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身边,是无尽的黑暗。
这并非说周围没有光亮,或者说是我瞎了。
我的周围明明都是光芒,但是我却只能感受到黑暗。
那令人绝望的黑暗啊,隐藏在光芒中,时时刻刻注视着我。
好可怕……
你在哪里?
我们的约定呢?
我意识到了,那绝不是什么和国家有关的庞大的约定,那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约定。
我和你的。
只属于我们二人的。
重要的约定。
那么你在哪?
明明天上的太阳光照大地,但是我却在这光芒中瑟瑟发抖。
似乎要开始下雨了。
天空又变得灰蒙蒙的。
我现在到底在哪?我想要大声喊叫,却又发不出声。
之后,我好像被扼住了喉咙一样,感到呼吸困难。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猛地坐了起来,大喘气着,感受着心里那还没消失的恐惧。
——
雨在半夜的时候就停了。
他们一行人穿过森林后,又发现了一个小湖泊,旁边是一个小镇,看着破落的它,光甚至怀疑旅行商人会不会在此停留。
而不愧是遍及全大陆的冒险者协会,就连这个破旧的小镇里也有它的存在。
毫无疑问地,有协会就有冒险者,有冒险者的地方就有旅馆。
尽管是一个很破旧的旅馆,但是他们还是住了进去——这可比风餐露宿好多了。
今天的天气很好,太阳一如既往地在东边升起,毫不吝啬地将她的光芒分给大地,地上还残留着昨晚下雨时留下的水渍。
光望向远方。
旅馆位于多石的小山坡上,但望不到王都,只能看到几个零散的小镇。光把目光收回,看向旅馆。
不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他和伊玛公主是否有什么联系?
这么说来,伊玛公主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了,他们能顺利地回到王宫吗?
这时,旅馆的门打开了。
第二个走出来的是男子,他的脸色很是憔悴,甚至比昨天更差。
「你……还好吧?」
「还行。」
男子自嘲地笑了笑,然后继续说:
「我……昨晚又做梦了。是什么呢?我已经记不起来了,但,我总觉得它对我来说很重要……尽管它是那么的黑暗……」
光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好像昨天一样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我们要出发了吗?」
「你是笨蛋吗?笨蛋是不会肚子饿的对吧?我现在不仅肚子很饿,而且脑袋也很饿!」
莉娅显然是还有些起床气,像是光打扰到了她的美梦——事实就是如此。
男子看着他们,突然就笑了起来。
「嗯?」
「怎……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现在的景象,我似乎曾经在什么时候看过——或者经历过。」
光刚想说些什么,但他们的注意力全被天空吸引住了。
「全体下降!」
随着一声命令,五六个魔法师从天而降。
莉娅后退了几步,躲到了光的身后。
光发现,他们的手上都拿着一些纸张。
「请问,是发生了什么吗?」
光走近去,试图从他们口中得到什么。
这些人和昨天遇到的是同一批人,为首的魔法师看了他一眼,说:
「是你们,来自多娜的旅人?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女性,黑色长发,身着贵族服饰,身边还有一群近卫兵?」
说完,他就抽出手中的一张纸,把它递给光。
光接了过去,发现那是一张通缉令。
从魔法师的描述中他可以断定,这个人就是伊玛公主。
然而奇怪的是,那张通缉令上只有简短的文字描述,并没有伊玛公主的画像。
光记得,他们昨晚在森林中发现了伊玛公主的残余力量,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么他们现在应该还是在森林里面的。
要不要告诉魔法师呢?
毫无疑问是否定的,最好不要参与到这件事中。
「抱歉,我们从没见过这个人。」
光摇了摇头,尽力用一种平和的语气对魔法师说出这句话,与此同时他也直视着魔法师,以免让他觉得光在逃避自己的眼神。
魔法师看着他一会儿后,点了点头。
「那么,冒险者,假如你在之后的旅程中有看到这个人的话,活抓她,我们的王重重有赏。」
「嗯。」
光微微颔首。
「你们还在这边看什么!还不快去贴好?!」
魔法师首领朝着其他魔法师大喊。
很快地,肉眼可见的墙壁上都贴满了通缉令。
临走前,紫袍魔法师又盯着男子看了好一会儿。
「伊玛公主,不知道怎么样了呢?」
莉娅走到墙边,凝视这意义非凡的通缉令。
魔法师们并没有离开,而是挨家挨户地在寻找些什么,旅馆里始祖达米娅的画像被带走,安置在山坡下的空地上。
不久后,山坡下飘来了浓浓的黑烟,但那并非是火灾,只是单纯地在焚烧。
所有与始祖达米娅有关的书籍、画像甚至是物品全都在这硝烟中化为乌有,就连一座破旧的教堂,都在爆炸中轰然倒塌。
魔法师告诉他们,那是「王」的旨意。
光想不明白,为何这位亲王会这么厌恶始祖,他如此大动干戈,不久后一定会受到教会的制裁。
「走吧,光,我们回去森林。」
说完,莉娅摆头就走,长长的头发在空中飘动着。
「等等!」
「怎么了?」
「为什么突然要回去森林?我们没必要回去。」
在这件事上,光和莉娅的想法出现了分歧。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这是政权的更迭,我们这么随意地掺合,真的好吗?这对你来说,会很危险的!我们没有理由帮助这位公主……」
莉娅并没有接受他的说法,她只是理所当然地、合乎情理地说出了她的心里话。
「因为他这是在侮辱始祖。」
「将来会有教会去制裁他的。」
「但我是浑沌的魔女,而他已经将始祖的荣耀踩在了脚底下。难道在这时候,我能坐视不管吗?」
莉娅的眼神中充满了坚定,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会展现出她身为贵族的一面。
光还是无法理解,这真的那么重要吗?其实他的本意,也只不过是担心莉娅的安全而已。
他害怕莉娅为了这种听起来虚无缥缈的责任感而受到伤害,但他却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他当然没有忘记失忆的男子,为了补偿他,光怎么说也要把他护送到王都去——如果在以前,他一定会这么做的,但这趟旅途中却有了莉娅的加入……
莉娅的决心让他想起了约瑟城的那段冒险。
唯一明确的是,绝不能丢下莉娅一个人,要是她出了什么事,光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自己的。
那么,他应该怎么办?
「光……」
在这凝固的气氛中,莉娅主动向他走了过来,她轻轻拉着光的衣角,说:
「我答应你,如果遇到危险,一定先考虑我们的安全……我可是你的主人,放心吧!」
当他纠结的时候,没想到却是莉娅先做出了让步。
她是为了她所追求的事物,可以不顾自己安危的人——她为了自己失去的魔力,走进了偏见之国的约瑟城中——光明白,她在这一点上,是无比固执的。
当她孤身一人的时候,真的会做出这样的事。
那么,也许是因为这趟旅途中还有他自己,所以莉娅才……
光的心跳加快了,他在告诉自己「这不可能」的同时,也下定了决心。
既然莉娅已经做出了这种让步,那么他又有什么理由不去为她而让步呢?所以,一定、一定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保护莉娅。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走吧。不过,遇到危险,就一定要先保证自己的安全,明白了吗?」
「知道啦知道啦,我的仆人会保护我的,对不对?我们出发吧!」
莉娅咯咯地笑着,光看着她那轻盈的步伐,觉得心跳变得更快了。
而趁着光和莉娅不注意的时候,男子揭下了一张通缉令,并把它藏在了衣服中。
确切地说,是藏在靠近左胸的位置。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只有他自己知道,或者,连他自己也都不知道。
可等到他们回到昨晚那个地方的时候,却只发现了一地狼籍的营地。
帐篷被掀翻,火堆被扑灭,毫无疑问,地面也被染上血红色,散落一地的武器静静地躺着。
然而奇怪的是,这些武器却并未沾上任何血迹。
「我们来晚了,他们一定是被袭击了,可能已经……」
光摇摇头,说到一半,他便不想再说下去——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将营地驻扎在显眼的大路旁边,比起冒着被剿灭的风险,也要这么做?
「什么人——?!」
在离营地不远的草丛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光迅速拔出身后的剑,指向草丛。
一个女孩从草丛中现身,和他们保持着一定距离。
她华丽的服饰已经被划了好几道口子,头发也乱乱的,插着几片树叶,脸上被划开了一个小小的伤口。
她和男子一样,是黑发黄瞳,与疑惑的男子不同的是,她的脸上带着淡淡的愁云。
是伊玛公主。
她扶着旁边的树,盯着光的眼睛。
「你们……是那边的人的吗?」
「不是。」
伊玛松了一口气。
现在的她已经失去了昨晚的气势,变成了一个担惊受怕的孩子。
真是个容易相信别人的公主。
她是本来就如此天真,还是另有打算?
这时,光注意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她极力避开向男子投出视线,却又忍不住,用一种怪异的眼光看着他。
「请……请问你们的身份是?」
「我们是旅人,凑巧路过了这边。」
莉娅走前一步,正视伊玛。
「那个……请……」
伊玛后退一步,双手在胸前交织,支支吾吾着。
「你想说什么吗?」
「请助我一臂之力吧,我请求你们将我护送至王都!」
她摘下左手手腕的手镯,用小刀割破手指,滴下一滴鲜血在它上面,将它捧在手心,深深地鞠了一躬。
莉娅接过那手镯,一眼就看出了教廷在上面留下的印记,那印记闪烁着,说明那鲜血的主人确实是「王」。这是通过教会魔法雕刻上去的,不可能造假。
「光,她是真的」,莉娅轻声说完,又面向伊玛,「你先说说发生了什么吧。」
莉娅将手镯还给了她,不知道是由于紧张还是什么,伊玛的手微微颤抖着,与此同时将她的遭遇娓娓道来。
「事情是这样子的……
「我是这个国家的公主,几天前,一个亲王发起了叛变。在近卫兵们的掩护下,我被迫连夜从王都逃到了这边……」
为了不被她发现昨晚他们偷听了她说的话,光假装成毫不知情的样子,问:
「那他们呢?」
伊玛捏紧了双手,眼里是止不住的愤怒。
「就在今天早上,我们遭遇了敌军的袭击,他们为了掩护我,让我从小路逃跑。可等我回来的时,这里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他们都沉默了。
在那更深处,可能就埋葬着近卫兵们的尸体……
莉娅拍了拍光的肩膀,看着他。
光也转过头,朝着莉娅点了点头。
「拜托你们了!我……我被施加了一个魔法,过不了几天就会死去的,而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收复王位!倘若……倘若伊玛能完成这个心愿,伊玛愿意献出自己,以及这个国家的财宝……!」
这时,大滴大滴泪水滴到了地上,她已经哭得梨花带雨,光看着她,发现她眉间的阴霾却是一点没少。
那些泪水在太阳下很快就会蒸发,光总觉得,这位孤立无援的女王也会很快消失。
听着她那坚定的语气,光确确实实能感受到她的决心。
但他又不禁想到了她昨晚的和近卫兵的对话。
那是优柔寡断的、不敢置信的语气。
——我的心愿……真的是那个吗?
这不由得让人怀疑,她到底是在想些什么。
光抬起头,正视着她。
她的眼圈已经哭得红红的,那样子完全不像是装出来的。
换一个角度来说,要是她是装得如此惟妙惟肖,那……
像是看出了光的怀疑,她又补充说:
「而且在王都,我似乎还有一个约定要完成……」
「你还记得那个约定是什么吗?!」
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男子激动起来,但伊玛公主却摇了摇头。
「近卫兵没有告诉我这件事……我不过是在梦里梦到的罢了,也许,等去到了王都……」
莉娅戳了戳光的肩膀,他转过去,看见莉娅点了点头。
这两个人都提到了「约定」,那么,他们之间肯定有某种关系,所以光和莉娅都有了一个帮助伊玛公主的理由。
为了失忆的男子,帮助她回到王都。
尽管光觉得,这一切都太过于偶然了,伊玛公主像是为了男子而故意接近他们一样,但他也分辨不出伊玛的话语中到底有哪些是谎言,也只能暂且与她同行。
毕竟,他们的目标是一样的。
一边的伊玛紧张地看着他们,就好像等待着审判的犯人。
光再次转过身,面对着她,仔细地看着她的眼睛。
她的眼里,分明有着和男子眼中相似的东西。
那一定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要去完成的坚定。
「拜托了……请帮助她吧!」
不知不觉中,男子已经和伊玛公主对上了视线。
他们已经没有对话,就好像阔别已久的老友般,一个眼神,就已经包含了千言万语。
「我们是不是见过?」
「我不知道。」
她的态度变得很冷淡,像是男子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这使得他不敢再问下去了。
光也学着莉娅的样子戳了戳莉娅的肩膀,莉娅却是一脸无所谓。
「笨蛋,你忘了,她也失忆了吗?二位,我们出发吧?」
她先于光迈开脚步,向伊玛笑了笑。
「等等,你这样子不太好现身。」
她打了个响指,从次元口袋里面拿出了一套衣服,把它们交给伊玛。
「魔女大人,您的意思是……」
「我们会尽可能地帮助你。」
伊玛激动得向着他们深深地鞠躬了,如果没有莉娅出声的话,她也许会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
等到伊玛穿戴好后,莉娅又拿出了一顶魔女帽,但是想了想,又把它放了回去,拿出另外一顶几乎一模一样的,扣到了伊玛的头上。
「魔女大人,不用给我一顶这么好的,刚才那顶廉价的就可以了。」
「不要,我还是比较喜欢那个。」
光没有去注意她们的对话,他还是站在营地前,盯着满地的武器。
莉娅朝着伊玛公主笑了笑后,又转身走到光的背后,轻轻地敲了一下他的头。
「哎?!你干什么?」
莉娅吐了吐舌头。
「笨蛋,该出发了!」
伊玛公主看着这欢乐的一幕,虽然轻轻地笑了笑,但脸上的愁云却未曾减少过。
男子则是一直盯着伊玛看着,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