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新年礼物？」
「嗯。」
「是钱吗？」
「奖金就别想了......是比钱更好的东西。最新发行的，通往乐园的芯片。」
「高科技——我对机械一类的东西一窍不通啊。这东西很贵吧？」
「不贵，是别人送我的。而且操作很简单，照着说明书，一路『确定』就行。」
「可是......」
「记住，一定要在今晚登陆，今天乐园里有特殊的庆祝活动，从晚上九点开始，不要迟到。高兴一点儿嘛，偶尔也需要放松放松。就当是被骗，试试看吧。」
*
「Spritelink」
一阵令人窒息的黑暗挤压过身体，让人几乎丧失意志，只是出于本能向着尽头的光亮。像是一列火车飞驰着驶过藏身群山腹中的漫长隧道，又像是寒冷冬夜里的飞蛾迎着街灯没头脑的横冲直撞。
终于，飞蛾找到了落脚点。双脚，腿，躯干，身体的各个部分，各种感官开始苏醒，回忆也在脑子里倒叙式的闪现。
二十一世纪，伴随量子点和信息科学的重大突破，与虚拟网路结合的局域空间传输和全息影像实体化技术完全成熟并广泛投产使用。其集大成者就是K社研发的「理想国」芯片。该芯片基于Linux系统，可从任意移动终端接入，安装完成后，即可视为通往乐园的钥匙，只需短短几步，便将带你进入一个虚拟与现实完美结合的不可思议的崭新世界——Paradise。
抱着胳膊面对着这个名为理想国使用说明书的小册子，三十六岁的秦铁一一边为如此高科技的产品却还配着纸质说明书感到不可思议，一边因自己跟不上时代的潮流而有些懊恼。
小册子大概十几页的样子，铁一很快浏览一遍。
翻过最后一页，只有正中央的黑体加粗几个字「2038年2月3日」，转行小字写着「特别活动PFL敬请期待」。
「特别活动啊。」
就当是被骗，就当是被骗，就当是被骗——铁一低声念叨了几遍，像是要说服自己似的，将芯片插入自己唯一的移动终端——同为K社产品的数字眼镜上。
凉爽的空气再次被压入肺中，冷风和着乘完云霄飞车一样的眩晕感刺激着神经。秦铁一摇晃身体，想要找到新的平衡，恍惚间好像听到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听懂。
「老铁......老铁。」
那个声音反复响起，秦铁一才意识到有人边喊自己的名字，摇晃自己的身体。
一名身穿西装的男子站在他身边，脸上一副关心的表情，带着一条与自己西装颜色极不相称的领带，头发被梳成不自然的偏分，与他往常的样貌大相径庭，但秦铁一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清水市中山区公安总局，武观良警官，自己的拍档。
「老武，你......」
「终于认出我来了，我还以为你这种机械白痴是搞不定这套设备的。我在这个地方可是已经苦苦的等了半个钟头了，刚才还在想你要是没来怎么办，不过还好你来了。我是来陪你的，这样相亲大会就有伴了，局长老爷子也送了我一份同样的礼物。怎么样是不是很感动人家来陪你除夕夜，老铁？」
没错，身为刑警的武观良是秦铁一的最佳拍档。这个人把秦铁一叫做「老铁」，就好像从小喊过来的一样。尽管铁一从心里希望换种称呼，哪怕叫「小铁」也好。
等等，哪里不对劲。
「相亲？」
「是啊，今天的特别活动PFL。」
老武指向远处拱门上方的半空中。顺着食指方向看去，一个用气球和虚拟影像组合成的「ParadiseForLove」悬在那里，铁一猛的想起局长将新年礼物交给他时那诡秘的微笑。
「被骗了。」
「哈？」
「要是早知道是恋爱主题，就换套正式点的衣服了。」
铁一用手扫了扫条纹衬衫上的褶皱，挤出个勉强的微笑。
「要是早知道是恋爱主题，你就不会来了。」
一语中的。铁一心想新年夜出来约会这种主意，大概只有国人才能想得出来。
「以前局长老爷子给你安排的约会，你一个都没去过吧？」
「因为忙......」
铁一低声回答，声音低沉到只有自己听得见。
「这次可是使出了特别手段，还派我来帮忙。我早就猜到你会衣冠不整的过来，所以早有准备。我事先已经将系统与我家的人工AI相连，通过局域空间传输，可以随意使用家里的物品，操作起来有些困难就是了。」
老武一个很重的响指。但什么都没有发生。铁一看着老武，他正盯着自己所在的方向。
「......啊，你对我......的衣服做了什么！」
「是特意为你准备的衣服，自己看看吧，是不是合你的口味？」
老武双手对称在胸前画出一个闭合的环，一面圆形的镜子出现在他手里。他一面说一面把镜子递到老铁面前，完全没注意到铁一一脸惊讶的表情。镜子里一张略显苍白的脸，睡眠不足导致的黑眼圈，未经修剪的胡茬和头发，被一身黑色西服刚好掩盖。
「好熟悉的西服。」
这件衣服是铁一的，一周前被老武借去了。
铁一清楚地记得，第一次穿它的时候是奉局长之命去约会，对象是一个比他小十岁的女孩。她与铁一因为案件相识，之后一直仰慕当时负责案件的铁一。铁一相信局长的本意是为了安抚受害人家属，他万万没想到竟然变成约会。
「然后呢？」
铁一终于发现自己内心的独白已经变成聊天，而老武正津津有味的等着听下文。
「然后什么？」
「那个小姑娘的事。」
「也没什么啦。我说我很高兴看到她现在健康的样子——她是罪犯的女儿，她的父亲是有名的黑客欺诈犯。她为了阻止父亲的疯狂行动，来警局报警，但是我没在意。毕竟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后来，他父亲知道了，就将她一个人锁在家里。」
铁一换了口气，像是把噎在嗓子的冰块咽下去似的。
「再见到她时，她一个人被锁在房间里，已经几天没吃饭了，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躺在床上，奄奄一息。那时她的父亲身份暴露，不知被那个他曾经骗过的人杀死了。她成了孤儿。我因为内心愧疚，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待在医院里陪着她。」
「这是你来警局之前一年的事，你不知道吧？之后，我经常给她写信或是送些礼物，还时常到孤儿院看她。直到最后一次我去了孤儿院，院长告诉我她已经被人收养，而且新的住处要向我保密。至此我与她失去了联系。」
「嗯。」老武支了一声，希望铁一继续说下去。
「那是你调到总局之后的事，有一天，局长把我叫到办公室，说要介绍女孩给我认识。我穿着这件西服提前到了约会地点，她很快找到了我。现在想想应该是几年来我的相貌都没怎么变吧。但是我却没认出她，在我印象里她一直都是小时候的样子。」
二
八年之前。
一个晴朗的夜晚。
铁一坐在靠窗的座位，从这里刚好可以看到门口的情况。不过这多半是出于当警察留下的职业病。
黑色西服，黑框眼镜，配一条红色条纹领带。看着窗玻璃映出的自己，铁一紧一紧领带，正了正眼镜。镜片右上角显示时间6:47，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定距离。整备以待的铁一冲着玻璃挤出一个微笑。
环视四周，铁一享受着一个人等待着的幸福的时光。咖啡店墙上贴着齐腰的咖啡色墙纸，空白处画着彩绘；店的四角和柱子附近都有各式植物点缀；窗外爬山虎伸展藤条占据了窗户的一角。最奇妙的在于这个店继承了多年来的传统，无论是咖啡工艺还是服务生的服装样式，通通原样保留了下来。
铁一又一次调整眼镜的位置，平常不戴眼镜的他显然对这个新装备不大适应。这时镜片上显示的时间已经到了7:01。
「你就是秦铁一吗？」
一个身穿格子大衣的女子径直走向铁一，用遇到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样的语气问道。
「沈思琪？」
女子点点头。这个名叫思琪的女孩拉开秦铁一对面的座位，将大衣脱掉挂在椅背，露出里面一身柔软的运动装，手腕上还带着小狗图案的腕表，荷叶短裙下伸出两条雪白纤细的大腿。思琪抚平裙子边，坐在铁一对面。
「你认得我？」
女子是直接走过来的，铁一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没有，只是跟你们局长形容的一模一样，有些死板认真的可爱的家伙。」
思琪用甜甜的声音回答，让铁一打了个激灵。
「那你可真的是很厉害。我专门选了这个位置，却在不知不觉间没发现你。顺便一提，你今天穿的衣服很漂亮，而且你看起来很年轻，我能问你的年龄吗？」
「这算是恭维吧？女孩的年龄可是不方便透露的。」
「真是失礼了。」
服务生不失时宜地走到靠窗的餐桌旁，插话道：
「两位有什么想点的？」
「你决定吧，我是第一次来这里。」
思琪将餐单推到铁一这边。
「两杯咖啡，加奶油。」
铁一指着餐单上一个印着咖啡杯子的图片，将它递给侍者。
「收到，请稍等。」
服务生谦谦有礼地鞠了个躬，俯身接过餐单，退下了。
漫长的等待，铁一上下审视这位坐在对面的女子。这位名叫思琪的女孩留着齐肩的茶色头发，身着的运动装紧贴着身体，还带着孩子气的配饰，整体看上去就像个在读的高中生。铁一的视线又落在那块腕表上。
「那只小狗腕表很适合你啊。」
「小狗？」
女孩惊讶地抬起头，然后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表。
「哦，史努比啊......」
「我以前也送给一个人一样的腕表。」
「怎样的人？」
「一个因为我的过错成为孤儿的孩子。我一直觉得无论我怎样道歉，送她多少礼物，也无法弥补对她的伤害。」
女孩再也忍不住，嗤的一声笑起来。
「嗯?」
「你难道没发现那个『无论你怎样道歉、送多少礼物都无法弥补』的孩子就坐在你面前。」
女孩将刘海往一边偏了偏。
「什么，你是......」
铁一瞪大眼睛，差点从椅子上站起来。
「怎么，不高兴看到人家？」
「怎么能不高兴，只是惊讶得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几年来你去哪儿了？」
「我被人收养，有了现在的名字沈思琪，又发生了好多好多事情，当然也想见到你。于是才有今天这场约会。我本想一开始就说明身份的，不过看到你这身打扮，就想捉弄一番。」
想起自己的打扮，西装领带还带着平常不用的黑框眼镜。如果自己是她也会这样吧。铁一摘下眼镜，装作打量眼镜的样子，透过眼镜看着思琪。
「如果早知道是你的恶趣味，就不穿成这样来见你了，其实这西装穿着不大习惯。还有这副平光镜，摘下镜片也没关系，带着它滴眼药水也没关系。」
「约会还挺用心。」
「别老是约会约会的，拿我开心。」
「我就是来约会的。」
「思琪，你还小，我记得你还没到十八岁吧。」
「已经十八岁了，今年春天。」
「在我的印象中，你永远都是小孩子的样子。」
铁一的手浮在及腰的高度上比划着。
「可是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以我的年龄都可以当你的父亲了。」
「哪有这么年轻的父亲？我已经调查过了，你只比我大十岁而且到现在一直单身，一会不要用这个当借口，会露馅的。」
「你知道的倒是不少。那你知道吗？警察是危险的工作，不光是自己，连家人都有可能处于危险之中。你不会希望今后过这种生活吧？」
「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只要是你。」
思琪将双手放在腿上，一副认真的表情看着铁一。
不失时宜的服务生再度出现，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这是二位点的咖啡，请慢用。」
铁一拦住要走的服务生，请他把放在思琪面前的那杯咖啡换成牛奶。但遭到思琪的强烈反对：
「我已经长大了。」
她皱着眉，稍稍拉低领口，隐约露出胸前起伏的曲线。
「我可不是萝莉控。」
「萝莉控都这么说。」
「你还在长身体，如果不想一直保持这种营养不良的身材，还是多喝牛奶吧。」
思琪似乎被说动，偷偷从领口往下看了一眼，但还嘴硬。
「你们男人不都喜欢这样的吗？」
一分钟后，服务生将一杯牛奶放在桌上，深鞠一躬便离开了。对话又恢复正常，不过大多是铁一介绍自己几年来的生活，思琪并不多话。但渐渐地，对话又鬼使神差地被引导到恋爱话题，思琪也活跃起来。铁一招架不住，即将败下阵来，于是随口问道：
「你为什么喜欢我呢？」
「因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可要不是我......」
思琪探过身子，用食指压在铁一的嘴唇上，露出一个可爱的微笑。
「我已经原谅你了。你还记得吗？我们互相写的那些信。」
「嗯。」
「我曾经问你，我长大以后你愿不愿意娶我。你的回答是？」
「那你可要快些长大啊。」
「然后呢？」
思琪的距离又近了些，让铁一有些喘不过气。
「额......如果到时你愿意的话。」
「你能接受现在的我吗？」
「......」
「就算现在不行，我也会等下去的，一直等，直到你能接受未来的我的那一天。今天就到这里。」
「我送你回去吧。」
铁一刚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迎接他的是思琪孩子般的期待的目光。
「然后她一路搭着我的胳膊回到家，我差点儿就被她请到家里去了。多亏有你。」
「我？」
老武惊讶地张大嘴巴。
「她家就住在总局附近，我送她回家途中接到了你的电话。说是有案件，我把她送到门口，自己去了总局。」
老武一个转身，单膝跪在铁一面前，用十分可怜的眼神看着铁一。
「老铁，我对不起你，让你错过一段好姻缘。」
「哈？我还要感谢你阻止我在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呢。」
铁一硬将老武拉起来，接着说：
「因为她的态度，后来我就没主动找过她。主要是怕自己一激动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奇怪的是后来她再也没找过我，应该是找到其他心上人了吧，只要她开心就好。」
铁一的故事讲完了。沉默半响，老武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如果她现在还喜欢你呢？」
三
这个集合最新科技连接虚拟与现实的Paradise，是个名副其实的乐园。乐园整体坐落在一座岛上，外层是环绕整个岛屿的海滩，传输而来的人首先到这里。穿过沙海，环形的石墙将岛屿分成海滩和内城两部分。从石墙上每隔两千米开一道拱门，另一侧商店街依势而建。
不同于现实世界的商店街，Paradise世界的商店街沿着柏油路一分为二几乎是完全对称的，而且街上的叫卖的商贩部分是真实的员工，部分是软件合成并实体化的NPC角色。这让初到这里的铁一感到难以置信。
「真的不是真人？」
「嗯，货架前有牌子注明了这家杂货铺是完全数字虚拟的店子。」
「做的真好。」
铁一的食指戳着卷发店长的脸，没想到店长动起怒来，不知从哪找来一把折扇边打铁一的脑袋边把二人轰出店去。
「你侮辱了NPC的尊严。」老武一脸严肃的说教，自己却浑然不觉。「以现在的科技水平，虚拟角色不仅可以实体化，而且还受到Paradise系统调节，拥有不同的情绪，还能与人正常会话。」
「哦......」
铁一对这种高科技产品本来就不在行，他在思考NPC的尊严之前面临一个更大的问题：什么是NPC？但是这么复杂的问题，问起来太麻烦了。铁一保持沉默，看着街上的其他游人。前方不远处，路中央的两人吸引了他的注意——
「走路要看路，知道吗？我买的东西都碎了，你要怎么赔我！」
一个彪形大汉拦在路中央，他身旁各种纪念品，食品散落一地。他旁边是一个穿着牛仔服的少女，留着茶色短发，手里的甜筒也掉到地上，手肘似乎也有擦伤的痕迹。
「......对不起。」
「光道歉是没有用的，你要好好想想怎么赔偿。嘛，用身体也是可以的。」
大汉拎着少女的领口，不依不饶。
「干坏事了啊。」
「干坏事了啊，我去阻止那个蛮不讲理的大汉。」
「我说的是那个小姑娘。」
「?」
「你就看着吧。」
「......对不起。」
少女再次道歉，发出一种可怜兮兮的声音。
看着眼前可怜的小姑娘和周围越来越多的人，大汉的态度有所松动，放开了她。少女一恢复自由，撒腿就跑。眼看就要逃走了，少女却被绊了一跤。
使绊的正是铁一。
「偷东西可不好。」
铁一从少女怀里拿出一个黑色的皮夹，然后交给那个大汉。
「这是你的吧。」
「是，我都没注意到那个小妮子居然还偷了我的东西。我一定要好好打她一顿。」
大汉一边咒骂着一边确认钱的安全。
「我是警察，你就把她交给我处理好了。」
「可是......」
铁一拿出自己的警官证，递到彪形大汉面前。
「人是我抓到的，不会有问题的。何况乐园里也没有警察或是公安机构，你就放心吧人交给我好了。」
大汉见是真警察，抱怨了几句就走了。
铁一从口袋掏出手机，拨给老武。老武立刻接通了。
「老武，你在哪儿？」
「街的尽头有个亭子。我和真寻在一起，她的脚扭了。」
「真寻？那个小偷？」
「是，你快过来吧。」
铁一挂了电话，沿街一路走去。
「这边这边。」
老武向他招手。在亭子另一侧，那个少女背靠红漆的柱子，抱膝坐在亭子上。
「你的脚没事吧。」
「要是没碰到你，肯定没事。」
少女将双腿抱得更紧了，连眼皮都没抬。
「那真是对不起了，我应该用更温和的方式的。我向你道歉。」
「干嘛像一个小偷道歉。」
「你很像我的一个朋友，她因为我的错误成了孤儿。」
铁一永远忘不了孤儿院里那些孩子的眼睛，忧伤的没有光芒的眼睛。
「她原谅你了吗？」
「我想是的......尽管发生了很多。还有就是，我不会带你去警局的，因为这里也没有警局。但你要向我保证今后不再偷东西。」
「我保证。我想知道你说的那个人是你的恋人吗。」
「为什么这么问？」
「只是有这种感觉。」
「恋人啊......我也说不清。」
「骗人。」
老武和铁一对视了一下，叹了口气。「现在的孩子啊。」
「那你也有说谎哦，你不叫真寻吧，难道是日本友人？」
「那是网名。」
「网名什么的，是什么？」
这次换少女和老武对视了。
「他在高科技方面是完全的白痴，我有时会怀疑他是上个世纪的人。」
老武一只手拍着铁一的肩，另一只手半遮着脸，仿佛说出这话会让他感到不好意思。铁一也干笑着熬过尴尬的场面。
等两人回过神来，少女已经在离亭子相当远的地方了。她朝亭子这边喊道:
「笨蛋，笨蛋，全都是骗人的，我才不会保证什么东西呢。」
然后做了个鬼脸，一拐一拐的，消失在人群中。
四
「我有些搞不懂自己到底是为什么在新年也来这里了。」
「为了约会，ParadiseForLove。」
又过了一层拱门，即是本次活动的主要场所——月宫殿。
这里到处到时古罗马风格的建筑，宫殿、浴场、教堂。不同于商店街上灯火的五光十色，这里只有月亮。月光洒下银色的光辉，将世间万物都染成了熏银色。游人无不流连于此，寻找能陪伴自己度过新年的另一半。
铁一和老武分头行动。
但铁一无论做什么，说什么，与谁相谈甚欢，谈什么话题，都逃不开一个人——沈思琪。
再这样下去我就要爱上她了。
或者说已经爱上她了。
还是我一直都爱着她？
我到底是怎么了。
五
铁一抬起头，看着天上高悬的月亮。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给老武打了个电话。
「老武，你能把沈思琪叫来吗？」
「我怎么能找到她啊？」
「我已经都知道了，把她叫来。」
说完，铁一挂断了电话。
月亮的光泽随即暗淡不少。从原本应该是月亮的地方，有什么物体飞过来，不，应该说是从天而降，正好在铁一面前稳稳降落。银色的光辉渐渐散去，铁一仔细一看，这个物体竟然是沈思琪。
思琪身着一袭白色长袍，胸前的绸布堆砌成S型的花纹,留着银色的偏分短发，眼睛在月光的衬托下显得异常的乌黑而深邃，整个人好像从月亮的一部分化身而来。
「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月亮。今天是月末，理应看不见月亮才对。你明明做了那么完全的准备，却在那么小的地方露出马脚。难怪人们都说恋爱中的人智商会变为零。」
「我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但为了浪漫气氛，忽略掉了。本来打算在最后仙女似的从天而降呢，可惜被聪明的铁一先生看破啦。」
思琪用拳头轻轻敲打一下脑袋，吐着舌头，做了个笨蛋的鬼脸。
「我一直觉得奇怪。为什么来到这个乐园之后，无论我做什么最后都会联系到你？现在我知道了，这些是你布置好的场景。那件西服，那个女孩，还有这些NPC——是这个吧——都是你提前布置好的，对吧。还有，你一开始就打通了局长和老武的关系。不对不对，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不愧是我的铁一，真的懂我。」思琪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答案就是你在Paradise遇到的所有人都是NPC，他们的行动和对话都是现实中的我操纵的。你拿到的芯片经过我的稍稍改造，按照我的想法，构建和实时控制NPC角色。」
铁一想起不自然的纸质说明书，一周前被借走的西服，偷东西的少女，还有这里的人们奇怪的言行。
「但要实现这个目的，必须控制你的行动路线，不能让你碰到其他游人。所以我选了人烟稀少的除夕夜，还需要个帮手确定路线，防止你暴露在游人之中，他就是老武。」
「老武？他为什么会帮你？」
「我把和你约会的事告诉了他，向他说是因为他才破坏了约会的良好气氛，请他帮我完成这次约会。」
「那为什么局长也帮你？」
「请问你们局长贵姓？」
「沈......难道你是被局长收养的？」
「是。papa，额，局长给你安排的那些相亲，你还记得吗？那是因为我向你表白那天，你没有答应。局长以为你对我没有意思，但我又一直坚持，就不停的让你相亲，让我断了想法。还好你都没有去过。」
「只是因为忙......」
「这是我给你的新年礼物，你喜欢吗？」
「虽然不是很懂，改造芯片应该很复杂吧。为了我，麻烦了这么多人。真是胡闹，真是太乱来了。不过，我很感动。」
「你能这么说，真是太好了。」
思琪像个小孩子一样哭起来，这一刻她已经等得太久。铁一想拍拍她的肩膀，手却从透明的空气中一穿而过。
「这只是虚拟影像，回到现实我们也能有这样的HappyEnding吗？」
思琪一边抽泣着，一边说，声音断断续续。
「嗯。」
对着空气，思琪的影像所在的地方，铁一用力地点点头。
「那么明天见。」
「明天见。」
两人消失在空气中，只剩下天空中一轮弯月。
六
再睁开眼，铁一身在自己的卧室里。
思琪为了我制造了只属于一个人的乐园，我又能为她做些什么呢？幸福感充满全身，脑子里什么都再也装不下了，今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我所能做的，只有静待下一个日出的来临。
月宫殿，夜色愈浓，温度接近冰点，武观良四处走来走去也找不到铁一的踪迹。他大声朝天上喊着：
「老铁，思琪，你们在哪里？别留我一个人啊。」
回应他的只有回声和寒冷的北风。
老武跺跺脚，又打了个喷嚏。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