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是个心智健全的人都会知道,这个世界上有着无数的土地,国家还有城市街道以及建筑。然而,排除开那些于故事无用的数百个国家又无数个街道,就在世界地图东侧白国领土上的方寸土地里,有不知为什么而被当地人称为邬河的水流流淌着。但你有必要知道我要讲的故事与这条河流没有任何直接关系。而无数个小有名气的庙宇中,又有供奉着大佛丘比特的寺庙,其恰巧就位于这条河流的上游。虽然有不少情侣以求缘为目的前往寺庙参拜,此后也出现了不少确实白头到老了的男女,但我却总还记得丘比特是来自西方神话的神明而非佛教。可惜的是,我要讲的故事与这座寺庙同样没有任何直接关系。

天气炎热的,亦是深夜的缘故,前来求缘的情侣大大减少,就在夏天进行的如火如荼的这段时光里,以摆摊为形式的无名拉面店在前往寺庙的路上开业了。如它家店毫无规律的出现时间以及有些都市传说色彩的猜测一样神秘的拉面离奇美味,它总能吸引无论新老的顾客抛下生活坐下来浪费大把的时间享受,而更加离谱的是,在享用过后,听说就算是苦于生计的底层社畜,回家的步伐也会带有轻快的气息呢。

有了这样神奇的拉面,激烈的讨论便如涌入城市的洪水一样铺卷开来了。

有人说汤汁的鲜香不是来源于人间的生物,有人说面条的劲道不是来源于普通的面粉。我虽并不能从店主总在操劳中的背影看出他是否是传说中流落地球的51区外星人,可是网络边边角角里的野鸡传说也并不足以阻挡我对美食的渴望。于是此时此刻,既不作为一个老顾客亦非新顾客的我坐在这里拆开一次性的木筷,欲将面条送入早已因香气而大脑空白的我的口中。

“跐溜——跐溜——”

从耳边传来的声音迫使我停下了动作,但香气很快又将厌恶取而代之,重新取得我大脑的支配权。操纵着我又一次抬起手,又一次张开嘴,又一次将头凑近……

“嗦——嗦——”

“呃……”

带着鄙夷的目光我将头向左侧偏去,就好像只要这样就能将我心中的厌恶化作枪剑向对方刺去一般,这股想法的天真实在是达到了一定程度以至于事后每每想起此事时我都不禁为之脸红。

不过,在那时却有什么更重要的东西一下子夺去了我的注意,我的目光在镜片上的水汽散去过后便一下子变得怪异不如说是有点疑惑了起来。

“诶……”

“嗦——嗦——”

坐在我左侧的大口吃着拉面的男人,一直用扰民般的声音吮取着脱离了木筷的拉面,那正是我感到烦恼的原因,于此相衬的似乎是他那副极其滑稽的面容。

除了微眯着以至于会使人认为闭合的双眼以外,他的上半张脸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引人注意的地方,哦对了,头皮上束起的长发似乎也有所价值,至少于我而言是很少见到这样打理自己发型的男人的。

然后是,拼命制造吸力的嘴唇之下的,有接近半张脸长度的下巴,除了超过脸型的宽度以外,无限接近于圆形的完美形态也是令人无限惊奇的。

“嗦——嗦——”

拉面渐渐在泛黄而仍算清澈的面汤里失去踪影了,直到最后一根面条的尾部被长相怪异的男人吸入嘴中,我这时才在心中用赞叹的声音说道:啊,怪不得拥有这样绵长的吮吸声与宽大的下巴啊!

同时像是对对方所拥有的下巴表示赞赏一样发出不自觉的声音。

“噢……”

也许那时我还想要说些什么,但男人突然冒出的一句话却打消了我那个可能存在过的念头。

“你好像是…山水庄园的住户吧?”

从绿色带花边的道袍里,男人掏出一根牙签,清理了某两颗大白牙之间的缝隙,又毫不避讳地将牙签放回原来的位置。

那一瞬间,近乎紧闭的双眼里并没有任何眼神可供我论证“他是在同我说话”这一个想法。愣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意识到周围已经没有人可以回答这个问题甚至没有人的时候,我才总算作出了答复。

“啊……正是。”

山水庄园是位于邬河下游的一处房产,名为山水庄园,可事实上来过的人才会清楚,此地没有山没有水甚至没有一点庄园的痕迹,其不过就是一处普普通通的廉租房的事实。倘若没有窗户里那点点灯光,那地方就跟废墟没什么两样。话虽如此,其低到极点的价格及不远不近恰好可以步行到克莱登大学的距离仍使其作为了我的不二选择。虽然在这所大学完全没有人会将这处房产纳入考量范围,不过作为一个特立独行的大学生居住进去,倒也还算是个不错的选择。那时的我抱着这样的想法就这样付出了日后将时时刻刻禁锢我的租金。可直到今日,每当面对入口处的铁门我还得抱着要主动进入库布里克《闪灵》里那个巨大诡异的迷宫深处的心态。总而言之,能够一眼看破我的来历,此人绝非等闲之辈,被这样的人搭话绝没有置之不理的理由。

“我是…嗝…管理邬河一带的神明。”

我可没有听说过这一带有什么神明之类的啊…

怀着狐疑的眼光,我这样看向对方。

莫非是住在不远处寺庙里的丘比特佛吗?

“先别管名字和来历什么的,我同样住在山水庄园那里哦。”

哪有住在那里的神明啊…不过…这样一来,我心里的疑惑反倒更深了啊。

“虽然听上去有些奇怪,不过我确实就住在那里。”

啊对了。

说起来,确实有在哪里看见这个怪人啊。

有时在两栋楼之间不知为什么架起的木板上走过去,有时候又不知坐在天台护栏的边缘还是楼梯口的了。就算将手脚摆成大字型躺在没有楼梯亦或是道路可以通往的楼顶平台也是家常便饭啊。

虽然没能看清他的下巴,不过能够确信的是二者的服饰一定是一模一样的,这绝对是没错的。

“现在言归正传。”

“有关你的事情,我可是一件不差地全都知道哦。”

啊,原来是有眼睛的啊……

不知是不是眼睛太小的缘故,这时候从他眼里所透露出的老奸巨猾的气息一下子也浓郁了许多呢。

对于自己一眼无法看出任何信息的男人绝不能委以任何信任否则一不小心就可能落入深不见底的陷阱之中……

“跟不上时代的农民父亲啊,从小到大在上大学之前一直压迫着自己的父权家庭啊,初中时偷偷暗恋的单纯女孩最后却落进了看上去就不太靠谱的社会哥手里啊……这些事情我通通都知道哦。”

“啊!那个…”从男人口中诵出的经历以好像真实可见的回马灯一样通通浮现在我的眼前,明明想要伸手抓住那些逝去的机会到最后却发现他们通通从手指缝间溜走到最后不得不又陷入了百倍于当年那样令自己癫狂的状态,回过神来时,我不知何时起已经被置于正狂风大作的参天树林里的一家拉面店里。话说我之前不本就在这里吗为什么突然就感觉不一样了呢。

“你现在的话,又是在偷偷暗恋着大学里某位五年前那个时候一样单纯的女孩的,是吧?”

“等等等等,先停一停,让我有一些时间想想好吗拜托了。”

是的。

无论怎么说,与这个男人,不,是神明的对话,已经超过了我的想象。我有把握,就算是街边摆摊的算命先生也绝无可能件件都说得这么准。这样一来就只有相信这个男人的话这一项选项了…可那样的话我一个无神论者至今建立的世界观又是什么呢?

“呼啊,有机会的话我也想稍微休息一下啊…但是,在我看来已经到了不得不抓紧的时刻了啊。”

男人从同样的地方掏出一本厚书,我当然不知道他是怎么精确地翻到那一页的。

“这次到这个地方来,也是因为我要和管理别的地方的神明们一起,到附近的某座寺庙去决定人们的姻缘啊。”

“附近的…丘比特大佛寺?”

男人丝毫没理会我的问题,继续指着书上我看不见的内容说道。

“说是决定姻缘其实是很麻烦的差事…一直以来不过就是和别的神明争论哪个更合适之类的话题罢了…不过这一次却有些特殊。”

“有什么特殊的…”

“是要从你,和克莱登大学的众多学生们中央选出一位,与春泉小姐结成对子的大事哦。”

以指着我的那根手指为瞄准镜,男人狡黠的神情伴随他话里话外的意思一起准确无误地穿过眼睛与神经击中了我的心脏。也许是因为那两只眼睛实在太小了的缘故,我所感受到的那股老谋深算的气息更加浓重。

“切…算了,不过是个有些门道的神棍罢了嘛。”

我这样想着,却没将它说出口。

放下木筷,碗里的拉面被遗弃在来时的碗里。男人似乎早看透了我会做什么,仍眯着他的那双眼睛坐在原处。回家路上不时从背后传来被人凝视的寒冷,总使我怀疑这一切是不是都在他的把握之中。

“砰。”

我那间十来平米大小小屋的房门被关上的时候,就好像无论现实上还是我的心理上都建立了一层密不透风的围墙。洗把脸,刷个牙,我铺好铺盖准备像往常所做的那样等待新一天的来临。

并趁此忘记今天我所看到和听到的一切。

……

啊啊啊,我怎么可能在听见那个名字过后还能这样轻易地睡过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