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突然传来了细碎的响声，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丝丝的凉意就落到了头上。
是下雨了吗？我这么想着，抬头看了看天空，却只看见一片红色。
原来是一把红伞架在了头上。
“老鼠，我说你今天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你的智力已经退化到下雨了伞都不会开一下吗？”
清脆的挖苦盖过了雨声在耳边响起。
“……谢谢。”
我感到有些无力，只能小声的道谢后拿出我自己的黑伞，用黑色填满自己的视野。
身旁的金发大小姐把她的大红伞从我头上移了开来，但清脆的声音反而是更加响亮了。
“哟，林小姐今天怎么如此知书识礼，本小姐真是深感欣慰，我校头号优等生终于展露出与其相符的言行，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你这只蠢猫，别得意忘形了。”
“哈？还不是因为你今天放学后就摆着一张比贫民窟下水道还臭的脸，本小姐可是从校门口忍到了现在，要不是下雨，本小姐不知道还要看多久你这张臭脸呢，你还有资格说我得意忘形？”
挖苦如连珠炮般向我袭来，本应对此早已习惯的我，一瞬间竟然下意识的感到一丝胆怯。
原来我今天的脸色有这么差吗？看来那件事对我影响比想象中的要大。
真不想承认这一点。
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憋在心里迟早会被那只臭猫察觉到，不如说她现在已经发现我的不对劲了。
那件事要是由她开口，我可就没有任何余地了。
绝不能这样，必须由我来开口。
那……就趁现在？
时机合适吗？
身边的挖苦还在继续，但我选择了无视，微微抬高了伞来观察街景。
小雨让街景蒙上了一层薄纱，驶过汽车的头灯和头顶巨型的霓虹灯牌点亮了半个雨幕。
这里是…大埔道。
那就已经是属于龙门下城区的范围了。
既然这样，那就在前面的那条小巷……
“臭老鼠，你要干什么？”
我突然勾住诗怀雅的手，半强制的把她拉进了右手边的一条狭窄小巷。
“怎么，姓林的，要绑架我？”
“你先别说话。”
“…哼”
在细雨的笼罩下，我压低了声音，拉着诗怀雅向深处走去。
很快前面就出现了一堵乌黑的砖墙。这是条死胡同，也是我选择它的原因。
我走到墙前，拉着诗怀雅的右手用力一甩，就这样把她按在墙上。
“碧昂翠斯，我有话要问你。”
“……”
不知道是被我从刚开始一系列动作吓到，还是因为我叫了她的本名，诗怀雅有些惊恐，碧绿的眼瞳微微颤抖着。
隔了许久，那对绿色才稳定下来，露出黯淡的光芒。
“是关于我升学的事吧？”
话语落地的那刻，我清楚的听见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终究还是被她先开口了。
那我也没有后路了。
“为什么？你不是约好和我上同一所中学的吗？你原来是个这么言而无信的人吗？”
“这是我爷爷的意思。”
呵，果然。
“那你的意思呢？”
“我的意思你懂的。”
“我不懂，你不说我就不懂。”
“姓林的，你让我喘口气行不行。”
“……”
我放开了按在墙上的手，整个人向后退去。
但诗怀雅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我一直很羡慕你，林雨霞。”
“别岔开话题。”
“我羡慕你的优秀，你的冷静，毫无疑问，你是龙门的未来之星。”
“但你知道我最羡慕你的是什么吗？是你和你的父亲。”
父亲？为什么会提到他？
心中强烈的旋流一下子爆发出来。
那个人，那个人，他值得你羡慕？
为什么，诗怀雅？
我需要的不是这个答案，我问的是你为什么背叛我，我……我……
眼看沸腾的情感就要从喉头溢出，诗怀雅丢开了伞，用另一只手轻轻搂住了我。
“我知道你不愿意听，但是我还是要说，堂堂诗怀雅家的大小姐跟你来到这种地方，可不是来听你撒娇的。”
“你和你的父亲，才是这个龙门的未来。”
龙门的未来？
就我父亲弄的那点破烂？
“…姓诗的，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雨霞，你别忘了你父亲是第一个第一个实现感染者和普通人共同生活的人，就在贫民区。”
“对他来说，只不过是把一群品种不同的狗养的服服帖帖而已。”
“但这就是龙门未来的方向，龙门的未来是属于普通人和感染者的。诗怀雅家族的强硬对策已经走到了头，就是因为这样……”
诗怀雅用力将我拉向她的怀中，并在我耳边呢喃。
“所以我才同意去维多利亚读高中，为了赶上你和你的父亲，为了有能力和你一起站在未来的龙门。”
“违背了当初和你的约定，真的很对不起。”
呵，原来是这样吗，诗怀雅。
我果然什么都不懂，你不说，我永远都不会懂。
但是……
“诗怀雅，你又懂得什么！”
刚才已然沸腾的情感因为她的呢喃再度燃烧，从喉头满溢而出。
“你说你羡慕我和我的父亲，但是你知道生活在贫民区是什么感受吗，你这种大小姐怎么会知道贫民区那种暗无天日的生活是什么样子！”
“知道为什么我爸能让普通人和感染者共同生活吗，因为他把大家都变成了只会为生存本能而奔波的畜牲！只要大家都是猪狗不如的畜牲，就当然不存在感染者和普通人的区别了！”
“所以这就是你所谓的龙门未来？你背叛了我要跑去维多利亚读书就是为了学这种东西？”
情感的喷发剧烈而痛苦，我大声嘶吼着，脸上滴着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的液体。
“你还口口声声说羡慕我。然而我生下来十多年从来没有一刻感受到自己是个龙门人！从我出生起，我的生活里永远都充斥着贫民区里的那些畜牲和那些破烂的环境。”
“就算我现在住在上城区，上了贵族学校，但我的身体永远不会忘记那些事，我永远无法享受这上城区的一切，永远无法为龙门人这个身份自豪，这一切，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姓林，是林舸瑞的女儿！”
诗怀雅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的抱住我，被雨水淋湿的金发披散在我手臂上。
喉咙已经开始有点嘶哑，或许我已经有点泣不成声。
但是，还有一句话，还有一句必须要在这里说出来的话。
刚刚那些都不算，接下来这句话才是我拉她到这里来真正要说的。
我轻轻推开抱着我的诗怀雅，正视那对染上了雾气的碧绿眸子，用和刚才截然不同的语调开口。
“蠢猫，你才是真正的龙门人，自从和你交了朋友当了同学，我才真的有一点我是龙门人的实感。”
“毕竟，能被真正的龙门人所认同的人，才有资格称自己为龙门人吧。所以，如果你不在了，以后谁来认同我呢？”
“真正羡慕他人的，是我啊。”
说完，我一把推开诗怀雅，转身准备拿起掉落在地上的雨伞。
“臭老鼠你给我等一下。”
一股巨大的力量拉住了我，并把我甩到了背后的墙上。
就和我刚刚对诗怀雅做的一样。
她现在把我也按在了墙上。
背上传来冰凉的触感，眼前的诗怀雅脸上正露出难以猜透的微笑。
“你说了这么多，不就是想我别去维多利亚吗？那你倒是老老实实的说一句‘别走’啊，你父亲没教过你，想要别人做某件事情最好的办法就是说出来吗。”
“…我才不信我说了你就会不走。”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别走。”
“什么？”
“……碧昂翠斯，别走。”
说出来果然很难为情啊，这只蠢猫真是一得意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
就在我因为害羞准备低下头时，额头突然传来一阵温暖的触感。
一句温柔的呢喃传入耳朵。
“雨霞，对不起，我也不想离开你。”
然后，诗怀雅吻上了我的唇。
就在这，龙门的雨巷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