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无声无息。暮色笼罩了偌大的城市,看不见月光。

深秋的夜风刮在脸上,微有些凉,但并不刺骨。

远处,有水晶石散放着微弱的蓝光,破不开黑暗,只是寂寞的引领旅人的归路。

白夜就这样静静的走着,只有自己寂静的脚步声。

沿途上,有人酩酊的躺在路边,有人蜷缩在阴暗的街角,也偶尔有人与他擦身而过,看不清面孔,只是摇曳的脚步透出的是无尽的彷徨。

他们很多都是携带生前记忆来到这个世界的冒险者,也偶有原本在这个世界上居无定所的流浪汉。或许他们每个人的背后都有一个动人心魄的故事,然而没人会过多的在意,这片隐藏在暮色下的一片凄凉。

撤去喧闹后,这个世界便漏出了它的冰冷的獠牙。它没有看上去那么和善美好。强大的怪物让那些曾经习惯了衣食无忧的普通人措手不及。很多人死了,很多人拖着满是伤痕的身体疲惫的放弃了。他从他们身边静静走过。没有停留。

机会只会留给那些有准备和努力思考和争取的人们。至少在他看来,一味地苦等不会带来任何改变。然而改变需要勇气。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所以他也不会嘲笑和怜悯。只是不会有任何交集罢了。

回到西城莉雅所在的旅馆。窗内没有光,轻扣了几下门,没人回应。

白夜四下扫望,还在营业的店铺已经不多。

他迈步走向不远处一间还亮着灯光的旅店。

旅店是三层的木质结构,店面很大,看得出曾经辉煌过。不过木墙上布满的大大小小的废弃广告和灰尘昭示着它如今的破败。

店门口,一盏落满灰尘的风灯散发着微弱的光,光线太暗,甚至照不出旅店二层牌匾上的名字。

轻轻推开门,偌大的大厅里只摆放着几张破旧的椅子。吧台上立着的一根摇曳着微弱光芒的蜡烛就是房间中的全部光源。白色的蜡油在桌上形成了一小滩,显然店主人并不经常打理。旁边不到半米处则趴着一个大概十四五岁年纪的豹人族少女。

少女有着一头漂亮的纯白色长发和一对与头发颜色极为相称的白色猫耳。不过像是太长时间没有打理过的缘故,她的头发略显得很蓬乱,耳朵上的白色绒毛也脏兮杂乱的趴在薄薄的肉色耳廓上。她就这么趴在把台上,闭着眼,精致的五官呈现出及其自然的恬静,显然已经睡着了。

白夜轻敲了敲吧台的木质桌面,发出“咚、咚”的轻微敲击声。

吧台上少女的白色耳朵微微抖了抖,然后一个激灵的跳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欠的钱我一定尽快还清!请不要把我抓去卖掉!!”

少女双手撑着桌面使劲儿的低头道歉,脏兮兮的白色尾巴笔直的立在身后,根根白色尾毛都颤栗了起来。

“我只是来住店的。”白夜摊了摊手。

“什么嘛~~静吓唬老娘。住店10铜,不供三餐。楼上空房间多得是,自己上去随便挑。没事别来烦老娘。”

少女瞬间变了脸色,不耐烦的重新趴回桌上,对着白夜挥了挥手做了个赶人的手势。

白夜倒也不在意,他回身看了看通往二楼的漆黑楼梯,指了指桌上的蜡烛。

“蜡烛用一下。”

少女则是头都没你抬的再次挥了挥手。

拔下桌上的蜡烛,转身从房间角落的楼梯上了二楼。房间确实很多,基本上都敞开着门,随意往里看了看,每间房间都很宽敞,不过所有的房间基本都是只有一张铺着一条薄被的床和床边的一个小木桌,甚至连把椅子都没有。

随便走入一个房间,火光靠近,破旧的薄被随意的摆放在看起来还不错的木质单人床上,只是被子和床铺都脏兮兮的,手指轻划桌面,被抹过的地方就在桌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痕迹。

无奈的下楼来到吧台前,白夜再次敲了敲桌面。

“哈↗?”

少女声音微微上扬,明显很不耐烦的样子。

“给我找一间干净的房间。”顺便打些热水。

“没有。”

“什么?”

“老娘说没有!你耳朵聋了还是怎么着?!爱住不住,不住就滚!”

白夜阴着脸,发出冰冷而低沉的声音:

“你,在和谁说话?”

“就和你说话呢怎么着?10个铜币还想住干净房间?还热水?!你怎么不滚去住大街?”

看着面前不善的眼神,少女从吧台下面掏出一把短刀“当”的一声狠狠插在桌面上:

“别以为我长的小就好欺负,老……咿?!!!”

下一刻,一把略泛着蓝色寒光的短刀就抵在了她光滑的脖颈上,刀刃轻轻的割破了白腻的皮肤,鲜血顺着脖子如小溪一样流淌而下。

疼痛顺着脖颈袭来。面前男人的眼中透出的那种对生命的淡漠她曾经从一些催债的人眼中看到过。

只要再把架在她脖子上的刀往前送一点儿,气管就会被划开了吧。她丝毫不怀疑眼前这个男人有胆量这么做。

“刚才是在和我说话?”

冰冷的声音再次从面前只有几公分距离的男人嘴里发出来。

衣领被狠狠揪住,如今半个身子都被摆在吧台上的少女只能努力的抬着头以避免架在她脖子下的刀刃进一步切入。

她甚至连咽一口口水都害怕气管会被割破,只能尽量以最小的幅度摇了摇头。蜡烛倒在桌旁原本插蜡烛的位置,火苗越来越暗,只能勉强看见面前男人眼中射出的冰冷寒光。

“给我找一间干净的房间,还有热水。别在让我说第三次。”

面前男人收刀的同时松开了抓着少女的衣领的手。就那么静静的站在那里,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只是声音依旧冰冷。

“是、是……”

少女一屁股做回椅子,然后又赶紧站起身,把即将熄灭的蜡烛扶正,她哆嗦着身子站了起身,在柜台下摸索了一会儿,找出一根木质的拐杖,然后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从柜台后面转了出来。之后又再拿起桌上的蜡烛。

“这边请……”她用拿着蜡烛的手对着楼梯口不远处的一道门比了比,然后吃力的在前面带路。

因为两只手都占着,所以少女没办法用手捂着脖子,虽然触发的流血效果已经消失,但鲜红的血液依旧顺着脖子缓缓的留了下来,染红了看似质地上乘如今却脏兮兮的白色小礼服的衣领。

房间的门上上着一把大大的锁,少女把蜡烛交到拄着拐杖的手中,然后努力保持平衡的在身上摸出一把钥匙,又用单手费力的打开锁,推开门带头进入了房间。

入眼所见,房间并不算大,屋子里依旧没有太多陈设,但是至少要比上面的客房看起来好一些。

靠里的墙角处摆放着一张中号的双人床,床边的过道里是一个小小的梳妆台,进门右手边贴墙放着一个木制衣柜。左边剩余较大的空间则是空着。

看得出来这些家具原本都是制作精良的高级货,空着的角落也有常年摆放过什么东西而留下的浅浅痕迹。然而也就仅此而已。

白夜接过蜡烛走到床边,床铺和被褥都是淡淡的粉色。虽然看起来也不算太干净,但至少也是勉强能住的程度。摸了一下只有一把廉价小木梳的梳妆台,灰尘很薄,不算常用也并没有遭人冷落的样子。

少女拄着拐杖站在原地,她低着头。但又略微有些害怕的偷瞄着四下查看的男人。意思很简单——这已经是这间店里最干净的额刚健了……

“热水在哪?”

白夜转过身。

“这……这就去准备。”

看了一眼明显行动不便的少女,白夜跟了上去:

“带路吧。我自己弄就好。”

“谢谢……”

少女小声说着,然后转过身,艰难的向着大厅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这里原本明显是厨房。如今却除了一口锅、一个盛水用的木缸和房门口几个破旧的布袋以外什么都没有。

少女打开杠盖,努力伸出手够着飘在水面上的一个小木盆。缸里的水不多,相较于不足150公分身高的跛脚少女来说,想要够到接近一米高木杠里的水盆明显不是那么容易。

白夜走到水缸前弯腰盛出半盆水。少女则是小声道了声谢,然后指了指炉台上的锅。再又一瘸一拐的走向房间角落的一个破布袋。

将锅里的水装满后,少女抱着少许劈好的木材和一些干草走了过来,白夜再次接过少女手中的木材和干草放倒炉台下,用手中的蜡烛点燃干草。

火烧得很旺,水很快就烧开了。等待的过程中,少女出去了一下,不一会又回来,手里吃力的提着一个稍大一点的木盆。

她把木盆放在地上,然后就静静的站在那里。

将木盆摆在炉台上,热水兑着杠里所剩不多的凉水调好温度,把头沁入水中,温热的感觉迅速的缓解着疲惫了一天的身体,然后他脱下破斗篷,把染血的外衣扔到水盆中清洗干净,把水换掉再次兑好一盆温水水。指着盆对少女说:

“我可不想明天早上起来依旧看到脏兮兮的东西在我面前出现,洗干净以后换身干净的衣服到房间来,我有事问你。”

“哦……”

少女声音很小,头也压的很低。她只是应了一声,但是没有动。

炉中的火还没有熄灭,映射出少女微红的精制侧脸,白夜拿起拧干的白衬衫和斗篷,抓起立在一旁的蜡烛离开了厨房。

一直到快进入房间,白夜才听到远处厨房传来拐杖轻敲地面的声音和水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