,我就适应了光线,也学会了用肺呼吸,趋于平静的我开始四处打量周围的环境,此时的我还有些对这个刚来的新世界的好奇,尤其是人类,这些一直陪伴在我身边、一样能动的生物:他们的身体并不高,体魄也不强壮,长的也和我一点也不像,我的脸上长满鳞片,而他们却只有单调的黑色,每个人也都不一样,叫bob的白色衣服脸上黑色浅一些,而叫blue的那个则更黑一些。而那些黑衣服的士兵们则更加像是配合他们的脸一样,黑的整齐,分不清哪是脸哪是衣服,仔细盯下去还能发现有隐晦的红光闪过。我饶有兴致地感受这新奇的一切,甚至开始认为这是个不错的世界,但当我回头的时候我开始后悔拥有这世界的光明。

士兵们见我不再挣扎,上前给我带上了锁链与镣铐,上面长长的尖刺可以轻松贯穿我当时的鳞片,一旦我有什么反抗的举措直接被电击伺候,我就和被丢进池水的尸体一样,一动不动地被架在桌椅上。然后,那帮士兵就当着我的面把那些死去的、和我很像的尸体开膛破肚,折断它们的骨头,搅碎它们的内脏,蘸着它们自己的血......请想象一下,如果有人在你初中二年级时把你捆住,之后在你面前分解你同类的尸体,逼着你把他们吃下去......这是只有恶魔才能做出来的事情不是吗?我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这样,面对逼近的恶魔恐惧驱使着我不顾电击与疼痛反抗下去,离我最近的士兵给了我机会,他当时正狠狠抓住我的下颚,慌乱中我给他的手来了一下,我听见他惨叫了一声,一点点腥甜的东西流进我的口腔,刺激了我的味蕾---他放开了我的下颚,他的手掌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我刚庆幸终于摆脱了这样的迫害,但恶魔们的行动才刚刚开始,划伤了的士兵开始破口大骂,舞着枪托跳到了凳子上,高高举起手中的钝器,重重地砸在我的脸上。一个人起头,那么就会有跟随者,其余的士兵也抄起武器,对我拳打脚踢,被铁锁捆住的我甚至连格挡也做不到,只能硬撑着他们的攻击,钝器击打在我的躯体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混杂着这群士兵刺耳的叫骂,而后面充当观众的研究人员则为他们的行为喝彩,仿佛一场盛大的舞会,由我的痛苦为基础建立的舞会。虽然很痛,我没有发出哀嚎,因为我发现我的嚎叫声变大,就会让他们的笑声和欢呼越起劲儿。这么多年过去再回想起来我也清楚,人类真是世界上最凶狠的动物,他们会为了自己毫不留情的伤害其他的生命,虽说虎豹也会为了生存咬断驯鹿的喉管,可被狩猎的猎物有哪一只是失去意识之前被老虎吞食的?只有人类,他们所付诸暴力的既不是他们生存所需,亦不会赐他们一个痛快。当这群万物之灵将他们能侦破世界隐秘的智慧转移到折磨一个生物身上---哪怕仅仅挪用万分之一,也会将施暴这一过程变为艺术:凌迟、绞首、车裂......如果豺狼虎豹看见这些手段也会瞠目结舌自愧不如吧。就像今天这样,这场殴打才刚开始就研发出了全新的手段:用刀挑飞我身上的鳞片、用火燎烧我背后的短翼、用铁链拧碎我的鄂骨,把一整条死尸的大腿噎进我的肚子......他们把他们的恶意与创造全都释放给了被牢牢束缚、才刚刚出生的我。在这之后不久后的将来,我遇见了一个人,他告诉我在这世界上最应该记住的事情就是做错了事情就要挨罚,犯得错越大,受的罚就应该越多,我一直将这句话当成我的准则。但后来我才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会遵从这个道理,他们肆意妄为,丝毫不会担心遭到所谓的报应,就像现在这样。连我都不知道,我路途的开始是从这里开始。

失去光明前的最后一眼,我第一次看见了:那互相交融纠缠的红与黑,好像地狱油锅下升腾着的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