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我少见地起了个早,但掀开被子的时候面对的困难比我早一点睁开双眼要更为困难,先前说过时间已经步入了秋季,而今早的温度让我怀疑秋季已经被跳过去了。我几乎是怀着必死的决心,直径从床上坐起,被子滑倒了我的腰间。任凭上半身那只有我才能听到的哀嚎声,我向前爬去,将躲在被中窃笑的下半身缓慢抽出,顶着这莫大的痛苦将自己的身体暴露在低温之中。

身体的热量被外界抽离,我的身体在执行冻僵的大脑最后下达的指令,强行从床上下来踩着同样凉得透心的拖鞋站了起来。

待我大脑适应了低温的痛苦之后,重新运转起来后困意已经从我的脑中消失,说到底阻止我们在冷天起床的根本不是所谓的困意,而是我们对于外界严寒的恐惧。一旦将我们的身体暴露在寒冷之中,恐惧便会伴随着痛苦一起被杀死,从而快速地清醒过来。

虽然起的时间早了一点但依然没有享受到早餐喝粥的权力,因为家里人已经默认我上学日出门的时间之紧迫只配得上吃面包。好在我现在的时间确实也比较急,匆匆换上了衣服便出了家门,但我踏上的并不是上学的方向,现在去学校会整整比早读还要早上十五分钟。

天啊,这十五分钟除了用来抄作业,还有任何可取之处吗?作为绝不把作业压力留到第二天的我来说,这十五分钟就没有任何意义可言。

我按照昨晚在颅内构建附近的街景,规划出了另一条上学路径,当然不是我的,而是属于另一个人的最佳路线。我早起的缘故就是为了能在这条我臆想的路线上堵到她,你不要问我为什么想要这么做,很多时候高中生做一些事情仅仅只是因为想做。

很多事情是没有原因与意义的,在事情被完成之后才会被赋予意义,才会出现所谓的起因。

我在一根电线杆子底下打着圈圈,像极了被栓在这里的狗。在寒风中伫立五分钟之后我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是否出现了差错,但很快现实就打消了我的疑惑,艾怜准时地出现在了路旁。清晨的街坊没有多少人,这里并不是勤劳的商市区,穿着校服裹着一条长长淡棕色围巾的她显得特别显眼。

她无聊地踢着路上的一个易拉罐,哐哐当当的声音像是在向整条街宣誓着她烦闷且无趣的心情,她的脚法娴熟,这可能是她上学路上的固定消遣活动。

“我也喜欢这样干。”在艾怜走过电线杆时,我适时地冲出来表演了一次帅气的劫球,“我的最高纪录是从家门口一直踢到校门口。”

“你怎么在这,你该不会从那时候开始就一刻不停地念我家的地址,牢牢地印在脑袋里就为了这一刻吧?”艾怜头也没有抬,埋在了那卷围巾中间,双手揣在口袋里快步从我身边走过。

“倒也没有那么变态,我在刚听到的时候就记下了。”我将易拉罐传回了艾怜脚下,“我只需要记下最后的几个字,毕竟我们就隔了三条街。”

“三条街的距离,让你一年都没有发现我是和你统一战线的踩线战士。”我看不到艾怜的表情,但从他的口气来看她应该是笑着说的,“顺带一提,我的最高纪录是踢到学校,然后放学后又一路踢回家门口。”

“那个易拉罐呢?你应该将它裱起来,做成永远的奖杯才是。”

“我把它藏在我家楼底下的停车间里,可是那些收瓶子的婆婆可能有瓶子雷达,这些被丢掉的瓶子绝对不可能独自生存超过一天的时间。”艾怜说,“它们会被回收换成钱,而它们自身则会进入回收站,被融掉还是怎么着地重新变为瓶子。”

“那它们不还是瓶子吗?某种意义上的永生。”

“可这个瓶子的构成只有一小部分是它的,其他部分都是其他瓶子来凑的,就像是弗兰肯斯坦,你不能说他就是某只手臂主人的永生形式吧?”

“艾怜女士,你犯了一个错误。那就是用人类的角度去看待瓶子,这可不属于你们外星人的思维。”

“诡辩,难道外星人就没逻辑吗?”艾怜白了我一眼。

她的脑袋本来就不大,这一半躲在围巾下显得更为小巧,声音从围巾里传出来也瓮声瓮气地,像是有点老的录音机。

“你的声音有点怪怪的,感冒了吗?”

艾怜叹了口气,转过头打量了一下我,但她脚上掌控瓶子的脚步没有出一丝差错,或许我应该考虑为她写一封自荐信给学校的女足队伍。她的控球技巧,在水平相对比较低的女子足球中,绝对可以带领学校队伍拿下足以裱与校史的荣誉。

“是的,我感冒了。然后我真羡慕你,因为白痴是不会感冒的。”

“我这可就被冒犯了,先前你对我的评价不都是夸我的吗?”

“我只是说你特别,可没有说过是哪方面的特别,这么冷的天起早来这里等我,我觉得是挺白痴的。”艾怜说,“如果是我的话,我肯定不会干这种事情。”

“可不要看不起心血来潮啊!不过你怎么感冒的,昨晚没盖好被子吗?”

“这可说不准,感冒这件事到底哪里才是起点呢?”艾怜摇着头摆手说,“等我察觉到的时候已经晚了。还有,接球!”

艾怜一脚把易拉罐送到我的脚下,我快速地调整自己的脚步,在保持跟上艾怜的快走同时,将易拉罐稳当当地控在自己脚底下。

“说起来,外星人也会感染感冒吗?”

“你是真的笨蛋,阻止我们入侵地球的一大原因就在这里,某种意义上你们还要感谢感冒这些病毒呢。”艾怜说,“我来给你上一堂历史课,请问美洲大陆上的原住民是哪个种族?”

“印第安人。”

“binggo,那么下一题,美国的发展史是什么?”

虽然有点跳跃,但我还是做到了即答。

“印第安人的血泪史。”

“前后问题的衔接太过明显,居然又让你答对了一次。那么最后一个问题,殖民者是怎么做到将整个原住民种族屠杀地只剩下百分之十的呢?”

“枪支……呃……”我有点答不上来,“我记得那时候还有悬赏令,如果能拿下一个成年印第安男性的头皮,可以换上十美元,是这些原因吗?”

“错误!这就是答案,大量杀死原住民的武器是病毒……啊啊啊……阿嚏!”艾怜话还没说完就被自己的喷嚏打断了。

“是感冒病毒?”

“答对了,但不全面。”打了喷嚏之后的艾怜声音更加瓮声瓮气,“每个殖民者身上都携带着印第安人这些原住民从未接触过的病毒。与经历过黑死病、安东尼瘟疫、查士丁尼瘟疫这些乱七八糟的外来者相比,印第安人身上的抗体就像是没有穿着盔甲就上战场的士兵,轻而易举地就被击垮了。”

“这样看来,只要一个普通的地球人,就能将你们整艘舰队摧毁了?只需要一个简单的阿嚏。”

“这倒不至于,我们只是比你们更容易生病而已,至少我是这样。”艾怜拿出纸巾擦了擦鼻涕,“但只要经常生病,就能拥有更多的抗体,断掉的骨头才会更坚韧,我们外星人肯定会比你们地球人更强大的。”

“话是这么说,但现在你的对这些似乎还没有多少抵抗力,得多点物理抗性才是。”我说着将她的围巾又往上拉了拉,现在她只有眼睛露在外面了。

“你这样会闷死我的。”艾怜说。

虽然她这样说,但她一直到进入班级前,都保持着这个犹如银行劫匪的围巾造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