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车行驶在铁轨上,发出来清脆的交响,陈默和时雨并肩坐着。
外面还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天色不晴,似乎充满了低色调。
电车行驶向了远方,不知道方向的终点,时雨也没有说什么。
或许她认为不需要说什么。
无法感觉到窗外任何的光线变化,这样子的天气让人感觉到低沉,眼前的少女只是在安静地看着从陈默家里拿过来的书。
陈默可以听到书页翻动的声音,也可以听到时雨看书时呼吸的声音,似乎在雨的洗刷下,一切都变得那么安静。
陈默缓缓闭上了眼睛,感受到了电车经过轨道时那些许不规律的抖动,在失去视觉只剩感觉的情况下会带给你一种仿佛要把你甩飞的感觉。
「如果就这样子好了。」
陈默不知为何想到了一个自杀的想法,可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了已经陷入酣睡的时雨,翻到一半的书盖在了肚子上,双眼紧闭着,但是眼睫毛似乎还在微微地颤抖。
陈默就这样子呆呆地看着时雨。
「牵手呀。」
这是时雨当时用最诚挚的微笑说出来的最真挚的话语。
陈默可笑的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然后嘲笑自己。
「走啦,你不躲雨的吗?」
那是时雨干净利落的将雪糕丢掉之后,用双手拉住自己,所说的话。
她是死去的幽灵,却仍有活时的温暖。
哪怕手心冰凉。
电铃声响起,惊醒了睡着的时雨,她迷糊地揉着惺忪的睡眼,下意识的将书收好。
「到站了。」
那是站起来的陈默对着时雨说的话。
陈默走出车门,撑起了雨伞,时雨躲进了伞下。
两个人就这样子往前走。
「跟着我走就好了。」
这是时雨拍着胸脯说出来的话,这让陈默反应到这是时雨的生活范围了吧?
就这样子,在雨下,两个人往前走。拐过了几个弯,然后走进了一条小巷。
在雨中,有一个已经生锈了的铁皮,它低垂着,却撑出了一片干燥的环境,铁皮下躲着一只猫,有着脏乱的黑色皮毛。
「它是小白,我活着的时候一直有来喂它,现在没人喂了。」
时雨说着,示意陈默停下,取出了面包,将它慢慢地撕碎后丢了下去。
小白看到了凭空出现的面包碎,突然就直立了起来,发现了陈默。
小白对着陈默发出了猫叫,然后小心翼翼地凑近了,在看到陈默没有反应后,吃起了地上丢下的面包。
「它看不到你。」
陈默如此说着,似乎在等待着时雨的回答。
「我知道,但是不能让它这么饿着吧?」
时雨回应的是一个没心没肺的笑容。
喂完猫后,时雨看了一下外面大楼荧幕上的时间。
「出来的太晚了,再不过去都可以吃晚饭了。」
「去哪?」
「跟我来!」
时雨自然而然地牵起了陈默的手,然后坚定地走向了一个地方。
最后来到的是一处墓园。
雨还在下着,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或许现在不是停止的时候。
时雨拉着陈默在墓园里走着,在一处角落中,看到了一个墓碑。
上面清晰地刻着「时雨」二字。
这是时雨的墓碑,是时雨死亡后留下来的最后的象征,是本来不应该被看到的象征。
在墓碑上面镶嵌着时雨的遗照,照片上的少女穿着的是校服,露出大大的微笑,给人一种幸福的感觉。
陈默看向了时雨。
「你为什么……」
「因为我家旁边就这么一个墓园,爸妈一定不想要我离家太远吧?」
陈默的问题没有问出来,他也没有问的必要。
「感觉是不是很奇怪?」
时雨歪着头看向了陈默。
「已经死去的人复活之后带你来到她的墓碑前,没有逻辑可言吧?」
「不是这个意思。」
时雨摇了摇头,双手合十,对着墓碑低了低头,然后从连衣裙的口袋中掏出了一把的纸钱,递给了陈默。
「帮我烧了吧。」
「你这……」
「我可不想两天后彻底死去在地府里没钱花呢。」
陈默哑口无言,或者应该是他搜肠刮肚也无法找到什么合适的话吧?
陈默单膝跪下,把纸钱放在了地上。
「没有火机。」
「诶!我没想到这个!」
陈默叹了口气。
「旁边的店应该有卖。」
陈默站起身,正想要离开,却看到了一位中年女性出现在自己面前,手中提着几百用的物品,而中年女性也看着陈默。
陈默看到了中年女性的目光,是自己刚刚放在墓碑前的纸钱。
还未等陈默想要出声,中年女性却是出声了。
「你是时雨的朋友吧?」
「……嗯……」
陈默僵硬地点了点头,想要回头看向时雨。而在旁边站着的时雨,却是神色慌张,她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似乎是想要压抑感情而不哭出来。
这是……时雨的妈妈。
时雨已经快要压抑不住感情了,她死死地咬着嘴唇。
明明两个人看不见对方,时雨还是不想哭出来。
明明两个人都看不见对方……明明两个人就这么近。
「是来看望时雨的吧?」
时雨的妈妈轻声说道。
「嗯……不过忘记带火机了。」
「我这边有,一起来帮忙烧点纸钱吧?」
「嗯……好。」
陈默现在精神都处于紧绷状态,他不知道下一秒时雨会不会崩溃。
虽然下着雨,但所幸雨不大,香炉的香能烧着,纸钱也可以被火机点燃。
时雨的妈妈一边拨弄着纸钱烧起来的火堆,一边轻声念叨着。
「小雨,你的朋友来看望你了,没有人会忘记你,很多人都记得你……在那边不是过得好吗?没有喜欢吃的东西一定很辛苦吧?我都有给你带来。注意不要挑食,要注意保护身体,这次生病了就没有人照顾你了……在那边要多笑,开心点才可以交到更多的好朋友……」
陈默回过头看向了时雨,时雨已经蹲下来埋首,不知道是不是在哭。
陈默忽然发觉自己的心有点痛……不应该痛的,但是眼前的这一幕,让他都有点儿彷徨。
明明两个人离得是那么近,近到可以触碰到对方,却永远无法再次相见。
「时雨……」
陈默忽然说道,时雨也是缓缓抬起头,清晰地可以看到发红的眼眶和泪痕。
明明是幽灵。
「牵手。」
陈默说着,牵住了时雨的手,这让时雨有点儿猝不及防。
紧接着,陈默牵着时雨的手,将它放在了时雨妈妈的手上。
因为下雨的低温,没有温度的冰凉的手心不会被怀疑,陈默就这样子以自己为媒介,让双方在这一刻可以触碰到对方。
「阿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时雨已经泣不成声,这是陈默说出的话。
「谢谢你……谢谢……」
陈默无法判断时雨的妈妈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但是时雨的妈妈也开始泣不成声,眼泪在流淌。
有一句话,人世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骨肉相离了。
但是,时雨想要通过陈默表达出来的话语是——
「妈妈,一定会好起来的。」
时雨跟陈默走在街上,因为一些缘故,他们已经赶不上晚班的电车了,所以只能在这座小城里找个宾馆住下。
时雨从刚才开始似乎就不在状态,连吃饭的时候也没有表露任何感情。
但是唯独这一次,陈默可以理解。
就这样子,陈默陪着时雨在雨停了之后湿润的大街上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这一次陈默也不想说什么,于是乎两个人就这样子以一种无比沉默的状态走了很久。
突然,时雨说话了。
「谢谢你,陈默。」
「我没有什么可被道谢的。」
「不,你是我的恩人,给予了我不可能的现实。」
「……」
「真的谢谢。」
「……」
陈默停下了脚步,抬起了头。
「不去见见你的家人吗?」
「不知道……」
「那先找个地方住下来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去想。」
「明天……再去想吗。」
「对。」
时雨看着陈默。
看着自己的手,开始变得更加的透明,陈默应该还记得吧?
自己是只有七天时间的亡灵,是命余七日的少女。
明天,后天,然后就结束了。
但是……我想要陈默笑起来,想要他可以在太阳底下微笑着,所以我不能哭。
时雨笑了笑。
「嗯,明天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