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章 定名为遗忘的那把双刃剑
记得有这么一句古话：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看着手中鲜艳的花束，白夜无奈的叹了口气。
再美的鲜花终有凋零的时刻，却本不该尘泥此刻。
无论如何，去吊唁一下吧。
再次来到教堂，心绪却有些复杂。依旧是原本的大门，依旧是过道的侧门，白夜敲了敲门。
“请进。”
依旧是那熟悉的声音。
白夜一愣……
……
推开门，转过拐角。
“纳姆纳姆纳姆，里素要转池的么。现盖素午休池间，请林稍等。（纳姆纳姆纳姆，你是要转职的么，现在是午休时间，请您稍等）”
背对着门的少女席地而坐，面前摆放着一个小餐桌，灿金色微卷的长发柔顺的顺着肩膀滑落在脚边，少女手里不知道拿着什么正在往嘴里塞的样子。因为嘴里塞满食物，所以吐字及不清晰。
正对着白夜的小祭司抬起头，嘴张的老大，手里的三明治“啪叽”一下掉在地上。
“莱茜，里肿么呐（你怎么啦）？”
少女还在吃，完全木有考虑到站在他身后的人的心情。何况如今站在她身后的人是以为她已经死掉了的白夜。
被称作莱茜的小祭司赶紧对着缇米拉慌忙的摇着头使者眼色。
“谁也不能打扰我吃饭，呜姆呜姆，我逗一轻其木有好好出过灯洗咯。”
缇米拉依旧低着头狼吞虎咽。满脸尴尬的小祭司莱茜只好一边用力的用手指点了点缇米拉身后一边搬着她的身子。
“锤呀（谁呀）……”
……
……
三秒后，从石化状态回过神来的缇米拉一下拍案而起，手里拿着的外形好似菠萝包一样的红色面包被她“刷”的一下不知道撇到了哪里去，她三步并作两步的一下扑到白夜面前抱住了白夜缠满绷带的胳膊。满手白色的奶油和红色果酱毫不顾忌的抓在白夜本就已经有些脏兮兮的黑色长袍上，色彩斑斓的仿佛打碎了的染缸。
疼痛夹带杂着愤怒顺着胳膊袭向大脑，被手指关节狠狠蹂躏了一番的花梗渗出鲜嫩的绿汁，鲜艳的花朵坠落下来，破碎了一地。
“轮加等鲤好久……唔……咕噜……人家等你好久啦，怎么现在才来啊。”
缇米拉努力咽下卡在嗓子眼里的食物，然后高兴的说。
“放手。”
白夜满脸青筋乱跳，眼神冰冷得宛如看着死人一样的说。
在事情继续向着奇怪的方向发展之前，被称作莱茜的小祭司一把将缇米拉从白夜身上拽开护在身后：
“那个……能请您先把手上的武器收起来吗……”
莱茜略微有些担心地说。
白夜收起匕首转身就走。
“那个！请您等一下！”
莱茜急忙上前几步把白夜拦了下来。
“我很赶时间。”
白夜眼神不善的说道。
“你们在说什么呀？”
缇米拉好奇的走了过来，看着又要往白夜身边蹭的缇米拉和白夜眼中的冰冷，莱茜赶紧将缇米拉：
“缇米拉大人，还是让我来解释吧。”
“唔……”
“关于缇米拉大人的事，还请您稍微听一下，我尽量长话短说，不会占用您太多的时间。”
白夜使劲儿的深呼吸了两口气：
“希望不要让我听到什么无聊的话，否则，你们会后悔。”
莱茜快速的整理了一下思绪：
“缇米拉大人本是一个很普通家庭出生的女孩儿，在她13岁的时候被发现她拥有极高的神圣之力和启示天赋，所以被推选为这座城镇的大祭司，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王都教会的元老会认为缇拉米大人过强的天赋或许会是她们的威胁。”
莱茜叹了口气：
“只要缇米拉大人一天就任大祭司的职位，王都教会的人早晚会动手的。”
“哎？！”
缇拉米则是一脸惊恐：
“怎么这样……那我岂不是很危险？！”
白夜和莱茜同时叹了口气。莱茜则是继续说：
“您也看到了，缇拉米大人过于……嗯……过于天然，所以很多时候做事只会随心而为。不过在七天前，缇拉米大人在梦境中得到启示，神明降下神谕，将会有强大的勇者穿过命运之门到达这个世界。自那一天起，缇米拉大人每天除了祈祷前的净身以及少量的饮食以外每天都在教堂内祈祷等待您的到来。接下来的事……您也知道了。”
终于知道她那对如同“龙熊”一样的黑眼圈是怎么回事了。
“每天来教堂的人应该很多吧？或许你们找错人了。”
白夜对这样的事并没有太大兴趣，只会觉得麻烦。
“不会错的，我能感觉得到呦。”
缇拉米一脸兴奋的擦话。
“你能感觉到？感觉到什么？”
白夜有些好奇。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嗯……就是能感觉到你身上散发出的强大的力量。就像……嗯……就像真正的神明一样！”
“缇拉米大人能够通过周围人的精神力波动判断他们的强弱。”
莱茜在一旁简单易懂的补充到：
“而且虽然没有等级，但是在接受神圣祝福成为大祭司以后，就能释放10级以下的神圣技能……”
听了他们的叙述，白夜可以很清楚的推断出面前少女拥有的天赋：
灵魂索敌：通过天赋大范围探查周围环境内的敌人并且能够通过精神力判断对手的强弱。
启示天赋：能够通过某种形式获得神明的启事。
异能者：天生能够释放某些超越自身能力的技能。
如果这是某个游戏开发商制作的游戏的话。天生自带这么多天赋能力的不是策划的亲女儿就是开挂……
嗯，王都教会的做法或许显得极端，但并不算错。当发现一股无法掌控的强大外来势力时，如果无法确定对方是敌是友，最简单的手段就是将其掐灭在萌芽中。
换做是自己，也有可能考虑使用这种方法。
但是对话中依旧存在盲点：
什么样的神明能够预言众神之王的未来？
答案很简单。根本不存在！
连七天前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出现在这个世界……
所以，都是谎言。
白夜冷笑一声：
“呵呵。知道欺骗神明的后果是什么吗？”
“哎？我并没有对神明说过谎呀。”
缇拉米一脸疑惑的表情，身边的莱茜则紧张的将她护在身后。她努力的思索着到底哪里出了错，但是毫无头绪。
“我从不介意一些人不信奉神明，却不会容忍任何人假借神明的旨意来欺骗他人。你们应该接受惩罚。”
白夜轻轻抬起手，缇拉米依旧是一脸疑惑，然而莱茜却不傻，她能从面前人的眼中感受到冰冷的杀意：
“来人！来人！护卫！保护大祭司大人！”
“冥顽不灵。”
在无数冲进房间的护卫们和两名少女震惊的目光中，水蓝色长发的少女张开洁白的天使翅膀。
圣洁的白光沐浴着这个房间，少女睁开眼，空洞的眼神注视着面前的白夜。
“莲，以本座之名，将这座教堂，埋葬吧。”
少女再次闭上眼，她双手合十，宛若祈祷，四周的空气仿佛水波一般荡漾起涟漪，慢慢扩散。碧蓝色的长发随着扩散的涟漪轻轻摆动。轻启的樱唇中传出不带一丝感情的少女声音：
“以吾主之名义，降神圣之天罚，净化污秽与邪恶，洗涤灵魂之不洁。撕混沌之苍穹，裂八荒之壤土，浩劫普降于生灵，罪恶回归于幽冥……”
随着少女的吟唱，大地开始剧烈的颤动起来，而且越来越剧烈。
终于，大地开始开裂，四周的墙面也逐渐崩塌，无数灰尘和破碎的瓦砾从天花板掉落下来。
“保护大主教大人！”
“保护大主教大人！”
四周手握兵器的祭祀和圣骑士大声喊着，然而巨大的震动已经让人无法站稳。他们只能或扶着墙壁，一跌一撞的将早已吓得呆掉了的缇拉米护在当中，圣骑士则尽量用手中的盾牌护住缇拉米头部的正上方位置。
然而面对这般如同天灾一般的力量，他们根本无能为力。
巨大的石块儿开始自头顶无情的落下，几名躲闪不及的祭祀和圣骑士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砸成肉泥，血肉模糊。
“等……等等！”
白夜站在梦·莲的身旁，眼中满是嘲讽和蔑视：
“让我听听你们最后的忏悔吧。”
“我们真的没有在说谎！”
是莱茜嘶声裂肺的呐喊。
白夜则是额头青筋直跳，满脸的愤怒和狰狞。
蓝色的白色的光点自身旁的少女身上飘散而出，包裹住白夜的身体，白夜只觉得身体一轻，心神一片宁静。
“莲。”
白夜只是轻轻看了一眼身边的蓝发少女。少女并不睁眼，却心领神会一般。
“她们确实没有说谎。”
声音中依旧没有任何感情。
说话间，一块巨大的石板从天顶砸落，莱茜来不及闪躲，整个下半身被石板拍中。
“啊！！！”
凄厉的惨叫声将缇米拉从噩梦中唤醒过来：
“莱茜！”
她不顾一切的跑到被石板砸中的莱茜身边：
“点亮希望的生命之神啊，请磨平她的伤痛吧，治疗！”
一道温暖的乳白色光芒自缇拉米的手心缓缓流出，包裹住了莱茜的身体。然而她伤的太重了。被石板砸中的下半身基本已经没了形状，就算施加了治愈的奇迹，鲜血依旧慢慢的流出，染红了一大片地面。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莱茜！坚持住！”
莱茜勉强抬了抬手向着白夜的方向伸了一伸，她只是稍微动了动，嘴角就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我们……真的……没有……说谎……真……真的……”
白夜闭上眼，长叹一口气。然后睁开眼。
“莲，时光回溯。”
蓝发少女依旧没有睁眼，只是额头上乳白色的尖角微微泛起红色的光芒，下一刻。一圈无形有质的冲击波瞬间四下散开。
即将掉落到缇米拉头上的巨大石块忽然停下。
下一刻。
原本如同废墟一般的教堂开始快速恢复原状，掉落在地上的石板和瓦砾如同慢镜头回放一般渐渐回到原有的位置，地面和墙壁上的裂纹也渐渐消失无踪。
就连被石块砸的四散迸溅的血肉也渐渐回复成原有的样子。
莱茜依旧趴在地面上看着这一切，被砸碎又复活的人们爬起来震惊的看着自己完好如初的身体。更多的人则是恐惧的目睹这一场生与死的奇迹。
一切仿佛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但是疼痛与恐惧，已经深深植入人心。
“你……”
缇拉米依旧在震惊中无法回过神来。
白夜则面无表情的开口：
“我很想知道是哪位神祗赐给你的启示？”
“是引导光明的女神索西莉斯·L·莉雅丝大人！”
白夜则是揉了揉有些发涨的太阳穴：
“放弃你们的信仰吧。”
“……什么？”
“你们的神明大人，她脑子有坑。”
身旁的众人无不怒目而视，然而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面对生的喜悦于死的恐惧。就算是他们也知道，这不是人力所能达到的力量，这是神，亦或者恶魔的力量。
“我会赐予你们一场美梦，睡吧，忘记，然后醒来。对于你们而言，这一切其实根本就没发生过，你们会忘记刚刚所发生的事，忘记关于我的一切。”
“为什么要忘记？我不想要忘记。这是属于我自己的记忆，哪怕是痛苦的记忆，神明也无权将它消去！”
缇拉米鼓起勇气对着面前俯视着她的白夜大声说，表情是那么坚定。
白夜却摇了摇头：
“你们所看到的，是本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力量，既然不该存在，所以它也从未发生过。我所赐予世界的，是平等的权利，没有例外，你也如此。我所能告诉你的事实就是你所认为的启示不过是你的一场梦，并非神谕，也并非真实。所以，忘记他，忘记方才所经历的一切，对所有人，都好。”
“可是……”
缇米拉本还想争辩些什么，身旁的莱茜却拽了拽她的衣袖摇了摇头。她指了指身后，缇拉米回过头，看到的是所有祭祀和圣骑士们惊惧的目光。
他们早已接受了这样的结局，因为他们希望能够忘记这十几分钟给他们留下的深深的恐惧。
“那么，再见了。如果有缘，就再见吧。”
白夜轻轻摸了摸蓝发少女那一头柔顺的长发：
“莲，翡翠梦境。”
名做梦·莲的少女睁开眼，空洞的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些许光芒，她微微一笑，身体渐渐浮向空中，双手抱住蜷缩起来的膝盖，低下头。身后一对纯白色的翅膀逐渐将自己包拢起来。
下一秒，世界陷入一片黑白色的静止画面。
“谢谢。”
是梦·莲的声音，声音中多出了那么一点点情感。
她忽然剧烈的抽搐了一下，身体努力的伸展开来，痛苦的表情中夹带着解脱。最大限度舒展开的翅膀寸寸断裂，飞散四周组成一个白色的光环。
一瞬间，光环猛烈的向静止的黑白世界扩散，向着世界的尽头散去。
失去力气的少女无声的从悬浮的半空中落下，白夜一个探身，将昏迷的少女接入怀中。
他叹了口气，就这么抱着少女，在这个无声无息的黑白世界中，向着教堂的门外，一步一步走去。
操控记忆。听起来多么强大的力量？！
然而越是强大的力量往往却都是一柄双刃剑。
伤人，亦伤己。
当你选择抛弃这个世界的时候，这个世界也一样会抛弃你。
没有例外。
也没有万一。
此时此刻，曾与他相遇过的人都将会做上一个美梦。当世界再次恢复了它原本该有的色彩。梦中与他相遇的画面都会被他们心目中所期待的故事替代。
擦肩而过的不是白夜，而是他心目中的女神。
与他交谈的画面变成个了与朋友畅谈前些天参加的婚礼。
杂货店的老板以为自己把披风卖给了以为有钱的熟客。
……
站在教堂的门外，世界再次回复了颜色。
命运的齿轮依旧如常一般的运转。
人们来去匆匆，一切原本就从未发生改变过。
……
城外不远处的一片草原，红发单马尾的少女忽然没来由的停下脚步，望着手中尺于长的短刀愣愣的出神。
她试着伸出手抚摸着刀身。
刀身冰冷。
不带一丝的温度。
心中忽然泛起一阵莫名的失落。
城南的一家武器店里，一身崭新漂亮衣衫的短发矮人少女静静地看着刚刚修补不久的墙面。
她停下手中即将完工的作品。
作为短刀，它明显太短。
说是匕首，又有些太重。
她却想不起这把武器到底该付托给谁。
破旧的旅店不远，一身灰袍的少女正拿着几个昨天卖剩的面包默默发呆。
那是刚从常去的那家糕点店里要来的。
面包很美味。
不淡。
也不咸。
少女的眼角却不自觉的留下了泪。
再完美的梦境，有时也有弥补不了的记忆。因为在她们心目中，空出的那一份已是最完美。
于是就只能忘记。
留下尘世间名为遗憾的一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