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蛋……」

我被他从祭坛上救走,并一起逃到了圣湖边。

他闭着眼睛,躺在地上,就好像睡着了一样。我把他腿上的箭拔了下来,并脱下披风为他包扎。

为他包扎完,我摘下了我左手的戒指,把它丢到地上——它已经没有用了。

然后,我将右手掌心对着他,念出了那段晦涩的咒语。

来自始祖的奥秘在此刻发挥着它无穷的作用,我们的身下出现了一个魔法阵,那鲜血般的线条,闪烁着血红色的光。

这是,恶魔的魔法。

它改变的只有我,还有你,我将像索菲娜姐姐的结局一样,在第七天被烧死在祭坛上。

但你无法再一次救下我,我们不可能再相遇。

谢谢你,笨蛋,和你在一起的这七天,绝对是最美妙的七天。

我的眼泪如雨落月的雨水般,怎么也止不住。

风儿停了下来,我的感伤也戛然而止。

刹那间,我感到我失去了什么。

先确认一下吧,我叫莉娅,是一个魔女,倒在我面前的少年叫光,是外出历练两年后回国的冒险者。

我记得,我现在是正在旅行中,这里是我旅途的第一站。

我向上望去,夜空清澈而无云,那现在就是耀星月了。上弦月是瘆人的红色,孤零零地挂在那里。

我又看了看四周,这里有一个湖,湖面被血月的红光染成了扭曲的暗红色,就像血一样,而我们正在湖边的一大片勿忘草中。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里是圣湖。

是啊,我将这里选为我旅途的第一站,是因为我需要来到圣湖取回我的魔力,但为什么我现在会在这里,却不太清楚了。

因为我发现,我的记忆正不断地流失,心中的一个声音在一直提醒着我:「你的记忆正在不断地流失。」

但不知为何,我却一点也不慌乱,就好像是事先已经知道并且接受了的事情一样。我不想去探究为什么我的记忆会流失,也不想去找回失去的记忆,或者找出让我的记忆不再流失的办法。我只想坐在这里,一遍又一遍地回忆和他的这七天。

对我而言,这些记忆如繁星般璀璨,是我重要的宝物。

但与其说这些记忆是宝物,还不如说是捧在手里的沙子。在我细数着它们的时候,越来越多的记忆从我的指缝中溜走。

回忆了一遍后,我决定再回忆一次。

那么,再确认一下,我叫莉娅,是个魔女。倒在我面前的这个人是光,他是因为……因为什么才和我认识的呢?我……我们在这里,是因为……

因为什么?我和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知道,我这部分的记忆流失了,因为我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你的记忆正在不断地流失。」

但我不想理会这件事情,我现在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不断回忆,回忆着与他所经历的一切。

可是,这次我能想到的就没有那么多了,我只记得光是我在约瑟中遇见的一个人,我不知道我们这七天里发生了什么,但我的内心却告诉我,那一定是十分美妙的故事。

可惜,全都忘记了。

「是吗?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啊。」

我轻声地对着空气说出了这几句话。

「如果可以的话,真不想忘记啊……」

但命运之神可不会这么轻易地就实现我的愿望。

再回忆一遍吧,我叫莉娅,是个魔女。倒在我面前的这个少年,他叫……

他的名字是什么?

我认识他吗?

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在干什么?

我现在是在干什么?

我应该干什么?

……

我的脑海中顿时出现了一大堆问题。

我拼命地回想着,但是却什么答案都得不出。

我莫名其妙地哭了起来。

明明心中没有任何要哭的理由,但就是哭了。

「好奇怪……为什么?为什么止不住?」

我揉着眼睛,并没有继续哭下去的理由,但眼泪却还是止不住。

就好像,是为了缅怀着什么。

又或者说,这是我为了证明什么的存在而流的眼泪。

心中有种悲哀的感觉,就好像……

就好像我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

眼泪不断地从我眼中流出来,流过脸颊,打在勿忘草上。

让我哭个不停的,应该就是因为忘记了和他有关的事情吧。

我对着他哭了好一会儿后,才终于停下了哭泣,我回味着那莫名其妙的悲伤,又觉得鼻子酸酸的。

「我忘记的,是你吗?」

他的旁边有一支箭,而他的大腿已经被包扎好了,是谁帮他包扎的?

我伸手探了探他的呼吸,还好,看来他只是晕了过去。

确定他还活着后,我端详着他的脸。

虽说没有关于他的记忆,但是每当我看向他时,却感到了一种熟悉而安心的感觉。

「笨蛋——为什么我要叫他笨蛋?」

因为待在他身边的这种安心感,让我现在一点也都不慌张,就好像只要有他在,一切都不是问题。我甚至觉得,如果接下来暂时不会发生什么的话,就让我一直和他待在这里等他苏醒也不错。

但我明白,我们不可能再相见。

这时,一个穿着长袍的人走了过来,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她一步一步地接近我,走到我面前,看着躺在地上的少年。

「也许以后就见不到你了吧,小光……」

什么?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突然,世界在我的眼中开始旋转并模糊了起来,这是因为是失忆了?还是因为这个神秘人抱住了我?

不管是因为什么,我感到我的意识正在逐渐地远去。

这时,我的耳朵听到了一声叹息,有谁发现了我们吗?

一个人站在了我们的旁边,尽管我的头很晕,但是我还是认出了她。

她是玛娜,似乎是圣湖的守护者。

我并不想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子看着我们,我现在只想在晕倒前,靠在他的身边,因为这样子会让我觉得安心一点。

我挣扎着倒在了他的身上。

在意识还存在着的最后时刻,我似乎感到我的手正紧紧地扣住了什么。

也许,不可能的事情将要发生了……

而后,我的眼前越来越黑,意识越来越远……

——

在湖边,莉娅孤独地醒了过来,周围是无穷无尽的黑暗,没有一点点的光芒。

这里是哪里?

她坐了起来,疑惑地看着四周。

就在她茫然时,月亮出现了,而周围也稍微亮了一点。

她这才发现原来现在已经是深夜了,她在这里所能看到的,就只有面前的湖。湖边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

突然,空地上长出了大量的勿忘草。

它们挺立着,像是一个个英勇的战士。

莉娅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觉得很神奇。

她已经忘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里,然而她的内心却很平静,就好像,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她动了动手,觉得空空的手上,好像还残留着被握住的感觉。

周围的勿忘草开始化作点点的光,飘到空中。在月光的照耀下,这些光点如同一只只的萤火虫在空中飞舞,逐渐淡化,最后消失在了夜空中。

这本是十分漂亮的场景,但是等到这些光点都消失了,周围就变得有些诡异了。湖边那曾经有着大片的勿忘草的土地上已经是光秃秃的,夜已深,周围只剩下寂静。

月光逐渐地消失了,周围又暗淡了下来,就像舞台的落幕,留下的只有让人回味无穷的宁静。

莉娅闭上了眼睛,感受着这份宁静,而再睁开时,她已经坐在了七天前住着的旅馆床上——她刚从睡梦中醒来,那生长而又消失的勿忘草,就好像是梦中的景色。

她伸了伸懒腰,下床,洗漱,整理着装,吃早餐,然后搭上了前往约瑟的马车。

而同样的,光此时他正从七天前住着的旅馆中醒来,准备回到他的故乡——约瑟。

那个把光称作「小光」的人呢,则是苏醒后,在约瑟里毫无目的地游荡着。

很明显,他们都忘记了之前在圣湖边发生的一切。

在马车上,莉娅拿出了怀表看了一眼。

那里面的指针一圈圈地转着,恪尽职守地转着,兢兢业业地转着,按着工匠们的设计转着,就好像它们从未倒转。

又或者,它们的确从未倒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