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火连天,子弹如同暴雨疾风,席卷了整个贫民区。红色和绿色地信号弹此起彼伏照亮了天空,红色代表着暗影会的集结信号,而绿色象征着死侍组织的进攻信号。

何谨完全不清楚为什么原本平静的古巷会在一瞬间化作炮火连天的战场,这一点也不像管家说的那样简单的剿匪,这是简直就是一场全副武装的精锐之间爆发的战争,在战场上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不停的跑,只有跑起来,才不会被密集的流弹击中,才能得以生存。

一颗迫击炮弹从何谨身边炸开,巨大的暴风吹飞了何谨纤细的身板,把他吹进街边破损地墙体里,重重的砸在小楼室内的墙壁上。

他紧紧的抱住怀里的细长包袱,那是他的武器,一柄标准尺寸的武士刀。武士刀上的愈伤水晶源源不断地输送着生命能量,修复着何谨体内早已天翻地覆的五脏六腑。

何谨从墙角蜷缩成一团,紧张和恐惧让他的牙齿颤抖成快板。虽然自己一直向颜格爷爷叫嚣着为什么只训练不让他体验真实的战场,可是当他真的身处战场的时候,最期待的竟然是有谁能来救救他。

空气中不止弥漫着硝烟味,还有失去了肉体四处游荡的亡魂。他们向何谨涌来,何谨也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他们,甚至可以清点出他们具体的数量。被不断挤压的心脏仿佛就要失去泵动的力气,何谨四肢冰冷,血液从垂下的手背滑落,手指尖仿佛针扎一样麻木。时间像是凝固了,一分一秒的流动只能通过鬓角划过的汗珠体会。

突然何谨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身后水泥墙的另一边传来,何谨仔细竖起耳朵,是人的声音,虽然知道战场上不能暴露自己,但是何谨还是受好奇心驱使,探出头从残垣断壁的缝隙里往外看去。

“怎么样,找到了吗?”四个男人里比较高的那个先开口,他们穿着白色的制式衣服,每个人腰间都挂着武器。

“没有,每次有点线索,那个小崽子就像泥鳅一样,一溜烟就没了。”

“时间不等人,虽然咱们看那斯文败类不顺眼,但他毕竟是委托人……谁?”

矮个子的男人突然大喊一声,扭头盯向自己的位置,显然已经察觉到何谨的存在。何谨应激性的缩回身子,发出了衣服摩擦水泥的声音。

“我劝你赶紧出来,不要等到大爷我找到你,要不然……哼哼。”男人不紧不慢的向这边靠过来,何谨捂住自己的嘴,想要屏住呼吸,可是越屏息心跳越快,他闭上眼睛,祈祷着有谁能来救救他。

“哎呀!是谁?啊啊啊啊……”那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却是痛苦的呻吟了两声,没了动静。

“是她!抓住她!”然后是几番混乱的打斗声,伴随着小女孩的挣扎声音。

何谨睁开眼睛,又一次把头探了出去,顺着地面往远处看,那个矮个子男人已经躺在了地上,胸口插着一把匕首,鲜血从伤口里不断涌出来。

远处,剩下的三个人围着一个小女孩,两人一边一个擒住女孩的胳膊,那个高个子男人站在女孩面前,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细节。

“呦呦呦,小姑娘,你可终于被我们抓住了,费了我们好大的功夫啊。”男人抓起女孩的下巴,逼迫着她看向自己。他把面具摘下来,凑到女孩面前,“为了找你,我被你弄下了一只眼睛,这还是次要的,毕竟日子久了可以长好。本来想原谅你,可是就在刚才,你闯了一个大祸,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

女孩被男人抓着看向地上的尸体,“你杀死了我的队员,这可不是日后可以长好的啊。”

一瞬之间,何谨和女孩的目光对在了一起,就像是错觉一样,何谨从她眼眸深处看到了银色的光芒——那是身为能力者特有的光芒。

这是错觉吗?何谨从来没有见到过和他一样能使用超能力的同类,心里说不出是兴奋还是紧张。“啪”的一声脆响打断了何谨的想法,高个子男人一个耳光抽在女孩娇嫩的脸上。恐惧的海底泛起热浪,从胸腔里涌出来,何谨冲动的从墙后面翻出来,稚嫩的嗓音喊道:“住手!”

三个男人愣了片刻,女孩抓住时机,一脚踩在男人的脚面上,趁着他吃痛的间隙挣脱出桎梏,一溜烟逃窜了出去。

“别跑!”一个男人追了上去,但何谨面前还有两个高出何谨半个身子的成年人。

“哟,从哪钻出来的野小子,贫民窟的小屁孩?还是哪个猎人带出来的孩子啊?”高个子男人轻蔑地语气让何谨很不舒服,“想英雄救美啊?那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小孩子怎么了?难道小孩子就应该被欺负吗?”何谨理直气壮地说道。

“呦,有志气。”男人哈哈大笑,“可是我最讨厌的就是跟大人顶嘴的小孩子。以为自己是小孩我们就可以手下留情网开一面吗?告诉你门都没有,这个世界可是很残酷的。”

男人弯下腰看着何谨,脸又凑了上来,何谨这次看清了他的脸,左眼被一道贯穿脸颊的恐怖伤痕一分为二,伤口很新鲜,甚至可以看到创面上附着的细密骨痂鳞片还在颤颤巍巍的生长着。

男人嗅了嗅何谨身上的味道:“和那个小姑娘一样有着讨厌的味道呢,你难道……”

“你是……死侍!”何谨睁大了眼睛,虽然他无数次在颜格的教材上看到过各种各样的死侍,但是如此近距离的面对货真价实的死侍还是第一次。

“呦,你还知道什么是死侍啊?看来是猎人那边的咯?”男人咧嘴笑着,向后跳了一步,“真是巧啊,让我遇到了这么年幼的衍化种,如果你长大了,可是我们的天敌,感谢老天爷让我可以把一个英雄扼杀在摇篮里!”

男人不由分说地拔出腰间地匕首,后撤步屈腿蓄力摆出猎杀地姿势,风隐一族武技的招牌起手动作,颜格曾经教导过何谨。

然而何谨现在没有空闲在心里感谢颜格的谆谆教导了,他心里的恐惧和紧张一扫而空,凉透了的身体被从心底窜上来的愤怒暖遍了全身。愤怒洋溢在脸上,曾经在夜里梦到无数次的机会就摆在眼前,是他们杀了爷爷,是他们害自己失去,日思夜想的复仇机会就在眼前。何谨扯开怀里的布条,拔出了那一把还没有刀鞘的武士刀——「归雨」。

刀光剑影之间,当何谨回过神来之后,那两个男人已经倒在了自己的面前,残肢断臂涌出大股鲜血,飞溅到墙壁上,刀上,何谨的脸上。

何谨倒吸了一口凉气,剧烈的咳嗽起来。他第一次感觉到了死气,两具尸体活了过来,他们挣扎着爬上何谨的胳膊,爬上了何谨的脑子里。那是怨气,生前活人的怨气和死后死侍的怨气,压抑到何谨快要吐出来,让他窒息,他抓挠着面前的空气,不知所措。

慌乱之中他抓住了归雨,归雨的刀刃闪烁起慑人的冷光,像是阳光一样在一瞬间蒸发了那些怨气,何谨回过气来,猛地跪倒在地上。

何谨抓着衣领暗地后怕,他知道自己在刚才违背了颜格的嘱托,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在被怨灵侵蚀的悬崖边逛了一圈。亢奋褪去,何谨看着自己染红的双手,心里说不出的寂落,不知道是因为杀死了活物,还是因为复仇没有自己预期的那样快意。

“我杀的不是人,就算他们长的再像人,他们也是死侍,杀死侍是没错的。”何谨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找着各种借口为自己开脱,抓起刀往女孩逃跑的地方走去。

何谨小心翼翼地推开破旧的木门,房间经过迫击炮的狂轰滥炸,屋顶的一角已经破损,月光和火光透了进来,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借着微光,何谨的目光锁定了房间最深处的角落。那女孩浑身染满了血污,正双手抱膝蜷缩着,发出轻微的抽泣声。

“你……你没事吧?”

何谨心切的关心道,向前走了两步想要过去扶起女孩,可是女孩却抓起手边的匕首直指何谨,何谨定住脚步,两人僵持在匕首两边。

她警惕的眼神泛着泪光明亮闪烁,好像一只年幼的小猫,楚楚可怜又散发着危险,面对闯入她领地的异类随时会炸毛,何谨想到。

“我叫何谨。”何谨小心翼翼的回答着,向后退到了陌生人交往的安全距离,“我……”

小女孩没有动静,目光盯得何谨有些局促不安,他继续往后退,突然撞到了墙上,脑袋狠狠磕在断棱上。冷不丁的吃痛让何谨向前闪躲,脚又踢到了地上的水泥残骸,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发出了隐忍但悲惨的哀嚎。

何谨抬起头,匕首刃尖就在面前,和眉心只差两毫米的距离。何谨咽了口口水,内心的紧张程度不亚于刚才。

“为什么,要救我?”或许是看何谨如此笨手笨脚,女孩的眼睛里的警惕消减了几分。她放下匕首,抓住何谨的肩膀想要把他扶起来,可是却用不上任何力气,鲜血从她嘴角流了下来。

“别用力,你的伤势太重了。”何谨赶忙扶住女孩,她浑身是血,脸色也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他想给女孩包扎,可是却找不到伤口。

“咳咳……只是一点内伤,我身上的血都是别人的。”

女孩挡开何谨的手,示意自己讨厌身体接触。何谨只好缩回手,扯下脖子上挂的愈伤水晶放到女孩身边。

“你……一直在杀……坏蛋吗?”何谨试探着问道,他不确定她知不知道死侍。

“他们……不是人……他们是怪物。”果然女孩并不清楚死侍的身份,她咬着牙根,止住的眼泪随时又要掉下来,“我不想伤害他们的,可是他们一直追一直追,不杀他们,我就会死……你不也知道吗?”

“你是指……什么?”

“你刚才也杀了外面的家伙吧……还有……”女孩吃力地抬起手,轻轻地托住何谨的脸颊,让他看向自己的眼睛,“你也和我一样,能看的见「光」吧?”

银色的月光洒在她的脸上,眼眸深处荡漾着水银一样的湖光。那并不是月光的反射,而是作为超能力者的特征,用来证明小女孩和他是同类的最好证明。

何谨的惊讶的睁大了眼睛,果然自己刚才看到的不是错觉,经历了漫长的三年,他终于找到了第一个超能力者,第一个同类。

“你也是……超能力者?”

“应该是吧,他们总叫我衍化种,应该就是你说的超能力者。”女孩点了点头,“你也是衍化……超能力者吧?”

何谨还没有回答,他的耳廓不经意间微微发颤,让他突然从地上弹了起来,手里的刀横在面前,清脆的打铁声过后,格挡住了锋利匕首的刃尖。

“挺厉害嘛,颜格那老家伙教了一个好徒弟啊。”匕首的主人从阴影里传出粗犷的声音,听起来绝对是一个中年男人。

“你也是……死侍?”何谨的眼神凌厉起来,对方身披灰黑斗篷遮掩了全身,只有握刀的手裸露在外,不像是死侍那样附着着鳞片,却也苍白的像是死人一样。

“人们总是这样,把这个世界理解的非黑即白。”那人见一击未中,也不过多纠缠,后跳拉开了距离,翻弄着手里的匕首悠然说道:“心理素质成长的也很快,明明是个初生牛犊,看你的眼神好像要吃了我一样,就凭你刚才出手利索轻轻松松就杀了两个死侍吗?”

他的提醒让何谨的呼吸停了一拍,想起刚才怨灵附身的恐怖感觉,浑身忍不住颤抖起来,只能用力让肌肉紧绷强装镇定。

可是这一呼一吸却逃不过斗篷男的耳朵:“难不成这是你第一次杀人?我收回刚才的话,仅仅杀两个人就让你感到恐惧的话,那你的心理素质……啧啧,看来不是颜格教的好,是他摊上了一块好料啊。”

“颜格老师不是教冷血杀手的!死侍也不是人!”何谨握紧了刀,怒气在稚嫩的脸上怎么看都像是赌气,“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是来救我那蠢徒弟的,不过看起来他已经被你杀了。”斗篷男叹了口气,“我果然不像颜格那般好运,可以找到一个衍化种当作徒弟。不过徒弟这种东西,随时都可以再找一个。我本应该把你也杀了为徒儿报仇,可是这是你们小辈之间的恩怨,我和颜格不应掺杂其中。”

“你和老师……”

“我和颜格的恩怨,可是能追溯到时光尽头啊……”那人抬头看着天空,“看来现在还不是时候……也罢,就让我去会会那个雇佣我徒弟的小管家,看看他到底做何居心。”

说罢,那人一甩斗篷,转身离开。

“等等!”

何谨刚想追上去,那人斗篷下飞出两柄飞刀镶进何谨脚下的地面,挡住了何谨的脚步。

“我不像我那蠢徒弟要把你扼杀在摇篮里,我更希望你能成长成一个伟大的战士,然后彻底摧毁你……抓紧时间吧,小朋友,你和颜格,只剩十年的时间了。十年之后,无论你在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你。千万不要在这之前,被颜格其他的仇人杀掉。”

“你叫什么名字?”何谨问道。

“相柳,颜格的死敌之一。”斗篷男回答道,消失在夜色之中。

空气中那股压迫感随之消失,何谨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是自己紧张,现在才后知后觉是那人的威压,令人生畏。

“你,逃过一劫。”女孩说道,愈伤水晶修复了她的伤势,她撑着胳膊想要站起来。

“嗯……那个人好危险。”何谨收起归雨,搀扶住女孩,“先不管那些了,你要去哪?”

“不知道,不过在这里待着很危险,他们肯定会再来的。”女孩冷静地说道。

“那你跟我走吧,我带你去找我的老师。”

“嗯?那个叫颜格的人吗?”女孩明显对颜格很是戒备。

“放心好了,他不是坏人。”何谨解释道。

“好吧……我相信你。”出于超能力者之间莫名的认同感,女孩有些迟疑地答应了。

“嗯!还没有自我介绍,我叫何谨。”

“我叫晓晨。”

搀扶起女孩,两人走出房间。突然窗外一阵绿色的光芒从夜空中爆开,把何谨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窗户外枪声刺耳清脆,连绵不绝,百米开外的战场也一览无余。

身披灰色斗篷的死侍们从阴影之中浮现,在枪火的掩护下,敏捷地向前摸索着。他们游走于残垣断壁之中,想要进攻暗影会的人手,他们的目标是颜格。

护卫们也不是摆设,他们用车辆作为掩体,举枪射击还以颜色。突围虽是上策,但是机会渺茫,只能在坐守阵地的优势下,消耗敌人的同时寻找突破口。但是寡不敌众,敌人的包围圈越缩越小,就连颜格自己也投入了战斗。

“保护颜格总管!”

管家作为军师大声号召着护卫来鼓舞士气。

“是言溯!”何谨有些开心自己的管家可以在这种时候临危不惧扛起大旗,但下一刻却出乎了他的预料。

站在颜格身后的管家突然反常地向前走了一小步,右手用诡异的角度弯曲手指,有什么东西从袖口弹了出来,月光在它上面反射出冷光,那是一柄短小的袖剑。管家瞄准了颜格的后腰捅去,但是颜格提前一步察觉到了异样,扭腰躲开暗杀,果断扔下长枪手肘向后猛击管家的头部,正转身准备拔出腋下的手枪,身后却不合时宜的飞来一发短箭,刺中颜格让他动作停了下来。

“有刺客!总管受伤了!”不知哪个侍卫惊呼道,瞬间一部分侍卫调转枪口瞄准倒在地上的管家。然而正面火力的空缺被敌人敏锐的捕捉到,近处掩体里的刺客们一拥而上,长剑短匕一齐出鞘,逼迫侍卫进入了白刃混战。

从受伤中快速恢复过来的颜格迅速做出了判断,调转方向逃进了像迷宫一样昏暗的巷道里。

“追!”管家大声指挥着刺客追了上去。

“言溯!”管家反常的举动让何谨彻底懵了,他下意识的喊出了管家的名字。

管家猛地回头,看着废墟之中何谨的身影,眼神里也是充满了惊恐。

“为什么你偏偏要这个时候出现啊……我明明已经让你置之事外的啊…”

管家咬着牙愤恨的嘀咕了两句,他犹豫了片刻,转而高呼:“抓住何谨!”

刺客们闻令,迅速向废墟大楼包围了过来。

“怎么会…”何谨无力的后退了两步,有些颓然。

“何谨…”晓晨在一旁握紧了何谨冰凉的手。

“不,颜格教过我,现在不能被感情冲昏了头脑,要保持冷静。”何谨摇了摇头,仿佛要把一切都忘掉,他用胳膊擦了擦眼睛,他看着晓晨,张了张嘴想要说出保护她的承诺,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啊!”他摇着头吼了一嗓子,“去他妈的冷静!”

何谨撞开门,跑下了楼梯。

“何谨!”晓晨追了出去,死侍刺客已经进入了大楼,他们不用走寻常的楼梯,强大的身体机能足够支撑他们攀墙而上。两名死侍从窗外翻了上来,截住了晓晨的路。

晓晨机敏的躲开死侍,却因为伤势未愈重心不稳倒在地上。死侍明显感觉到了这个小女孩身体里蕴含着和何谨一样的能量,长剑直指晓晨刺去。

“晓晨!”

听到晓晨的尖叫,何谨才回过头来。千钧一发之际,他用尽全身力气把手里的归雨掷了出去,刀不偏不倚命中死侍的胸口让他瞬间毙命。阻隔在两人之间的死侍趁机向何谨发动了攻击,何谨向右侧身躲开,右腿蹬墙借力跃起,试图绕开死侍去晓晨身边。但是死侍不给任何机会,没有握剑的手挥舞着想要抓住何谨,何谨双手交叉,两人的前臂撞在一起,死侍凭借自己的力量更胜一筹,把何谨抵在墙面上牢牢压制住。

真是失策,何谨从刚才就这样后悔,自己一时冲动竟然主动把武器丢了出去,让自己失去了可以安全发动能力的媒介。但是死侍这样凭借身体的压制也是正中了自己的下怀,两者的身体有了接触,何谨就可以发动自己的能力了。

何谨的眼睛瞬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虹膜有节律性的不断扩张至占据了整个眼眶,眼睛翻涌出鲜明的纹理和繁复的色彩,绯红和黄金交织好似太阳一样光耀。

“给我跪下!”何谨的声音有如威严和肃穆的圣旨,刹那间仿佛万斤巨锤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捶打在死侍身上,把他狠狠打趴在地板上无法动弹。

何谨夺过死侍的剑,用力向下插去,贯穿了死侍的心脏。钢铁切断肌肉刺破心脏的触感带来的斩切肉体的实感冲击着何谨的神经,却没有任何恐惧的感觉,衍化状态下的他一扫所有的犹豫和紧张,化身成一个英勇果断的战士。

“咳咳。”何谨清了清嗓子里的血丝,从地上捞起自己的刀。

“为什么……为什么……”他嘴里念叨着,不顾倒在地上的晓晨,翻过螺旋楼梯的护栏,直接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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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一点三十分 星期三 旅馆后院

“哎呀哎呀,真是麻烦您啦,世玉先生。”旅店老板放下一摞拆开压平的牛皮纸箱子,锤了锤自己的老腰,豪爽地拍了拍世玉的肩膀,“明明你还是个伤员,就要拜托你做这些力气活,晚上给你炖个鸡汤补一补。”

“别别别夏老爷子,我也没什么大碍,只是一些小伤不打紧的。”世玉赶忙摆手笑着说道,“再说我闲着也是闲着,两个人干总比一个人干做的快。”

“要是我再年轻个二十岁,不是我吹,比这些多两倍的活,我都能比现在干得快。”夏老爷子抓起搭在肩上的毛巾擦了把汗,“唉,人老了不重用了,这才几扎废纸片,就累的直喘气,腰也不行了,唉。”

“如果您这还老了,那别的老人们可就是无地自容了。咱这说不上如若少壮,也是老当益壮啊。”世玉毫不吝啬夸奖的话,虽知道有夸耀的虚假在里头,也让夏老爷子很是畅快。

“你先休息休息吧,还剩最后一摞纸盒子,我一个人就行了。”夏老爷子步伐轻快的走回地下室,想着把这活赶紧干完。

不知是阴暗的光线的缘故,还是因为密不透风的霉味,从他走进地下室开始,心里就不是那么舒服。

在老旧灯泡的微光下勉强找到了最后一摞纸的位置,弯下腰的瞬间,一阵冰冷的感觉爬上了脊背,他猛地挺直了腰板,手里的纸摞掉回原地。

这不是错觉。

他的直觉第一时间告诉他,虽然已经不复当年,迟钝的神经绕了很大的反射弧才勾起了他的回忆,但他仍然可以在感受的那种感觉的第一时间,分辨出来。

那些不好的东西,正在围绕着自己的宅子,虽然隔得很远,但确实在徘徊着,或者说已经徘徊了许久,在等待着一个时机,前来狩猎。

死侍的气息。

“是谁在那里!”他试探着问道,一个同样的气息升起,就在他的附近。这气味出自同根同源的血脉,让他分辨不出是敌是友。

没有回应。现在不是僵持的时候,自己的家人还在一墙之隔的楼上,所以他所以也不能打草惊蛇,只能崩起神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搬起纸箱子向外面走去。

另一束光在走廊深处亮起,他关掉储藏室的灯后发现。来者不善,因为那灯光的位置,是藏着他秘密的地方。

他轻轻解开手里的绑带,拨开纸片露出里面的短刀。纸箱子只不过是幌子,甚至地下室也不过是伪装,把他的武器藏匿在各个角落。

密室的门敞开着,一个熟悉的人影正背对着门,在书桌前翻看着一本古旧的宣纸书本。

“先生,请把书合上,放回原位。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

世玉猛地回过头去,昏暗的灯光发出烛火般的摇曳,遮蔽了他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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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一点 星期三 镇医院 ICU

“三床病人怎么样?”戴着眼镜的秃头主任问道。

“情况基本稳定,不过意识还有些模糊,整体不是很理想。”在一旁的医生毕恭毕敬的说道。

“嗯,时刻关注着一点。走吧,咱们去其他地方看看。”主任扫视了一眼病房,正要转身,却瞥见了一个小护士的操作不当,“喂!注意点别碰到心电监护的线!”

“好的,主任,我会注意的。”护士鞠了个躬,转身继续操作。

“嗯?新来的吗?我怎么对这个人没印象?算了,走吧。”主任挠了挠头,转身离开。

“呼……真是危险。”护士长吁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看了看自己的胸牌,上面写着“晓晨”两个大字。

“我一直觉得也就世玉有恶趣味,没想到奥托一个AI程序也有这种恶趣味,为什么伪造一个身份偏偏要选护士呢?”晓晨对着玻璃反光转了个圈,穿着粉色的护士服一万个不自在,幸好下身只是及膝的裙子,要不然要羞耻死了。

不自在归不自在,正事还是要干的。晓晨环顾了一下四周,午休时段医护人员都去休息了,确认了只有她一个值班护士之后,她用伪造的身份卡刷开隔离病房的电子门,溜了进去。

昨天夜里被袭击的幸存者,就在这间隔离病房里抢救。

幸存者躺在病床上熟睡,晓晨环顾了病房,正如世玉所预料的,为了方便警察提审,室内的监控设施已经被撤掉了,只有一些闭路监视器还在工作。外部的监控录像可以被奥托篡改,可是闭路监控却无能为力。幸好监视器只是临时架设的,晓晨没费多少功夫就断掉了电源,卸下了储存芯片。

晓晨翻阅着幸存者的病人档案,世玉让自己来调查的最重要目标,就是确认化验结果里的血液成分,果不其然的,血液成分中有严重超标的麦角酸二乙基酰胺分子,但医生们不懂得是,这种物质只是和LSD分子相似而已,实际上并不是LSD分子。

仅仅这一个指标这就已经足够证明世玉的猜想了,这座小镇虽然有一些流通网络,可是网络上流通的货物里并没有LSD,哪怕幸存者真的是瘾君子,也不可能吸食LSD。

所以答案只有一个,这个幸存者并非人类,而是死侍。

得到结论的晓晨抬起头,透过镜子的反光她看到身后站起来的人影正高举着椅子准备砸向自己,她连忙闪开身子,堪堪躲开袭击,椅子砸在电脑上,报废了病人档案。晓晨飞起一脚踢在袭击者的腰上,把他踢倒在地上。

“重要的数据……啧,这可死无对证了啊。”晓晨咂了咂嘴,“凭着装睡就像瞒过我的眼睛偷袭我,想得很美啊。”

地上躺着的袭击者,正是刚才还躺在病床上熟睡的幸存者,他裸露的上身的正常皮肤迅速老化蜕皮,变回了死尸一样干涩的状态。

晓晨皱了皱眉头,这死侍竟然如此不堪一击,更贴切的说是像用尽了最后一口气一样袭击了自己,自己一脚下去,他竟然直接断了气。

她蹲下来检查着死侍,扯开胸口的纱布,一道细长的伤口暴露出来,她带着外科手套的手摸了摸创面,上面还残留着一些晶尘能量,散发出隐约可见的水蓝色气息。晓晨记得这是昨晚杀人魔刀上的气息,死侍只要触碰就会衰败,也难怪这死侍如此羸弱。

“举起手来!”身后突然传来男人的警告,晓晨这才想起巨大的声音会引来别人的注意,她以最快的速度扯下床单盖住尸体,然后举起双手,慢慢转过头去,两个警察正举着手枪瞄准着自己。

“你竟然杀害重要的证人,你居心何在?”后面的警察掏出手铐,抓住晓晨的双手铐了起来,“跟我们走一趟。”

晓晨哑口无言,她根本没办法解释这一切,只能在心里祈祷他们千万不要去详细调查那具正在以诡异的速度腐败的尸体。

“住手!放下枪!”

正在这个时候,门外又来了几个身着黑西装的男人。带头的人走了进来,他抓过警察腰间的钥匙,推开警察给晓晨解开了手铐。

“这……徐飞警官?”两个警察显然被这一出整蒙了,他们皱褶眉头等待着男人的解释。

“这位不是杀人凶手,是和我一样的国安科警察。”名叫徐飞的警察从口袋里掏出一纸公文递给那个警察,“杀人凶手另有其人,你们赶紧去检查监控记录,这里由我的人手处理。”

“这……好吧,遵命。”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其中一个警察爽快的离开了,而另一个警察却留了下来。

“你干什么?还不赶紧去调查?”

“我这不是在这里协助您的调查嘛。”警察说道。

“我需要你吗?你以为我是故意赶你们走的吗?这种特殊的情况,需要趁着证人死了没多久抓紧时间采集重要信息,只有我手底下那些专业人士能干,你们在这里就是帮倒忙!”徐飞很是不爽,张口就训了那警察一通。

“是!”一番言论打消了警察的顾虑,敬了个礼,也离开了。等他走远了,几个黑衣人才进入隔离病房,开始熟练的处理起腐败的死侍尸体。

“徐飞?你怎么……”

徐飞抬手止住了晓晨的问话,“这里不方便说话,出去聊。”

徐飞带着晓晨来到医院一处隐蔽的阳台,点燃一根烟,狠狠吸了一口,心满意足的说道:“我跟你讲,医院里不能抽烟真是憋死我了。我想篡改监控记录对于世玉军师和他的超级计算机来说,应该是小菜一碟吧?”

“看起来你还真是了解他。”晓晨看了看手机上世玉传来的消息后笑了笑,“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

“我也一样。我做梦也想不到,还有您再次出马的时候,熊熊燃烧的狮子中尉。”

“你给我打住,这个称呼我不想听人再提起。”晓晨脸色阴沉了几分。

“我作为为数不多的亲和派分子,还是要劝你克制一点。毕竟现在所有人都把你视作麻烦,所有的狂热派都想要阻止何谨的复活,针对你的监控网络密不透风,如果你脱离了世玉的庇护,你就成了众矢之的。”

“那作为狂热派领导的万修,是不是出于对我这个危险分子搅局的不放心,才派你来监视我的?”

“如果万修先生害怕这种事,那他就不是万修了。”徐飞又吸了一口烟,“我和你们的目的一样,为了何谨而来。”

“万修信不过世玉?”

“世玉的任务是保证何谨顺利复活,而我们的任务是对何谨复活可能来带的灾难做出应对。”

“让你们给我们善后可真是过意不去呢。”晓晨没好气的耸了耸肩,“除了你还有谁,万修不会只派你一个人来的。”

“还有很多,请您放心。”徐飞委婉的表示了不方便透露的意思,“虽然只有我走的官方渠道,他们都隐藏得很好。”

“那跟我说说吧,官方渠道能得到什么消息。”

“我这官方渠道也没多好使,只是能接触到死者尸体。他们都和刚才你杀掉的病人是同类,都是死侍。

“果然……”晓晨皱了皱眉头,各种事态都把这件事往她不希望看到的结果上进展。

“你也猜到了,杀人魔的出现也瞄准了死侍潮,他是个货真价实的猎人。”

“你有什么想法?”晓晨问道。

“虽然还不确定,但是说不准杀人犯就是何谨本人。”

“为什么这么认为?”

“当然如果说想到猎人就联想到何谨有些冒失,不过身为内行你应该也看到了,导致那幸存者死亡的罪魁祸首,伤口上残留的晶石能量,确实和何谨刀上的能量十分契合。 ”

“怎么每个人都这样想呢。”晓晨抬头望了望天,“我真的不想去思考这件事。”

“但这就是事实,我们无法忽视。”徐飞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如果何谨真的像八年前那样,失忆之后又精神失控,那后果不堪设想。你能理解吧?就像是一头野生动物园里的猛虎逃进了深不见底的城市里一样,不断肆意破坏,我们却只能大海捞针。”

“如果真要是那样,我们不但没办法控制住这头老虎,说不定他还会失了智一样的去帮助敌人……”

“杀死侍也算是帮助敌人吗?我们的敌人不就是死侍吗?”

“死侍也是分好和坏的,何谨宣扬的那套理论你都记不住,怕不是个假亲和派?”晓晨白了徐飞一眼,“既然有这个确信,你们为什么不取消通缉?”

“不可能的,先不说我们并不确定这个推论,关于连环杀人案的社会舆论已经传播开了,如果现在不了了之,只能引起恐慌和抗议。”

“那还有什么办法呢?不能直接把他当作野兽就地枪决吧?”

“要么抓捕,然后从监狱里捞出来,不过那就要走公开庭审,把重要的人公之于众的舆论曝光度太高了,何谨必须要潜藏在阴影里。所以只能在警察抓到他之前,找个替罪羊代替他接受惩罚。”

“从哪里找?”

“就在眼前。”徐飞不怀好意的笑了笑。

“难道是我?”晓晨指了指自己。

“万修料到你会重出江湖,但是你对于他的计划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

“好吧,如果需要。”晓晨果断地回答道,无所谓的语气让徐飞着实惊讶。

“你是真的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还是说你可以为何谨牺牲这么多?”徐飞停下往嘴边送烟的手,“开个玩笑,别当真,怎么会放弃你这一员大将的宝贵战力呢,战胜猛虎还得靠狮子啊。”

“呵,你这玩笑可真是吓死我了。”晓晨没好气的干笑了两声,是不是和世玉共事的人情商都很低,一点都不懂怎么缓解气氛。

“我们既然叫国安科,就有方法偷天换日。虽然我们一直秉持正义,但是为了保护国民甚至人类这样一个长远的目的,肯定是要保住何谨的。”

“何谨对万修来说这么重要吗?”晓晨有些疑问,“你确定万修不是又要坑他一把?”

“身为局外人你肯定是不懂的,你可以去问问世玉,不过他也不一定明白其中的道理,毕竟这可是机密。”

“啧,不想说就别唠里唠叨这么多,烦死了。你手里还有别的情报吗?就这一点不能佐证杀人犯就是何谨吧?”

“如果你不失手杀掉这只死侍的话,兴许还能有一点收获。”

“这么说我还犯了个大错,可真对不起。”

“不过也不是毫无头绪,我们在他昏迷的时候从他嘴里拿到了一个地点,渔村周边的一座废弃码头,那里曾经是装卸工厂。也是除了县城以外唯一能给这个镇子输入违法物品的途径,他们应该是用这件事情作掩护的。”

“你怎么从他嘴里得到的消息?”

“我们在他昏迷的时候用了吐真剂。”

“我的妈……”这次轮到晓晨难以置信了,“你们也真敢用,无论人还是死侍,昏迷时用那个,绝大多数都会失忆。”

“对方是死侍,不需要考虑人权或者伦理道德,即使他醒了,等待着他的也是刑讯逼供。时间不等人,我们只能杀鸡取卵。这可是我们破釜沉舟换来的珍贵线索,你就权当将功赎罪,去废弃码头里找到更多的线索吧。”

“得了吧,你只是想使唤我吧?真是累死人不偿命。”晓晨翻了个白眼。

“殊途同归,我们的利害关系一致,这才是最重要的。官方这边就交给我吧,你和世玉教授按照你们的步骤来。如果你需要我,我随叫随到。

“这是代表SSCC的承诺,还是你的承诺?”

“如果你肯穿回那身军装的话,SSCC倒是乐于帮助你。”徐飞上下打量了一下晓晨的打扮,“比起你这一身护士服,还是军装适合你。”

“那我宁可穿一辈子护士服。”晓晨夺过徐飞手里的烟头,掐死在他的手边,说罢,扬长而去。

——————————

即便离开了大楼,依然有迷宫一样的道路阻隔着何谨和言溯。本就狭窄拥挤的街巷更是被炮火摧残到面目全非。

那些刺客们不是吃素的,他们本就是死侍,又是经过特殊训练的精英,何谨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把自己血液里觉醒的每一份能力都运用到极限,不断把衍化能力的顶峰推向新高。只有这样,才能面对那些从废墟里窗户里棚顶上甚至地下裂缝里奔袭来的死侍刺客。毕竟气息感知的能力他还没有办法运用纯熟,只有敌人发动攻击他才能知道对方的位置,被动地扛过攻击,做出反击。

好在那些打扮的像是古代日本忍者的刺客们不会使用枪械,要不然何谨不出半分钟已经命丧黄泉了。

刺客们在残垣断壁之间来回蹬跳,把高度维持在半空中,绝不染指地面。他们两手合十,空气在他们手里被拉成固态的长丝, 然后像投掷苦无一样甩出去,空气锯片在空中划出弧度,阻挡着何谨前进。

空气做的透明飞刀无法用视线捕捉,何谨只能凭借着破空的风声来判断大致的位置,好在子弹的速度比那些飞刀快上一些,让他可以开枪拦截。

他们想要把他困住,何谨意识到。只是一味地从四面八方骚扰,拖慢他的步伐,却从来没有亮出杀招,没有要取得自己性命的意图。

“真碍事!”何谨咬牙支撑着神经超载的疼痛,一脚踩在碎砖搭成的斜坡上,跃起数米的高度。如果继续紧绷神经注重防御,不说正中对方下怀,一直被消耗精力也迟早有失误的可能。所以他转移策略,把衍化能量集中在了四肢,在地面和墙面之间快速移动脱离废墟,速度之快,比起以速度见长的刺客们还要略胜一筹。

要快一点,找到言溯。

发动衍化能力之后的何谨削微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一方面是要找到他对他的所作所为问个明白,另一方面也要尽快赶回去协助颜格……怎么看,言溯都站在了死侍的那一方。

挥刀冲破了阻挡道路的厚重水泥墙,何谨稳稳地落到地面,来到了位于贫民窟中心地带的一处还在施工的花园广场——看起来是为了迎接盛大活动而被政府强制征收改造的。

何谨还想要继续前进,但是一股莫名的脱力感让他停下了脚步,身体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衍化能力被强制压低,明明处在衍化状态下,自己却只有普通人的身体强度。

怎么回事?强制冷静的效果也在逐渐减弱,本来还能理性思考的大脑渐渐感觉又被刚才的委屈和疑惑逐渐占领。

“咻!”

被自己甩在身后的刺客们也冲出了水泥墙上的洞,追了上来。刺客先发制人,空气飞刀已经离手,发出破空的声音。

何谨抬起手枪开枪应对,然而数十道飞刀像是一只大网扑向自己,普通人的反射速度和瞄准速度甚至来不及开够三枪。

完了!

何谨心底凉了半截,没有身体素质支撑的自己只不过是个十岁的小孩子,即使翻滚闪躲也不能避开雨点一样的攻击。

“Freeze!”

随着一声娇喝,一道粉紫色的波纹荡过何谨面前的空气,所有的空气飞刀都在空中停滞住,仿佛面前的球型空间被冻结了。

何谨没有犹豫,抬起手枪把飞刀悉数击落。他看向波纹的源头,晓晨正气喘吁吁的半跪在地上,双手举像空中,所有波纹的源头就是这双手。

她的眼睛里泛着似琉璃又似月光的洁白银光,空间凝结就是她的衍化能力。

“你……你到底怎么了?”晓晨放下胳膊,好不容易恢复血色的小脸又变得惨白,她走到何谨身边抓住他的手问道,“前一秒说好了保护我,下一秒就二话不说就疯了一样冲出来,你不要命啦!”

“对不起……”他反握住晓晨滑嫩的小手,心里的委屈又泛了上来,“我不明白,为什么言溯会做出这种事情……这种事情,可是叛变啊。”

“他那里应外合的袭击,看起来就像预先计划好的一样,难道不是预谋已久吗?”晓晨耿直的说道。

“肯定不是啊!我不相信!”何谨有些急了,甩开晓晨的手,赌气似得转过身,“他可是一直忠心耿耿的,是我身边最信赖的人,就像我的家人一样!他怎么会做叛徒呢……”

何谨双手捂着脸,六神无主的蹲在地上,“怎么办……为什么……”

“你怎么会看懂大人们的想法呢?大人们都是表里不一的,说一套做一套。”晓晨揉了揉他的头发,“我以前流浪的时候,有一个男孩对我特别好,就像我的哥哥一样,把我捧在手心了对我无微不至,谁知道才过了半年,他就原形毕露……”

晓晨想到了那些令她恐惧的事情,转移了话题:“总之,你永远不会真正了解一个人的全部想法,也永远不能真正的看透一个人。”

“也许吧……”何谨刚想说些什么,耳朵就听到了脚步声,他站起身子,远处一个身着风衣的剪影向他们走来。

“真是意外啊。”熟悉的声音传入何谨的耳朵,是言溯的声音,不请自来,“几乎所有事都出现了预料之外的意外,天罗地网下颜格逃走,本该置之事外的你自投罗网,还有这针对你的陷阱被不速之客化解。”

“言溯!”何谨激动地喊道,语气里听不出是开心还是愤怒,“你到底在说些什么?陷阱?你早就算计起我们了吗?”

“对啊!从我加入暗影会那一天起就开始算计着这一天了。”管家毫不避讳的说道,“你也应该察觉了吧,这广场的地下埋设着基因干扰器,你的所有衍化能力全都失效了。本来这东西不需要发动的,只要杀了颜格,让组织不发现你的存在,然后谎报你在战场上失踪,就能保住你的性命,可是你偏偏要趟这一趟浑水。”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背叛暗影会?为什么要对颜格叔叔动手?你明明是我最亲近的人不是吗?”

“确实,我把你当作家人一样对待,但是在这之上,我也有真正的家人啊!”管家回答道,他皱着眉头,紧咬着牙关,右手抓住自己的衣领,把内心的挣扎在脸上完完整整的表露出来,“我是一个意外,出生一周就被人类父母抛弃,然后被死侍部落收留,抚养成人。换个说法,我身体是人类,可是内心内心确实死侍一族,这样的立场,不难说明我为什么从一开始就是个叛徒了吧?”

“那你为什么要保护我?如果你真的作为一个死侍的话!”

“万事万物并不是非黑即白啊,小少爷。我想保护你,不止是生命安全,还不想让你知情让你难过。但是颜格不一样,他必须得死!”

“不是这样的!”

“你不懂人类和死侍之间的战争有多么惨烈,少爷!你还小,不应该接触这残酷的战争。看在我们曾经的交情上,赶紧逃吧,少爷。”

“不!我不走!如果不能把你也一起带回去的话,我就不走!”

“对啊!你怎么能一走了之呢?”另一个声音响起,回响在天空中。

“是谁!”何谨质问道。

“伊芙利特……”言溯沉声道,咽了口唾沫扫视了一下四周,并没有人,“你怎么出来了。”

“哈!我早就料到了你会优柔寡断,毕竟和软弱的人类相处多了,多少都会染上一些陋习。”名叫伊芙利特的男人依然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这次的任务和何谨无关,找到颜格才是最重要的。”言溯警告道。

“所以你就要放他跑?不要徇私舞弊啊,言溯,我还轮不到你来警告我。”无形的的一只大手突然凭空出现,像一柄老虎钳死死掐住言溯的脖颈,“我可是你们部落的神!火神伊芙利特!”

无法呼吸的言溯面红耳赤,他瞪大了双眼,嘶哑着嗓子问道:“你想干什么?”

“既然他不知道我们的战争多么惨烈,那就让他见识见识咯。把你的身体,借我用用吧?”

话音未落,言溯猛地跪下,剧烈的咳嗽过后,缓缓站起身子。

“人类的身体就是好,虽然没有什么力量,但是比起死侍那摇摇欲坠的尸体还是灵活太多了。”言溯……俯身到言溯身上的火神伊芙利特抡了抡膀子,缓缓走向何谨和晓晨,“小子,怎么称呼?吾乃上古火神伊芙利特,你呢?”

“火神?不管你是什么,快从言溯身上离开!”何谨并没有理会伊芙利特的问话,举起手枪警告道。

“哦呀哦呀,你还真是对他心心念念啊,明明他已经是一个叛徒了,你还这么为他着想?看来你们的关系真的非同一般。”伊芙利特嘴角扬起不易察觉的坏笑,“那既然你这么在乎他,倒是开枪啊!就算你打败我,这具身体受的伤还是要言溯承受,你下得了手吗?”

“这……”何谨的枪口剧烈的颤抖了一下,他后退了两步,手足无措。

“哈哈,你果然是个单纯的小孩子啊。”伊芙利特打了个响指,基因限制器应声破碎,“既然要教你搏命相斗的残酷,就要让你用尽全力,只有用尽全力之后的失败才能体会到自己的软弱和渺小啊!”

说罢,伊芙利特右手一挥,天空中飞来无数岩石碎屑,那是被炮火轰碎的混凝土残渣,在伊芙利特的火焰加热下融化成岩浆,重新灌注成一柄七十公分的烈火长刀,他挥舞着长刀,向何谨袭来。

何谨来不及多想,架起刀防御,烈火长刀和归雨相撞,就像烙铁击打冷水般嘶嘶作响,奔放的热浪扑打在何谨脸上,几乎快要烫伤他的皮肤。

伊芙利特毫不犹豫迅速变招,何谨也勉勉强强跟的上节奏见招拆招,两人你来我往有来有回,殊不知何谨只能勉强应对,而伊芙利特是悠然自得闲庭信步。

“死侍一直被人类称作怪物,被和恐惧、死亡画上等号,千百年来被歧视,被驱逐,然而你们并不知道,死侍并非怪物,而是和你们人类一样是自然界里确实存在的物种!就像狮子,像鸟禽,像猫像狗像人类一样的物种啊!”

“不!不对!我们和你们不一样!人类并不会滥杀无辜,而你们死侍却会!”何谨反驳道。

“可笑!人类杀人不被允许,而人杀死侍却被赞扬,换位思考一下,你们对死侍死侍来说,不也是滥杀无辜的怪物吗?”

“你说这个谁懂啊!”何谨大吼着,一刀把伊芙利特劈退。

“所以说啊!并不是你们不懂,而是你们明明知道却不懂装懂!像你这样的人在人类里普遍存在着,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忽略客观规律,为了给自己行方便恶意曲解他人的意思,只为了给自己找一个可以理所应当做坏事的理由!明明我们死侍无数次想要和人类沟通取得你们的理解,化解双方的矛盾,可你们却一直刀剑相向,杀害了多少渴望和平的死侍!你们隐瞒了死侍是有智慧有社会意识的种族这个事实,向外界宣扬死侍是怨念构成的没有理智的怪兽!挥舞着正义的大旗玩弄平民煽动战争!而这其中,最玩弄权术的,就是暗影会!就是你们这些自称猎人的自以为是的毒瘤!”

“你根本不懂暗影会!”何谨的反驳是那样的无力,他只能咬着牙硬撑。

“我当然不了解暗影会,可是这些话是你亲爱的言溯藏在心里想说的话啊!我只是帮他说出来罢了。一个深入暗影会高层这么多年的人,要说出这种话,一定是见识过那些丑恶的东西了的。”伊芙利特戏虐着说道。

“不,言溯才不会说出这种话!”

何谨恢复了能力,第一时间发动了衍化能力,黄金色的眼眸像是明灯。他虽然嘴硬,但还是接受不了伊芙利特的话,无论这是真相,还是说子虚乌有。所以他选择了逃避,利用衍化能力强化自己脆弱的心灵。

“长篇大论这么一大通,你不也是在为宣扬自己的理论而避重就轻吗?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巴掌可以拍响的道理,事出有因双方都有过错!”

“年纪轻轻就会发动衍化能力的激情态了吗?真有意思。”伊芙利特扔下长刀,攥起拳头,火焰幻化成巨龙的形状缠绕上手臂和拳头,“的确我们都在宣扬自己的东西,可是你们暗影会是为了长久的立足于人类社会的权力顶峰而勾心斗角,而我确是在为了整个死侍族群能光明正大的立足于这个世界而战斗,我们本质是天差地别的!”

“天差地别?”

面对着伊芙利特逐渐逼近的拳头,何谨突然低下了头,五味杂陈地说道。

“叮!”

何谨抬刀挡住了伊芙利特的拳头,不顾热浪扑面而来,抬起头恶狠狠的盯着伊芙利特。

“你确定是为了死侍而在战斗吗?我问你,你知道今晚战死的死侍数量是多少吗?”

“我不需要在乎,因为我了解我的战士们,他们视死如归,只要为了这个伟大的目标,他们就不会恐惧死亡。”

“你不在乎?让我告诉你吧,177个亡魂,飘荡在你我头顶的夜空里。”何谨继续说道,“他们宁愿把我的归雨作为夙愿的寄托,也不想回到你的身旁。因为你不想去理解他们的心愿,他们的悲伤,他们的痛苦,而我愿意,我的归雨愿意。就凭这个,你还好意思说你了解他们吗?还好意思说你是为了他们的愿望而战斗吗?”

原本要被炙热的热浪扑灭的归雨突然光华大作,水蓝色的光芒冲破刀刃,化作千百道微小但闪耀的光点环绕在何谨周围。何谨轻描淡写的一刀,就顶开了伊芙利特的拳头。

“可恶!”伊芙利特在几个后空翻之后停下,胳膊上的火龙长吟一声,扭动着身体张开血盆大口冲向何谨,要把何谨吞噬殆尽。

何谨侧身直立,右手举起归雨,刀刃向上与眉齐平,左手轻轻托住刀背尖端,刀尖瞄准伊芙利特和火龙的直线。他长吁一口气,目光如炬。

“归雨。”

千百光点一瞬间回归归雨,在刀身上铸成繁复的衍化回路,刀身中汇集的能量被牵引而出,由刀尖迸射而出,一道耀眼的光束击碎了火龙,吞噬了伊芙利特的身影。

“没用的!”伊芙利特高喝一声,浑身燃起苍蓝色的火焰,幻化出火焰构成的双手,竟然硬生生擒住了光束!苍焰之手用力一捏,光束就像脆弱的玻璃,被捏成碎片消散在空气中。伊芙利特乘胜追击,跃起数米高,两米直径的拳头轰击向何谨。

“你以为我会就此认输吗!伊芙利特!”何谨抬起头,战意盎然的目光直视着苍焰之手,归雨举过头顶格挡。苍焰之手击中刀刃,猛烈地力量传过刀刃传过何谨的身体,把何谨脚下的大地轰出蜘蛛网一样的裂痕。

“是我赢了,何谨。”本应是实体的苍焰之手像火焰一样窜动,像是一道虚影,穿过了归雨的刀刃,压向何谨的肉体。

“你是不是,一直忘了一个人呢?”何谨扬了扬嘴角,伊芙利特幡然醒悟,却已经为时已晚。

粉紫色的波纹再次升级,变成了粉紫色的丝线,密密麻麻布满空中,牢牢缠绕住伊芙利特的身体,定格了伊芙利特周身的空间。

虚弱的身体无法维持空间锁的持续时间,更何况对方是强大的附身神明,只消一秒就可以挣脱自己的控制。所以晓晨一直在等这个时机,让对方忘记自己的存在,然后利用这微乎其微的一秒时间出其不意一击致命。

“何谨!”晓晨娇喝着催促何谨动手。

“是时候,让你也体会一下,那些死侍心中躲藏着的哀怨了。”何谨紧咬着牙关,凛冽的眼神没有任何怜悯,“来吧!含冤的亡魂们,是时候审判他的罪恶了!”

归雨刀上的千百光点再一次迸射而出,利用伊芙利特无法防御的短暂一刹那,如同枷锁缠绕住他的身体。那是死去死侍的亡魂,包含了他们生前的记忆,死后的执念,和消逝前最后的灵魂。它们飞速的环绕,渐渐逼近,最后没入伊芙利特的身体里,直指伊芙利特的灵魂。

“呃啊啊啊啊啊!”伊芙利特痛苦的哀嚎着,苍焰之手随之消散。他挣脱空间锁,慌忙的逃开十几米远,紧紧抱住自己的脑袋,仰天嘶吼。那些被诅咒的灵魂们释放了自己心中全部的全部的怨念,对这个无视了他们的执念、葬送了他们性命的男人肆无忌惮地报复着,那是来自灵魂层面的审问,没人可以全身而退。

“晓晨!”何谨强忍着透支力量的眩晕感,搀扶住脱力倒下的晓晨。

“何……谨!!!!!”伊芙利特挣扎着大喊道,步履蹒跚的向何谨走过来,仿佛还想要战斗。

“住手吧,伊芙利特!”解除了衍化状态的何谨恢复了年幼的心智,“你已经失去战斗的能力了,你已经输了!”

“输了?哈哈哈哈哈!”伊芙利特发出了狂笑,“我承认,你这一招很聪明。可是我怎么会被这蝼蚁一样的亡灵给打败呢?我可是拥有神格的神明!精神攻击对我来说就像是醉酒一样,根本构不成威胁!”

说着,伊芙利特双手举过头顶,凭空一抓,天空中飞来无数道火焰流,方圆一公里的火焰全部被吸收过来,在伊芙利特手心里聚集。不断被侵蚀的灵魂完全处于癫狂状态,伊芙利特没有心思提炼这份能量,瞄准何谨就要释放这招恐怖的火焰攻击。

“到此为止吧,火神。”一个灰黑色的身影阻挡在了何谨身前,亮出了灰色的匕首,是方才在大楼内遇到的遇到的灰袍男,名叫相柳。

“相柳?又是一个走狗,不想死就滚开!”伊芙利特叱喝道。

“冷静一下吧,暴躁的火神!难道你看不出来吗?面前这个男孩,可是你们神族梦寐以求的进化者啊。”

“进化者?”伊芙利特听到相柳的话,停下了手里的招式,定眼仔细打量着何谨,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你这一说我才发现,我还以为这小子这么成熟是因为天生老成,没想到是因为身上带着眷神者的印记啊。是我大意了,不曾想暗影会不光有叛徒,还有眷神者潜伏其中。”

“你现在明白还不晚。”相柳收起武器说道,“你不光不应该杀他,还应该护着他,等他长大了,才能成为眷神者的得力助手。”

“哈哈哈哈,可是看孩子不是我的强项啊。”伊芙利特把手里的火球捏碎,对着胸口把火球拍了进去,“既然阴差阳错的见了面,就送他个试练,如果他能活下来,那就说明他够格。”

“好吧,作为一个走狗,我也没办法阻止你,别把他玩死就行。”相柳摇了摇头,一挥斗篷消失在夜空里。

“可别怪我,小子,毕竟颜格杀了我一个重要的人,你作为他的徒弟,就代替他偿还吧。”伊芙利特笑着说完最后一句话,脱离了俯身状态,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少爷……”跪倒在地上的言溯呼唤着何谨,“快……快跑……”

“言溯!”

“快跑!他在我身体里埋下了火焰诅咒,马上,就要爆炸了!”

“那咱们赶紧离……”

“不,你还没明白吗?我……我……呃……啊……”

言溯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胸口,皮肤像皲裂的大地一般裂开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口,白炽的光芒透过裂口,映白了何谨的视野。

——————————

“踏、踏、踏、踏……”

那是鞋底摩擦水泥地面的声音,凹凸不平的地面和纹理细致的鞋底之间夹杂的碎石粉尘相互推搡发出的恼人声音。

说白了,这是脚步声。

他整理了一下姿势,让自己看着不那么狼狈,或者说让自己可以适应足矣休克的痛楚。他抬起头,模糊的双眼里,那个男人正走向自己。

大片的积云从天上飞过,挡住了月光,他无从看清男人的脸,只有男人手里的刀泛着明晃晃的光。

这男人是谁?他什么时候盯上自己的?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一个很明确的事情——这个男人要杀他……这个男人正在杀他,并且要把他杀死。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他从男人的眼里,看到了兴奋,就像豹子捕食羚羊一样,不急于一击毙命,而是享受追逐的玩味。

更可悲的是,这男人即将手起刀落,已是最后一击了。

“不……不要……我不想死……”他张嘴就是抑制不住的哭腔,他知道男人不会听,但是他依然要说,像是遗言,像是求饶。

“呐,难道你就没有一些别的话了吗?”男人在离他二十厘米的地方停住了脚步,用沙哑到即将无法分辨的声音问道,“用这种话当作自己命里的最后一句话,真没出息。”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竭尽最后的力气继续说道,如果跟这个男人继续说话,兴许,还能多活一会。

“电视新闻上都说我是杀人魔……但是这不重要不是吗?就像所有事重要的都是结果而不是意义一样……我是能杀了你的人,能杀了死侍的人。”那男人果然没有动作,僵在那里回答道。

“你是……狩……狩魔……猎人吗?”他继续问道,但是血液大量的流逝已经没有办法让他继续说话了,意识渐渐涣散,即使不被杀死,他也会流血而死。

“随便你们怎么称呼我,我和那群蠢猎人可不一样。”男人咧嘴笑了,“我可没有什么使命感,我杀死侍,纯粹是为了……”

“取乐?”

“不,这是一场盛大的猎杀庆典!”男人笑的更胜了,“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那些东西,那些踏着暴雨和巨浪的侵略者们……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暴风……眼……”他咬了咬牙关,还是说了出来。

“没错。”男人赞许的点了点头,“不过当然,在这之前,也是为了满足我一个小小的愿望,那就是向你们复仇……”

“什么仇……”

“你们让我失去了很多,很多。只有斩杀你们的瞬间,我才能感受到生命的实感啊。”男人抬起长刀,轻柔地刺破了他血肉模糊的胸口,一点一点的深入,让他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在慢慢被无情的冷铁一分为二。

“呃啊啊……”他无声的呻吟,那伤口仿佛在自己的灵魂外壳上开了个水龙头,让他的生命一点点流逝。他说的对,如果把不想死当作遗言,可就太逊了,他破声大吼:“我的同胞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你给我等着……”

像绞带的磁带一样尖锐扭曲的声音让男人格外不爽,刀刃抽出来,利落的划过他的脖颈,鲜血喷涌,彻底释放了他的生命。

“你说的没错,只是说反了。”男人擦掉刀上的血,“不是他们追杀我,而是我会把他们全部猎杀干净……”

“谁!”杀人魔突然转头大喊道,细长幽暗的巷道空无一人,只有巷外街灯拖出的长长拖影。

他不会出现错觉,气息感知早已和他的感官结合。他能感觉到,巷外转角的墙后,有个慌张的小姑娘,她正在用力的捂住口鼻,但急促的呼吸搅乱了空气,暴露无遗。

“人类吗?”他歪了歪头,咧嘴笑了,“不,是死侍……”

他矫健的跃起,在两侧墙壁之间来回蹬跳冲向巷口,长刀瞄准了那面墙角,一刀劈碎了构筑墙壁的红砖。

“啊!”伴随着清脆的少女尖叫,女孩摔倒在地上。

杀人魔小步的慢慢走向少女,用刀尖侧面轻轻挑起少女的下巴,嫩白的小脸因为急促的呼吸和过度惊吓一块红一块白,红的滴血,白的惹眼。

女孩恍惚的眼神试探着看向杀人魔,映入眼帘的水洗牛仔裤,和灰黑斗篷下素白的T恤衫,那样的熟悉。看到他的面庞,女孩的呼吸陡然一滞,嘴里发出颤抖的声音。

“你……是……”

杀人魔看清女孩的脸,也停在了那里,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手指一颤,刀尖剐蹭了了女孩的下巴,洇出血色。他连忙后退了几步,手里的刀垂到了地上。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小声的喃呢道,“他明明已经警告过你……不要来废弃工厂……”

“你真的是……”女孩不可置信的问道,她不敢上前,目睹了杀人魔杀人全过程的她本能的恐惧想要后退,可是她却又迫切的想要确认面前的人,是不是他。

“别过来!”杀人魔大喊道,重新把刀指向女孩,想要威慑她不要靠近。

“怎么会……”他艰难地摇着头,“我明明感受到了那个气息,为什么?会是你?这不是真的,可是我不会出错……”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沉默着。

“喂!你!举起手来不许动!”自行车的铃声和男人的呼喊打破了僵局,一个夜巡的警察,他发现了手无寸铁的女孩,和手握凶器的杀人魔。

也许是激烈的情绪导致了感官的敏感,一股强烈的死侍气息直冲杀人魔的脑门。

“啊……是他吗?原来是他吗?死侍的气息原来是他发出来的吗?”矛盾的思想有了发泄的堤口,杀人魔颤栗着全身的毛孔,血红的双眼锁死了那警察,他能看得出,那副虚伪的皮囊下,没有任何生命的无机质构成的死侍原貌。

他飞身越过女孩,长刀如雷霆闪电一般划过夜空,打开了死侍身上的血泵,鲜血伴随着被利落的从脖颈上分离下来的头颅飞溅泼洒向天空。

“啊——”女孩被眼前的冲击再次打醒过来,她撒开步子,四散奔逃。

要追上去吗?如果那女孩真的被吓破了胆子,逃离这里也算是好事,可是现在她已经搅乱了他所有的计划,先前自己玩弄死侍吸引了大量的死侍,正在源源不断的汇聚向这里,女孩一味的奔逃只会落入死侍的怀中,然后被当做鲜美的宵夜,被撕成碎片啃食殆尽。

“等等!”杀人魔迈开步子追了上去,想要抓住她,如果反抗就把她打晕,带着她离开这里保全她的性命,哪怕今晚就此收手停止猎杀也是可以接受。但是他一身矫健的本领却突然消散了,脚步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原本三两步就能追上女孩,现在却只能勉强不被她拉开距离。

——————————

逃走,逃走,逃走,逃走!

夏利在心中不断的默念着,恐惧已经让她没有办法正常的思考。到底是因为目睹了活人被砍下头颅的恐怖画面而恐惧不已,还是因为认出了杀人凶手而悲伤不已?强烈的冲击颠覆了她的三观,也颠覆了她对他的认识。她想不清楚,只知道用尽浑身的力气,拼命在废弃厂房之间四通八达的巷道里穿梭,寻找逃跑的出路。

但她不可能逃得掉。

之所以有这样的念头,已经是因为脚尖踢到了道路旁的台阶而失去了力气,失去平衡的她在倒下的一瞬间这样想到——恐惧分泌出的肾上腺素让她的思维敏锐无比。

“喂,没事吧?小姑娘?”

两个青年男人的声音,或许是饭后结伴散步的伙伴。她顾不得这么多了,只是用力抓住了男人的裤脚,拼命地想要站起来——她多么想有人在她身边,就算不能拯救她,也能让她感到安心。可是致命的是,她好像忽略了在这深夜凌晨,又怎么会有散步的人来这荒山野岭呢。

“救命……救命……有人,要杀我……”

夏利哀求着青年男人,那男人蹲下身来扶住夏利的肩膀,手指在夏利摔破皮的脚面上抚摸着,蘸着鲜血的手指,放到鼻子边上嗅了嗅。

“放心,小姑娘,我们会保护你的。”青年男人笑着说道,语气略显诡异。

夏利抬起头,那两个男人正诡笑着看着自己,那是看食物的眼神,像是饥肠辘辘的流浪汉看着满汉全席。

“啪!”

随着一声爆响,扶着自己的男人径直向后仰去,一缕鲜血从他的头上飙起,扑通一下倒在地上,死掉了。

为什么自己只是看一眼就知道他死掉了?夏利不知道,她只是本能的再次尖叫,笨拙的踢踏着纤细的小腿,挪动着身子向后逃窜。

“是他!呃……啊……呃……哈……嘶……”

死去青年的同伴张开双手做出了一种诡异的姿势,像是熊站起来的那种姿态,野兽面临危险备战的姿态。他的喉咙里发出唾液的翻涌声,散发出血和腐肉的气息。

他看了看远处一手持枪一手握刀的男人,又看了看手边倒在地上的女孩,果断的扑向了女孩。

拼上性命也要进食,是出于极度饥饿对人血的渴望,并且只有摄取人血后脱离虚弱爆发出力量,才能有和那个危险的人厮杀的资本。

但是迎接他那铁嘴钢牙的却不是柔软的肉或者温热的血,而是冰冷刚硬的刀刃。杀人魔的速度快得像是瞬移,刀刃和牙齿摩擦擦起四射的火花。

“快跑!往海边跑!”杀人魔对着夏利喊道。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夏利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一边是杀人魔,而被杀的却是超脱自己认知的怪物,怪物也想杀自己,杀人魔也散发着杀气。六神无主的她选择相信本能,顾不得脚伤,连滚带爬地向着海边的方向逃走。

确认了夏利逃远了,杀人魔抵着死侍的刀划断了死侍的牙齿,那死侍吃痛地退后,这时躺倒在地上的死侍也从昏厥中醒来,站了起来。

手枪子弹杀不死死侍,这点杀人魔早就料到。面对以寡敌众的劣势,他果断进入了衍化状态,黄金的光爬上了虹膜,流转如鎏金。

杀人魔用力甩了甩刀刃,暗如油墨的死血被清理干净,刀刃泛起水蓝色的光芒。两个死侍察觉到刀刃上逐渐汇聚的能量,先发制人一前一后扑了上来。杀人魔横架刃锋,欠身侧闪躲开,反手持刀撩斩截住死侍的双手,如抽刀断水般齐根斩断了死侍的胳膊,顺势切回正手,捅进死侍的腹腔,用力一挥半边腰斩处决了面前的死侍。接着蹲身回旋错开尸体,正好迎上后面的死侍,又是一击撩斩,被死侍堪堪躲开。左手的手枪连开三枪,三颗子弹首尾相击,成倍的穿透力在死侍的胸口贯穿了一道伤口。杀人魔右手一挥,充能完毕的刀刃甩出轻盈的剑气追击命中枪伤,微小的枪伤撕扯开巨大的伤口,把死侍撕成两半。

血的味道在空气里弥漫开来,少女的鲜血永远是那样香甜,有着致命的诱惑。他不清楚夏利到底受了多少伤,但是就像在血液滴入海水里一样,这样的味道哪怕有一丝,也会激起饥渴的死侍蜂拥而至。

要快!要快!死侍凭着血气就能追踪到夏利,而自己却只能盲目的寻找,如果不快一点,自己永远赶不在死侍前面找到她。

他这样催促着自己,腿脚又恢复了矫健。

值得庆幸的是他虽然闻不见血气,却能敏锐的寻到死侍的气息,像是排雷一样,他找到每一个他能察觉到的死侍,刀刃上凝聚的光芒已经爆出了星芒,让他以最快的速度刀刀毙命。

杀人魔停在了最后一个暗巷口,这是今晚最后的气息,也是他能感知到的方圆十公里以内的最后的气息。感慨着自己运气真是差的同时,心急如焚的他踏进了昏暗的阴影里。

他的耳朵捕捉到了声音,巷子深处的女孩就猛地抽搐了一下,那是因为过分的紧张导致的颤抖……或者说痉挛。

夏利紧闭着双眼,躺倒在暗巷的角落,她蜷缩着双腿,双手紧紧扣着肩膀,怎么也用不上力,只顾如筛糠一样颤抖。

晕眩感不断冲击着意识,胃袋里翻云覆雨着随时都能吐出来,咬紧的牙关能把牙齿咬碎。恐惧在心头盘旋着,她不断在脑子里责备自己为什么要冒冒失失地踏进这是非之地,明明听大人们的话就好,躲得远远地就好,现在却把自己推到死亡的悬崖边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嘴里不停地小声念叨着,忏悔着自己的莽撞冒失。

“夏利……”杀人魔在夏利面前蹲下,轻轻的唤着她的名字。

“啊啊!啊!啊……”哪怕是最轻柔的声音,也能让夏利惊吓得失声惊叫,她剧烈的颤抖着,紊乱的呼吸前一口像是要呛死自己,下一口就窒息到晕厥。

杀人魔放下刀,想要安抚夏利,可是刚触碰到她的身体,她又惊叫起来。

“饶了我,饶了我……我……不想……死……”

杀人魔迟疑着缩回手,却突然粗暴地抓住夏利的肩膀,把她压在身下。

伴随着尖叫,杀人魔的背后传来撕心裂肺的痛楚。巷弄的上方,一个死侍袭来,在杀人魔背上留下了恐怖的伤痕。

剧烈的疼痛阻止不了杀人魔,他反手抓起刀,只消一击就把死侍钉死在墙上,水蓝色的能量从刀上激射出来,把死侍的尸体蒸发成黑烟。

加上外面躺着的六具尸体,这是已经是今晚第七个死侍了。

今晚突然闯入的这只小猫打乱了所有的计划,十个游魂提前被他悉数斩杀刀下,形势已然不容乐观。

“喂!夏利!”

他用力晃了晃夏利,在她耳边唤道。也许是被惊吓突破了所有的心理防线,被唤醒的夏利竟然出奇的冷静,这也许就是老人们口中的“被吓过头”了吧?夏利恍惚的看着杀人魔,轻声回应。

“是你……我真的好开心,是你来拯救我。”夏利喘着惊魂未定的鼻息,摸了摸杀人魔的脸庞,放在以前她根本不可能触碰到他的脸,“对不起,害你受伤了……”

“不,要说对不起的是我……”他抽出长刀,把泛着水蓝色光芒的刀刃缓缓刺入夏利的小腹,没有流血,刀刃像是一滩活水浸润了夏利的全身。然后他轻柔的抚摸着她因为逃跑而剐蹭出的遍体鳞伤的身体,脚背,膝盖,臀部,小腹,后背,脸颊,手心,还有脖颈,“对不起让你卷进了这场是非之祸里。”

他的手好大好热,一阵阵暖流从他的手心传遍她的身体,伤口迅速愈合,内心的创伤也渐渐的被温暖包围和填补,灵魂重归完整。

“这是……什么……”

“嘘,不要说话,安安静静的休息一下。”他打断了她的问话,把她轻轻放平在地面上,“马上就会有人来接你的。”

“你又要……走了吗?”夏利抓住他的手。

“他们马上就要来了,他们会保护好你的。”他把她的手放回她的小腹上摆好,“我必须要走了,我不能让他们知道我的存在,你也替我保守这个秘密,好吗?”

还没等夏利答应,他已经消失在夜幕里,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夏利!夏利!对不起,我们来晚了。”

熟悉的女声传来,一双柔软的手托起她的肩膀,香水的清香沁人心脾。

啊,是晓晨姐姐,和世玉先生。

夏利闭上眼睛,深沉的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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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在燃烧,原本的一切都已经被融化吞噬,胸口吸入灼热的空气而刺痛,头脑和视线也模糊起来。一切的纷争都停止了,被火焰中心的两人停止了。

中间发生了什么呢?晓晨不知道,她只看到何谨伤心的站在自己面前,对面是因为透支衍化能力而失去行动能力的言溯。

“少爷……这也许就是罪有应得吧……”言溯用模糊的意识有气无力的说道,“我背叛了暗影会,又背叛了死侍,不得好死……”

“呐……为什么……”何谨问道,悲伤刺破了心脏,灌满了整个胸腔,“为什么啊……为什么要背叛?明明一切都还好好的,没有人欺负你,也没有人伤害你……真狡猾……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叛变,都不跟我说一声,就这样要抛弃我吗!言溯!”

“不是的啊,小少爷……”言溯低垂着眼眉,自己的鲜血是那样的红,烧焦的土地是那样的黑,他的心境出奇的平静,如果放下仇恨,他心里唯一的包袱就是害怕何谨,他害怕伤害这个小少年的心,害怕何谨的哭泣,害怕何谨的质问。他是大人,懂得释怀,明白什么是身不由己,但小孩子不懂。如今这些虚浮的气泡被通通戳破,就已经没有什么留恋的了。

“大人们都是虚伪的啊,他们的想法不会写在脸上,我受到的苦难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心里的。区区一个小管家的心,少爷是不会懂得……”

“你一直是这么想的吗?言溯。”何谨无声的哽咽,他感到窒息,悲伤灌满了胸膛让他无法呼吸,从喉咙里不断涌出来,“我从来不把你当作管家,我一直没有叫过你管家,我觉得你是我身边唯一的朋友,就像我的哥哥一样……如果你因为我的身份而觉得疏远的话,我宁可不当这个少爷!”

“少爷……”

言溯抬起眼皮,他已经没有力气再看向何谨了,他的眼眶突然很酸,藏在坚强心底的那些委屈和辛酸一股脑的涌了出来。

“这可不是您说的那么简单啊,身份这种东西,不是轻易能甩掉的。哪怕自己矢口否认,这个世界还是会把你当成一个少爷对待。就像我,一个被死侍部落收养的人类,从我出生起就注定是叛徒,无论怎么远离我的族人,我都只是一个潜入暗影会的间谍……”

“不,不要说了……”何谨扑通一下跪倒在言溯面前,他抱住言溯,像曾经无数次做过的那样,哭泣的小脸埋进言溯的怀里,哪怕那里已满是血渍,他的眼泪冲淡不了血腥,“我知道你是人类,那就够了!如果所有人都把你当成叛徒的话,我们就逃走!逃到一个谁都不会说你是叛徒的地方,好吗……”

“不行哦,少爷……”言溯扶起何谨,双手捂住他的小脸,看着他的眼睛,“还记得我刚才跟你说的吗?有些事情,是只有少爷您才能完成的使命啊。如果您逃走的话,给别人添了麻烦,不是少爷您最讨厌的吗?”

“那你也说过啊!发过誓永远不会离开我的啊!”

何谨握住言溯的手,眼神里闪烁着跃动的火光,那样的明亮,那样的纯真。

“对不起……对不起……”

眼泪流了出来,发过誓再也不会哭泣的言溯再也止不住悲伤,放声大哭了起来,自己真没出息,所有的发誓都被自己违背了,他低下头,故意不去看何谨,他不想让何谨看到他脆弱的一面。

“我也想要逃走,想要找一个没人能提起我叛徒身份的地方,过正常人的生活。可是我不能,我放不下我的族人们,更放不下您……死侍和人类本来就是对立的两个种族,没有谁对谁错,只是没有办法互相理解……我多想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种族的差别,没有种族之间的误解和战争,那样我就可以永远在您身边服侍您了。”

“对不起,少爷,我已经不能陪你走下去了。我已经不能再说教您了,不能再完成您任性的要求了。你长大了,已经学会独当一面了,哪怕我不在了,您也一定没问题的。

“所以少爷,做你应做的事情,杀了我……伊芙利特的诅咒马上就要第二次爆发,我会像一颗核弹一样,夷平整个城市的……”

说着,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推开何谨。

“开枪啊!何谨!让我看看你的成长!不要再任性!不要再留恋!为了拯救和保护所有人!开枪!为了让这个残酷的世界恢复昔日的和平和美丽!战斗下去!”

“言溯!”何谨从地上爬起来,不顾一切的又要回到言溯身边。

“何谨!”许久没有说话的晓晨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紧紧的拖住了他,“他说的没错!你不要再任性了!他身上的诅咒已经快要爆发了,如果再不制止的话,我们所有人,无论人类还是死侍都要死的!”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啊!难道这个世界上就只有一定要死的理由吗?”

“没有办法!你应该知道的!除了杀了他以外没有制止诅咒的办法!”晓晨用上浑身的力气把何谨拽到在地上,慌乱之中她拔出了何谨的手枪,不顾在地上的何谨,举枪瞄准紧闭双眼的言溯,“我从没杀过人,但是如果你真的下不了手,那就让我来杀了他!”

“不……”失去了活力的何谨缓慢的站起来,握住了晓晨的手,接过手枪,“还是让我来吧。”

“言溯……”

何谨双手握枪,瞄准了言溯。

“我听到了,你叫了我的名字,这是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这是言溯给何谨的请求,而不是管家给少爷的请求,对吗?”

“你一定,把所有的感情,都寄托在‘何谨’,寄托在我身上了吧?”

“你希望平等和和平,你想要让人类和死侍的矛盾得到化解,这些心愿我确实听到了。你的悲伤,求之不得,我也确实体会到了。还有你的快乐,同甘共苦,看着我一点点改变的欣慰,我真切的感受到了。所以啊,我知道的……”

“如果你想让我亲手为你的死亡敲响丧钟,那我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呢?所以……再见了,我的管家。”

何谨紧闭着双眼,内心为自己悲哀,为奄奄一息的言溯伤感,他的灵魂蜷缩着想要逃避,逃避那些不负责任的大人们寄托在这个年仅十岁的幼小身体上的沉重期许。

因为,哪怕跨越了少爷和管家的这道坎,他也没有办法,对人类下手。

哪怕对方是个十恶不赦的人,哪怕对方会害死其他的人,但不是死侍他就没有办法面对,没有办法杀死对方。

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了曾经,他问言溯的那些话。

……

“小谨,这位是严管家,以后就是他负责你的衣食起居了。”

“少爷好,鄙人言溯,请多多指教。”

……

“少爷,起床了,再赖床老爷可要生气了。”

“少爷快睡觉,熬夜对身体不好,休息好了才有精力做好所有事。”

“少爷不能挑食,本身你的训练量就很大,不好好补充营养怎么能行?”

……

“言溯,言溯!”

“少爷,我在这里,快躺下,您发着高烧要好好休息。”

“呐,言溯,我会不会就这样死掉啊……”

“少爷,不能拿这个开玩笑哦。放心好了,少爷您身体素质这么强,肯定会很快痊愈的。”

“那……言溯,能不能答应我,等我病好了,带我去游乐园玩?”

“好好好,到时候我就跟老爷多请两天病假,带你出去放松放松。不过前提是,好好吃药。”

……

“言溯,真是神奇。”

“嗯?”

“当年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还很害怕你,可是现在,我已经把你当成家人了,嘻嘻。”

“少爷能这么说,是我最大的荣幸。”

“哼,能不能别这么毕恭毕敬的,感觉好疏远。言溯,答应我好吗?以后一直陪我走下去,哪怕不是作为管家。”

“好啊,少爷。我本来就没有过离开少爷的想法嘛。”

“那,发誓!”

“好,我发誓。”

……

“如果哪一天,你感染了能杀死全世界人类的病毒,你会怎么做?是和世界为敌,还是杀死自己?”

“无论哪一种都是在逃避呢。”记忆里的言溯笑着,“是逃避死亡的恐惧,还是逃避面对世界的勇气呢?小少爷希望我选哪一个呢?我听少爷的。”

“就是因为我不知道我才问你的啊。”他噘了噘嘴,“不说我是不是关心这个世界的安危还是在乎你,杀人这种事情,本事就是不被允许的吧?”

……

真是讽刺,明明是百无聊赖的玩笑话,谁都不会当真,可是却真实的发生了。

“啊!!!!!!!!!”

冰冷的手指哪怕用尽了所有力气,都无法撼动脆弱的弹簧板机,何谨逼迫自己发动了衍化能力,暖流让他的指尖恢复了知觉。他大吼着,放弃了思考想要鼓起所有的力气,然而哪怕再成熟的内心,也扣不下那该死的扳机。

“我……我……我!”

“嘭”的一声枪响,剥夺了何谨的听觉,并不是他聋了,而是震惊让他失去了理智。他张大了眼睛,颤抖着的手指还停留在扳机上,枪管冰冷,唯一一发子弹并没有射出来。

面前仰天张开双手的人已经无力的栽倒了下去,一切是那么的突然,何谨的心在一瞬间停止了跳动,悲伤的洪流凝结成冰,冷冻了血液,让他的浑身冰冷刺骨。

他不知道自己僵硬了多久,直到一个宽大的手盖在手枪上,慢慢把他的手放下,接过了手枪。

“已经没事了,一切都结束了。”

男人蹲下来搂住何谨,温暖着他的身体。

“颜格……叔叔。”他抱住男人,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扑倒在男人怀里,“我……开不了枪……我没办法对着人类开枪……”

“不用开枪,不用你开枪。”男人抚摸着何谨的脊背,“你做的对,何谨。不能杀人,一旦杀了人,就再也回不到正常的生活了,一切交给我就好。”

“可是,言溯他……言溯他……”何谨紧闭的双眼里挤出了眼泪,“不……我还没长大……我还需要你……不要离开我……言溯……呜……啊!”

放声大哭,何谨终于肆无忌惮的放声大哭起来,他听到了来自天空的声音,那是言溯灵魂的声音。

“谢谢你,何谨。是你让我体会到了属于人类的温暖,能被你这样重视,就是言溯我最大的满足了。如有来生,我真希望能回到过去,不是作为一个间谍,而是作为一个普通人类,和您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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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停熄,枪炮嘶哑,只剩下废墟,死亡和硝烟笼罩了夜空。

何谨双目无神的坐在汽车的副驾驶上,望着窗外的景色发呆。

收队了,大人们正在忙碌着善后,有很多人死了,也有很多人受伤,更有很多人依然好好地活着,光他们的名字就足以写成厚厚的任务记录报告。

“稍微平复下来了吗?”晓晨拄着拐杖从半开的车门上靠下,用缠满纱布的胳膊递过来一瓶碳酸饮料。

“谁知道呢。”何谨接过饮料,打开拉环喝了一口,本来甜甜的汽水没有任何味道。

“有些事情,的确要用一辈子来平复,别太难为自己。”晓晨用一副过来人的语气安慰道。

“也许,我确实要用一辈子的时间来找第二个管家,不,这辈子不会再找第二个了。”

看着何谨面无表情的脸,晓晨不知道该说什么。

“问你个问题。”何谨主动开口,“如果哪一天,你感染了能杀死全世界人类的病毒,你会怎么做?是和世界为敌,还是杀死自己?”

“我不想死,也不想让别人死。”

“所以你也是在逃避吗?逃避死亡的恐惧,或者逃避面对世界的勇气?”

“你想错了,不是逃避,而是希望啊。”晓晨说道,“我希望自己活下去,也希望别人活下去。至于到底是哪个,就交给你来想咯。”

“我选不出来啊。”何谨无声的苦笑,“如果双方都是人类,那我就决定不了生死。”

是嘛,晓晨笑了笑。这个苦笑着的男生一定非常的温柔吧,她这样想到。

无论是否有罪,是否有害,人类都有着平等的活下去的权利,这存在于每个人身上的拥有生命的权利,无法被量化,也无法被剥夺。哪怕遭受如何的苦难,也不能摒弃对生命的尊重。

——《夏日:晴雨倾天》episode.03「迷局,误解,温柔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