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們一大早就出發了,很快就回到了東城,但她卻被正午的太陽曬暈了,於是又休息到了下午。
等到她休息好后,我們發現時間不夠了,於是,我們準備明天再去聖湖。
而當問到她接下來想去哪裡的時候,她說她想去索菲娜姐姐的城堡看一看。
但當我們去到城堡時,發現大門被鎖住了,而我們沒有鑰匙。
不過,當我用力推了推大門后,沒想到那個鎖咔嚓一聲就壞了。
我和她一起走了進去,無數回憶湧上心頭,我忍不住就給她講了在這個小小的城堡中,那些曾經發生過的溫馨的故事。
城堡還在,但那個會揉亂我的頭髮的威廉哥哥,那個會給予我鼓勵的索菲娜姐姐,卻再也回不來了。
之後,我們在夕陽下離開了城堡,回到了孤兒院。
剛一進門,我們就受到了院長和孩子們的歡迎。
而我們也並沒有再去其它地方,比如我曾經掉落的河邊,而她,也當然不知道在這不遠處的小巷中,曾經發生過些什麼。
——
「真的是一馬平川啊啊啊啊啊啊——!」
莉婭騎着租來的馬,對着撲面而來的風盡情地大喊着,出乎光的意料,她的馬術意外地好。
「你是在指自己的胸部嗎?」
光嘀咕了一聲。
「你說什麼?我聽不見!」
「什麼也沒有!」
光鬆了一口氣——還好沒讓她聽見。
早晨的的空氣很清新,好在現在還不是一年中最熱的月份日輪月,所以早上也不是很熱。
前方是暢通無阻的道路,現在他們正騎着馬,前往東城
喬瑟在昨晚安排了十幾個人個人在幾條通往東城的道路上守着,但是光他們很幸運——光為了省下時間,帶着莉婭走了另外一條較為偏僻的路,這使得他們沒有被發現。
馬兒在在農田旁的路上奔跑着,光特地繞開了城鎮,這使得他們能儘早到達。
他們本來是可以從主城直接去到東城的,但是由於五年前那場事故發生后,從主城去到東城的城門就被封閉了,因此光才不得不選擇從主城外前往東城。
路的兩邊是一望無際的農田,麥穗月快到了,綠色的麥子在陽光下閃耀着,現在還很早,他們一路上也沒有遇到其他的馬車。
「你的馬術居然出人意料的好。」
「那是,本小姐什麼都精通!你把我想成什麼人啦?!」
「就是不精通魔法呢。」
「喂!你這大膽的僕人!居然敢嘲笑主人!」
「你是多娜的吧?」
「為什麼突然問這個?」
「就隨便問問,你不覺得路上不說話太無聊了嗎?」
為了騎馬,莉婭那長長的頭髮在今天紮成了馬尾,把裙子換成了馬褲,穿上了長長的黑色馬靴。
莉婭點了點頭,那長長的馬尾也就擺動起來。
「也是……多娜可比你們克里西爾好多了!那裡的房子比這裡都高得多,天上也有很多飛來飛去的魔法使。這裡的天空太單調了。」
「是啊,不只是這一點,克里西爾可能實力上也比多娜差很多吧。畢竟你們那邊可是魔法之國。」
儘管很不不甘心,但是光還是不得不承認,莉婭說的是對的。
也不知道克里西爾的局面什麼時候才能被改變。
「那……」
「喂!接下來輪到我了吧?老是你提問也太沒有意思了。」
「你問吧。」
「你是冒險者對吧?」
「對。」
「那……你有經歷過什麼有趣的冒險者故事嗎?」
光愣了一下,他沒想到莉婭會問這種問題,但他還是乖乖回答了。
「我記得有一次,我在多娜那邊,接下了一個護衛的任務,但我直到任務快結束了都沒有找到那個人。最後,我尋找的過程中救下了一個人,而那個人恰恰好就是護衛的對象!你說巧不巧?!還有……」
溫和的陽光下,兩匹馬並肩奔跑着,光看着莉婭那飄揚着的馬尾,以及上面那溫柔的陽光,和莉婭說了許多他的經歷。
「是啊,真的很有趣呢。」
「為什麼突然問我冒險者的事情?」
不知道是想起了什麼,莉婭慌了,她手忙腳亂地甩了一下韁繩,結果馬加速跑了上去,莉婭在上面驚慌失措地大叫起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莉婭!」
光趕緊甩動韁繩,跟上了莉婭。
好在這慌亂並沒有持續多久,莉婭終於平穩了下來,光也追上了她。
她的臉上還殘留着些許慌亂,雙眼不敢直視光,別向左邊。
「你剛才是怎麼了?」
莉婭嘀嘀咕咕着。
「只是對你這個人的好奇……」
「你說什麼?」
好在光並沒有聽清,他只是擔心地看着莉婭。
「真的沒什麼啦!我只是……剛才太激動了,畢竟了解到了冒險者的事情,覺得我的旅行也會這麼有趣,所以才會太激動了。」
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個借口,理所當然地朝着光又笑了笑。
「是啊,我以前第一次接下任務的時候,也是像你這樣子激動呢。」
莉婭鬆了一口氣,看來光是相信了。
「不過,莉婭,你為什麼要旅行呢?你說過,克里西爾是你的第一站是吧?」
「為了……和某個人的重逢……」
莉婭給出了一個光意料之外的答案。
「這個理由確實很難猜到,我還以為你是和我一樣的。」
「你成為冒險者的理由嗎?」
「是啊,小時候,我很喜歡那個傳說中的冒險者凱諾,很喜歡他那些冒險故事,因此成為了一個冒險者。但是,冒險者的任務並非都如那些故事般精彩刺激,我們很多時候接下的任務都是什麼尋找材料或者協助牧羊人驅逐狼群之類的。」
光停頓了一下,無奈地笑了笑。
「不過,在完成任務的過程中,在與一個又一個的人的相遇中,我開始思考一個問題,它,也是我堅持當一個冒險者的意義所在。」
光盯着前方筆直的道路,空無一人的路上,當馬蹄踏過它時,有風兒為它伴奏。
「我時常感到自己缺少了些什麼,只有當我在與他人相遇時,才不會有這種感覺。它是什麼呢?我到現在還仍未想通……除此之外,就是想要成為有名的冒險者,這樣子才能有足夠的影響力,從而揭露大主教的罪惡,只可惜,這個目標應該很難……」
「一定可以的。」
莉婭打斷了光,她大聲地對着他喊出了這句話,光看着她那緊閉着的雙眼,覺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動。
「謝謝……」
「我呢,則是因為我在小時候,和一個人的約定,促使着我踏上旅途。」
聽到「約定」二字,光的心裡泛上了一絲莫名其妙的感覺。
「是……什麼樣的約定?」
在綠油油的麥子旁,兩匹馬在路上飛馳着,經過了那個有名的修道院。
坐落在麥子中的它,就像是坐落在花海中的萬花大教堂一樣,莊嚴而肅穆。
也許是受到了它的影響,也許是其它原因,莉婭的臉色也變得認真起來。
她把頭轉向光,用很懷念的語氣開口了。
「是一個,對我來說很重要的約定。儘管當初很多細節都忘記了,但是我仍然忘不了我們分別時,他對我說的那句話。」
莉婭頓了一下,然後接著說了下去。
「他告訴我,我們將會在旅行中重逢。儘管我不知道為什麼他會這麼說,但是,我相信着他,也相信着,我們的再會。」
這回,輪到光一直盯着她看了,但是莉婭因為太過於沉浸在過去中,也沒有發現。
光盯着她溫柔的臉龐,覺得自己的心跳變快了。
他也相信莉婭,因為她眼神中透露出來的堅定,讓光覺得她此刻耀眼無比。
經過這幾天的相處,光再也不覺得她是一個普通的貴族了,她有着溫柔,也有着屬於她自己的追求。
在這晴空萬里下,看着她的笑容,光如沐春風。
「希望你能早日和那個人重逢。」
光太過於感慨,以至於他忘記把目光從莉婭的臉上移開,莉婭終於發現了他的注視,又變得驚慌失措起來。
「你怎麼一直看着我啊!」
「!」
光迅速收回了目光,伴隨着的還有強烈的羞恥感和臉紅。
為什麼要一直看着她呢?
誰知道呢?
也許,是她的笑容太過於耀眼了吧?就像耀星月里,繁星吸引着每個仰望着夜空的人。
「但不管怎麼樣,還是謝謝了……不過,現在重要的,是你的事情。」
「沒事的,去到了聖湖,一切就都應該能解決了。」
「是啊,到那時,我就為你解開契約。」
莉婭說完這句話就沒開口了,光有些不敢相信,因為他覺得莉婭的語氣里似乎有着一絲絲的失落。
「我自己……想不想解開呢?」
他低聲自語,但是卻越來越想不明白。
「算了……還沒到那個時候呢……」
他悄悄看向莉婭,她那白色長發被迎面而來的風吹得飄向後方,莉婭呢,則是直直地看着前方。
光看着這一幕,覺得愜意而又美妙。
旁邊是一個雖然性格不是很好或者說算得上惡劣,但是有時也會露出溫柔的一面,表面的惡劣也只是為了掩蓋內心的柔弱的可愛的女孩子,還有腳下那似乎永遠也走不完的路,都讓光覺得很舒服。
「真希望時間就此停止啊……」
光再次悄悄看向旁邊這個低着頭的可愛女孩,小聲地說了這麼一句話。這句話也被淹沒在了馬蹄「噠噠噠噠」的聲音中,使莉婭完全聽不到他在說些什麼。
就這樣,他們各懷心事,在前往東城道路上,前進着。
日炎季里,儘管現在還不是日輪月,但它的下午也足夠讓人熱得不想動彈。
「笨蛋,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光拿出懷錶看了一眼。
「四點多了。」
「我們走吧。」
「你覺得好點了嗎?」
「已經復活了!」
他們在早上就抵達了東城,但由於莉婭堅持着一定要在正午出發,結果她卻先在猛烈的陽光中撐不住了,所以休息到了現在。
莉婭看來真的恢復了,她自信地挺了挺胸,表明自己的狀態。
光看着夕陽的餘暉灑在前方的道路上,搖了搖頭。
「不行,時間可能不太夠了,要是這個時候去的話,進入聖湖旁邊的森林的時候應該已經是黑夜了,可能不太好行動……」
「那我們明天再去吧,白天行動也比較方便。」
「接下來要幹什麼?」
莉婭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她輕輕地說:
「那,能帶我去索菲娜姐姐的城堡看一下么?」
於是他們牽着馬,由光帶路,走上了光在第一日時走過的橋。
「笨蛋,抱歉了……」
莉婭看着橋下,嘀咕着。
「沒事的……」
「你聽到了?!」
「是啊,怎麼了?」
莉婭沒有再說話了。
橋下是拉娜河的支流,水流嘩嘩地前進着,河的旁邊也有一些和西城那邊無異的房子。放眼望去,橋那邊的道路上延續下去的都是高高低低的房子。
他們走下了橋后,莉婭向橋下的募捐箱中投下了一枚金幣。
走在人群中,莉婭發現幾乎每一個人左手手背都有着一個刺青。
莉婭終於明白為何光的左手要纏着繃帶了。
「當初國王為了區分東城和其他地區的人,要求所有東城人都要在左手手背上留下一個刺青。」
光看着熟悉的景物,卻又感到了違和感。
是啊,他已經不再屬於這個世界了——至少目前不屬於。
他已經是一個「不存在」的人了。
儘管他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但是他在面對它的時候,還是會感到失落。
「笨蛋,給你。」
莉婭拿出了兩個蜂蜜麵包,並把其中一個遞給了他。
光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就接了過去。
「這好像也是你一大早就使喚我去買的吧。」
光吐槽了一句后,就凝視着眼前的麵包,打開紙袋,用力地咬了一口。
也不知道為什麼,一旦咬下了一口,先前的愁緒就都不見了。
看到光吃了一口后,莉婭拿着剩下的那個也吃了起來。
吃完麵包,光帶着莉婭去到了行人較少的路上,和她一起騎着馬去到了城堡。
他自從五年前索菲娜被燒死之後就再也沒有來過這裡,並非是他對這裡已經沒有了感情,而是他不敢來到這裡,不敢面對這個事實。
那天和索菲娜的重逢至少給了他一點勇氣,讓他能站在這裡。
這座城堡和五年前的記憶相差還是不多呢,不過明顯老化了許多,自己記得以前城堡的外牆還是很新的,現在都已經有開裂的地方了。
光下了馬,走上前去,摸了摸那些砌成牆的灰色石磚。
他覺得這些石磚暖暖的,就好像一位母親對着久未歸家、站在門口的孩子說:「歡迎回家」一樣。
不僅僅是手,他的心也有了溫暖的感覺。
這代表着自己並沒有被它拒絕,看來自己還是能證明自己存在過的。
「我……」
光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是又沒有說出來。最後,他好像下定決心了,走到大門前,鄭重地對它說:
「我回來了。」
然後他把手按在大門上,用力地推了推——但是門卻紋絲不動。
「好像上了鎖了……」
「那我們就在外面看看吧。」
於是,他們拴好馬,並圍着城堡走了起來。
在這過程中,光給莉婭講述了他在這個城堡中的那些溫馨的故事。
「我還記得,那時的我真的是個愛哭鬼。有一次,別人告訴我,我的父母拋棄了我,不要我了,所以他們才離開了我的。那時,我跑到了城堡,然後抱住索菲娜姐姐,哭得天昏地暗。不過,她和威廉哥哥都是很溫柔的人,一直在那裡安慰着我。」
光回想着威廉那粗暴的安慰,忍不住笑了笑。
「你知道嗎?威廉哥哥雖然那時一臉不情願,還說著什麼「我可不想安慰愛哭鬼」,但是最後還是過來揉了揉我的腦袋,和索菲娜姐姐一起安慰我。」
「是啊,他們都是很好的人……」
「還有一次,他們神秘兮兮地把我叫到了城堡中,結果我進去一看,你知道我看到了什麼嗎?一個大大的蛋糕,他們說要給我慶祝我的生日,威廉哥哥還送給了我一個勇者凱諾的人偶。我記得我那天,抱着他哭了好久……」
莉婭看着城堡的外牆,想象着那時的場景時,覺得自己被溫情所包圍了。
「那一定是很溫馨的場景吧。」
「是啊,很溫馨。一個孤兒得到了親情,沒有他們,就沒有現在的我。」
他們很快就走完了一整圈,再次站在大門前。
突然,莉婭好像看到了什麼恐怖的鬼怪一樣,兩眼瞪大着,嘴巴微張,雙手交織在了一起。
「莉婭?怎麼了?」
光伸手在莉婭的眼前晃了晃,莉婭在那裡獃獃地站了一會兒后,才慢慢地念出了一句話。
「這裡不是你應該來的地方。」
光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們面面相覷,彼此的眼中都寫滿了不可思議。
「那個聲音?」
「嗯。」
那個聲音說,這裡不是他們應到的地方。
他們現在就像是這個聲音控制的木偶一樣,看似自由,卻有着千萬根絲線將他們連住。
他們的行程早已被聲音牢牢掌握。
這個讓莉婭去到聖湖、讓索菲娜姐姐去到墓地的聲音,到底是什麼呢?
「要離開了嗎?」
「我們走吧,笨蛋。」
他們離開了城堡,回到了原先的那條路上。
光看了一眼天空,覺得那些雲就像是燃燒着的一樣。不知不覺中,太陽要離開了,而他也要離開城堡了。
他坐在馬上,回頭依依不捨地看着城堡,就好像這樣子時間就不會流逝一樣。
他們就這麼保持了一會兒后,光終於轉過了頭,輕輕甩動韁繩,馬兒也就慢慢地走了起來。
「我們走吧,莉婭。」
「笨蛋,不準命令主人。」
兩匹馬一前一後地走在灑滿夕陽的餘暉的道路上,路兩邊的不遠處有着一些樹,陽光透過樹葉的間隙,在地面上留下了不規則的光斑。
光伸出手,讓陽光落在手上,然後握住了拳頭,好像要把這光明留在自己的手中。
天上飛過一群歸巢的鳥兒,樹葉突然開始沙沙地響了起來。
起風了。
「對了,笨蛋,我們今晚去哪裡?」
不知不覺中,莉婭已經騎着馬來到了他的旁邊。
「這個……也許我們可以去孤兒院找一下院長,看看他能不能幫幫我們。」
「可是,那裡不是?」
光第一次看見莉婭露出了關心他的眼神,他擺擺手,像是要驅散莉婭的擔憂,然後笑着說:
「沒事的……反正等到明天到了聖湖,一切就都真相大白了。」
「好……那你不要出面,由主人我出面。」
光明白,她是怕自己再次面對陌生的院長會感到不適。
光覺得心裡暖暖的,嘴裡嘀咕着:
「其實你這個傢伙也還不錯……」
「你說什麼?」
「沒!沒有!」
「好可疑……」
莉婭盯着他,但是沒過多久就又釋然了。
「算了,這次就放過你。」
大概是因為明天要去聖湖了吧,所以她看起來心情還不錯。
是啊,明天,就要去聖湖了。
一切,也都將真相大白——光在心裡如此祈禱着。
在去孤兒院的路上,光和莉婭路過了當年他落河的地點。
正如五年前那般,夕陽從未變過,河水粼粼,夕陽的光照在上面,溫暖而又柔和。
光下了馬,看着被染紅的河畔,懷念地說:
「這裡就是我當年掉下去的地方……」
「就是這裡呀……不愧是笨蛋,才能掉進這樣子的地方。」
莉婭應該是第一次來這邊,她也下了馬,好奇地東張西望着。
這個地方承載了光美好的回憶——與索菲娜姐姐的相遇也只是其中的一個。
「哼哼哼~哼哼哼哼哼~」
莉婭哼唱的聲音隨着地上飛起的鳥兒飄上了天空,也飄進了光的耳朵里。
是《愛之萌芽》。
他把目光從河裡的夕陽轉移到了旁邊去的小巷子中。
哼了沒一會兒,莉婭就停下了。
「我……好像來過這邊一樣……」
聽到她這句話,光整個人都愣住了。
莉婭走到光的面前,看着呆住了的他,問:
「笨蛋,怎麼了?」
光看向莉婭,夕陽那橙紅色光芒照在了她的白色長發上,把它染成了橙紅色。
光看着夕陽下的她,覺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五年前的某個人。
她們之間僅僅只有發色的差別,倘若莉婭是黑髮的,那他大概會認定莉婭就是那個人。
光一直盯着莉婭看,莉婭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臉也變得紅了起來。
「你們真的好像……」
「喂喂喂,笨蛋,你到底是怎麼了?」
「我……想起了一點事情,然後發現你有點像我認識的一個人,不過現在想想應該不是……」
「可以說給我聽聽嗎?」
莉婭的眼中閃動着好奇的光。
光看着莉婭,覺得自己的心在狂跳着。
「行吧,事情的這樣子的,這要說到五年前了……」
光在講述的時候,也一點點地沉浸到了回憶中。
不遠處,傳來了《愛之萌芽》的旋律。
光就在這段扣人心弦的聲音中,將莉婭帶入了他的世界中。
那是一個美好的故事……
「我在十三歲的時候,救下過一個女孩。」
莉婭聽到這個開頭的時候,看向了光。
「是啊,那是我遇到索菲娜姐姐之後了。那個時候,那個災難還沒有發生。有一天——那時是日炎季的日輪月,我回到了我當初落水的地方——也就是這裡,然後,發現了一件事情。」
光盯着河面搖擺着的夕陽的倒影,覺得就好像回到了那天一樣。
「一個黑髮的女孩子被一個混混堵在了一條小巷中,我聽到聲音后,跑了過去。那個時候的我儘管還是個小鬼,但是滿腦子想着的是勇者凱諾,就覺得自己也應該和凱諾一樣勇敢。於是,我站了出來,保護了那個女孩。」
光看着水面上他們的倒影,覺得心裡暖暖的。
莉婭從剛才就一直看着他,但是光卻絲毫沒有察覺到。
「她是那麼的無助,而那個混混又是那麼的兇狠,我一站在她的前面,那個混混就開始對我又踢又打——我哪裡打得過他,根本就是在單方面的挨打。」
光一邊說著,一邊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那時,他的肚子被狠狠地踢了一腳。
莉婭安安靜靜地聽着,這時,她已經和他一起看向河面了。
「最後,我暈了過去,當我醒過來的時候,混混已經跑了——那個女孩告訴我,他被她的魔法嚇跑了。是我為她使用魔法爭取到了足夠的時間,之後,她扶起了傷痕纍纍的我,走出了小巷。」
光回頭看着小巷,彷彿他是回到了五年前,剛剛在女孩的攙扶下走出小巷。
莉婭站在他的旁邊,也跟着他回頭看向小巷。
夕陽還是那個夕陽,小巷還是那個小巷,只是站在這裡的,已經不再是那兩個年幼的孩子。
「是啊,那天就是這樣子。走出去之後,她就告訴我,想和我做朋友。直到那個時候,我才有機會仔細看看她。她是多麼的美麗,一頭烏黑的長發,藍色的雙瞳,牛奶般細膩的皮膚——我當然是答應了她。」
然而講述到了這裡,光的眼裡只剩下淡淡的失落了。
「她似乎不是本地人,因為她隔天就和她父母一起離開了。我不知道她的名字是什麼,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故事就是這樣子……」
光把幾乎所有的情節講了出來,唯獨隱瞞了最後一個片段。
他在答應和女孩做朋友之後,深受勇者凱諾影響的他,看着她那藍水晶般的雙瞳,堅定地說:
「星辰魔女,我是你的光明勇者。」
而那女孩呢?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看着光真誠的雙眼,笑着回應了他。
「光明勇者,我是你的星辰魔女。」
在現在的光看來,這真的是太羞恥了,因此他沒有說出來。
只可惜,記憶中的那個女孩子是黑色長發,而莉婭是白色,這就說明了莉婭根本不可能是那個女孩子。
不遠處的《愛之萌芽》還在演奏着。
光感到自己心中當時種下的種子似乎正在努力地萌發著。
那個女孩如今還好嗎?是否有成為一個和她母親一樣的魔女呢?是否還能記得他這個「光明勇者」呢?
要是她可以現在在這裡和自己一起聽着這首樂曲,該多好啊。
光想着想着就笑了起來。
但又不知為何,光又感到了一陣陣的失落。
也許這和身邊的莉婭有關吧。
「你真的記不起她是誰嗎?」
「真的。」
「是嗎……祝你早日與她重逢。」
「謝謝你……」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莉婭和那個女孩完完全全不一樣,但是光卻在剛才的一瞬間中,把莉婭看成了那個女孩。
想完他又用力地搖了搖頭,是啊,兩個人的發色都不一樣,又怎麼可能會是同一個人呢?
那麼如今那個女孩在哪呢?
只可惜,對於和她離別時的場景,光卻不記得其中的細節了,他也不清楚,他們之間到底有沒有約定在何時何地重逢。
也許,根本就沒有吧。
「喂,笨蛋,我們走了。」
莉婭清澈的聲音把他拉回了現實。
「等等我,莉婭!」
他趕緊跟了上去。
索菲娜出發了。
她在昨晚踏上了通向東城的道路,她慢慢地飄着,幽靈是不需要休息的。
她在今天中午的時候來到了東城。
已經多久沒有回來了呢?
她一邊感受着體內日漸枯竭的魔力,一邊看着她曾經的家鄉。
她的第一個目的地是她出生的地方。
她的腳步就是時間的腳步,隨着她的步伐,一個名為「索菲娜」的魔女的一生將被重現。
她走着,走到了東城那個小小的教堂。
當她出生時,喬瑟還沒有上任。在落雨月中,在這個小小的破舊的教堂中,一位年老的神父看着她,並為她這個小小的初生的生命,給予始祖的保佑。
她的哭聲和教堂外嘩嘩的雨聲,共同構成了對這個未知世界的好奇。
如今東城的教堂早已荒廢,也未再建,但是還是會有小孩子來到這裡玩耍。
她就那麼靜靜的看着面前幾個嬉戲着的孩子,彷彿看到了年幼的她。
一束陽光照了進來,穿過了過她,照到了孩子們的身上。
她看着他們,突然想到了光。
年幼的光也如他們般活潑好動,是那場災難讓他成長,變得沉着,且更加善良勇敢。
他現在應該和莉婭一起去了聖湖了吧?
也許他們已經解決了一切,離開了約瑟。
因為昨天已經好好地道別,所以此刻也不會特別傷感。
以後,也不會有見面的機會了吧?
她的魔力已經接近乾涸,她也不知道還能再撐幾天。
那就在有限的時光中,回憶曾經的一切吧。
她這麼想着,在孩子們高興的笑聲中走出了教堂。
接着,她走向了無憂無慮的童年。
在下午,她去到了一條小河旁。
還沒有看到水,就聽見了潺潺的水聲,她走到了河邊,盯着清澈的水,回想着往事。
小時候,她經常和威廉一起跑到這邊來,捉迷藏,抓小魚。
她還記得,威廉在那一天,笑着把一朵小花送給了她。
那是復蘇季的綠芽月,到處都充滿了生機,而她與威廉的感情,也如那雨後的新芽般萌生。
陽光下,他的笑容是多麼的耀眼。
索菲娜沿着小河走着,此時此刻,河水彷彿又成了時間。
她慢慢地走着,河水慢慢地流着,她從太陽高照走到了夕陽西下。
河流是有限的,而時間卻永遠不會停下它的步伐。
索菲娜感受着回憶的美好,卻沒有發現她的回憶中,混進了一點點其它的東西,就如珠寶盒中放着別人的首飾。
然而它實在是太不明顯了,以至於她並沒有發現它。
等到最後一個報告的人離開后,喬瑟走出了萬花大教堂。
夕陽為這片無邊的花海披上了橙色的光衣,但是他此時卻無心去欣賞。
原因正出在了那個魔女身上。
今天,一點收穫都沒有。
只要這兩個人去到了東城,那麼就相當於暫時逃脫了他的掌控範圍。
於是,他只好派人加強一些主幹道路的把守,等待着那幾個被他派去東城打聽消息的人的音信。
喬瑟第一次覺得事情脫離了他的掌控,這讓他感到十分煩躁。
他的黑貓也走了出來,伏在他的腳上,卻被他趕走了。
尼爾遠遠地看着他。
喬瑟望着那些各色的花兒,回想着他之前所做的努力。
這些魔女就像蒼蠅一樣陰魂不散,儘管他已經儘力地驅逐她們,但是還是無法趕盡殺絕。
魔女是危險而骯髒的生物,她們是殘忍的,是無情的——這一點,在他年幼親眼看着自己的父母被一個魔女殺死的時候,就已經明白了。
因此,他才如此儘力地驅逐她們。
這裡是一個美麗的國度,怎麼容得下骯髒的事物?
他必須等待。
約瑟的出口在西南北各有一個,他必須等待,然後想辦法把她抓住。
而只要她還在約瑟一天,祭壇就永遠會為她而空着——她明知有魔女禁令還進入約瑟,就是對他的挑釁。
只有燒死魔女,才能平復他內心的仇恨,使他心裡的傷痕癒合。
風一陣陣地吹過,尼爾飛到了他的肩膀上,和他一起回到了教堂中。
喬瑟走進萬花大教堂后,進入了他的房間。在確定房門鎖好后,他打開了一扇隱秘的小門。
他走了進去,陰冷的氣息撲面而來,在這個房間里的,是安安靜靜睡在床上的兩個魔女。
喬瑟走到她們的身邊,用憐愛的目光看着她們。
她們的臉上是安詳的睡顏,讓人看到了都忍不住屏住呼吸,生怕吵醒她們。
她們安靜得就像是兩隻人偶——不,她們確實是人偶,只是容易讓人誤會成睡著了。
這是在那場災難發生前失蹤的兩名魔女。
「五年過去了,你們還是一樣的年輕美麗啊……」
他伸出手,在她們的身體上隨意撫摸着。
這兩名魔女是他親手殺死的。
喬瑟厭惡魔女,但是卻不厭惡魔女的屍體,相反,他反而對於自己擁有這兩個自己親手殺死的魔女而感到得意。
她們是他的所有物。
他本來想將約瑟的魔女全部殺死,但是很快就發現了它的不切實際,於是只能轉用驅逐的辦法。
喬瑟明白國王是一個怎樣的人,他繼承了他父親的王位,卻沒有繼承智慧與才能。只要在他面前煽動一下,那愚蠢的王必然會認為所有魔女都是可怕的生物——更何況,喬瑟曾經救下過他的性命。
在曾經的救命恩人的煽動下,他會做出什麼是可以遇見的——所以才有了五年前那場為了污衊索菲娜而進行的審判,以及隨之而來的魔女禁令。
「那個還沒被我逮到的魔女,你要是做成人偶,也一定會很可愛吧。」
他停下了撫摸,拿出了那個徽章,並狠狠地盯着它看。
「可惜,你必須受到火焰的洗禮。唯有這樣子,才能為當年你們殺死我的父母而贖罪。」
床上的魔女依舊安安靜靜的,她們那永久的沉睡,是什麼都打破不了的。
然而那烈火中的靈魂,卻獲得了新生。
帶着仇恨,與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