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听我说。其实这几天我们的记忆都很混乱，正想着该如何是好时，你们就出现了。」
「但我的脑海里不断回放我们在天空之镜不断漫游的画面，最后一幕……」
尤莉安哽咽，黑发男代替她说出他们的疑惑：
「其实我们都记得，我们明明被白鲸吞噬了，但醒来后都好端端地在原地。」
布蕾和温蒂交换了个眼神，点点头。
我再怎么笨也觉得我们牵扯上了不对劲的事件。
但大概只有我不晓得其中的道理，布蕾这时提出想到外面走走的请求。随后我照着布蕾的指示下船。
「……这到底又是怎么回事啊？」我吞了口唾沫。
「卡雷亚，根据我的造物主那古老的神话当中，白鲸除了是生死者的领路人之外，还有一个特点。」温蒂将手掌心放置在胸口，一股红光微微闪亮。
「这只白鲸是神所豢养的神使，而牠的眼泪能够复活死者。」
我们三人稍稍远离前辈们的小船，他们用求助的眼神盯着这里看。
「这么说来……尤莉安他们其实已经死过一次了吗？」
布蕾摇头，「恐怕不只一次，可是我不晓得他们是怎么接触泪水复活的。」
「既、既然发生过这种事，那我们不能眼睁睁放着不管吧？」
毕竟他们是活着的人。
「不行，因为他们本来就是死去的人。」布蕾斩钉截铁地宣告。
「为什么？他们不是被白鲸吞下才死去的吗？」
「不是。卡雷，你刚才顾著说话都没注意看吧？尤莉安他们的手腕上都有一道刀伤。褐发哥哥是脖子。」
手腕的刀伤──这只会让我联想到那个可能。
「他们在这里困了恐怕不只三天，三个月都有可能。耗尽力气和粮食后，他们选择自杀。在临终前遇上白鲸吞下他们，但后面复活的原因还需要调查。」
「怎么会……」我抱着头紧咬下唇。
此时此刻，我的心情根本没有平复，那巨大的鲸鱼影子又倏地冲上镜面。
影子就像块巨大的面板笼罩在我们头顶，仔细一看，白鲸的身躯上充满伤疤。再放大看，清澈的眼睛里落满泪水。
泪水溅上前辈们的小船，好比瀑布般洒落。
接着，白鲸便张大嘴吞掉了小船。
「不──！」我伸出手大叫，但早就来不及了。
这一切都来得太过突然，刚才遇上的人接二连三在我眼前消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白鲸……」布蕾打开纪录簿，「原来牠的伤疤是从这里来的，『撞击著天空不断寻求解脱』就是指白鲸一直在自杀。」
但牠撞击遗迹所带来的痛楚使牠流下眼泪，正巧复活了前辈们，却在死亡后因为自己的泪水复活。
「所以，白鲸也死了无数次了才对。」
「神的举动，意外变成惩罚游戏了……」温蒂叹了口气。「妖鲸之泪会不会变成你们的神圣遗物呢？」
「如此珍贵的宝物一定会的。但白鲸其实不应该被生者所找到，牠也不该存在这里。」
布蕾握紧双拳，「白鲸本来应该是在彼岸引领死者转生，但因为这工作实在太无趣，所以选择撞击遗迹，却意外被自己的泪水带领到生者的世界。从艾默许的年代就一直在此岸生活着。
「牠重新制定了规则，只要来到天空之镜的探险家，必须和牠相遇才能找到出口。白鲸以此为乐呢。」
我聆听着布蕾的说明，保持著沉默。
「艾默许说：『牠本该一面聆听无数亡者的心声，一面在彼岸徘徊』就是这个意思吧。」
这时，我发现布蕾和温蒂往前了几步。
「妳们这是要做什么？」
「当我们知晓真相以后，就应该把牠送回原本的地方。」布蕾的脚下出现魔法阵。七彩的光线折腾我的双眼，狂风剧烈地甩动布蕾和温蒂的裙摆。
她抱起温蒂，随后一跃腾空飞到好几尺高的上空。
有如喷射机般，身子差点被波及而跌倒。
温蒂双掌凝聚出术式，随即出现了火球般大小的光球。那是战争用的毁灭术，光线发射出去足以涵盖整个鲸鱼躯体。
「卡雷，拜托你救出尤莉安他们好不好？」
我随手抓起我的匕首，光束贯穿白鲸的头部，刺眼的激光害得我不得不瞇起眼。暴风席卷而来，伴随着一股烧焦味。
当我再次睁开眼后，鲸鱼已经剩下一半了。直到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前辈！」我冲向前去，因为白鲸的身体正在渐渐淡去。
不行，尤莉安他们会消失不见的。
即使他们本来应该死去，但只是运气不好而已。尤莉安最后一次对我微笑，她是多么想再次跟同伴们探险啊。
我加快脚步剖开鲸鱼的腹部，血腥味扑鼻而来。「噁……」我差点就要吐出来，但勉强忍住。
「尤莉安！」
他们一定还没死，我伸手在尸肉里抓东抓西的。试图找到三人所乘坐的小船和人。
「……少年……」
「尤莉安，撑着点。」我循著声音来源踏进尸体里，在角落发现一只手臂沾满鲜血，上头压着鲸鱼的内脏。
施放完术式的布蕾和温蒂也跟著我帮忙把尤莉安等人拉出鲸鱼体内。直到确认过三人平安无事，才松了一口气。
白鲸在我们离开后身躯变消失不见，恐怕是回到彼岸的世界去了。
「真的很对不起……」
「救人只是小事而已，別放在心上。」我安抚尤莉安。结果她却搖着头，眼眶盈满泪水。
「不是的、不是这样……我们不应该太早放弃，我根本不该作出这种决定。」
她紧握左手腕上的疤痕，其余两名队员颤抖著身躯，低头默默不语。
「我们违背探险家的精神，居然放弃求生寻求了断。我怎么这么愚蠢……」
「大、大姊……这不是妳一个人的错。」褐发男道歉。
「我们都在守护著对方，谁也不想用任何一人的尸体当作粮食活下去。因为……大家都在珍惜著彼此不是吗？」
黑发男抹去眼泪。放弃求生的三人为了不让谁牺牲而选择同归于尽，这样违反求生原则的他们，情感更胜于性命吧。
白鲸消失后，先前的记忆象泉水般溢湧而出。尤莉安觉得过去的自己实在太过荒唐，而今日能意外获得重生的机会，让她抱着两人痛哭。
「从今以后，我不会再失去你们了。」
「大姊，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不会再逃避。」
「嗯……」尤莉安这时才终于破涕为笑，拍拍两人的肩膀转头对我们道谢。
「真的很对不起，添了许多麻烦。还有我要感谢你们。」
三人郑重鞠了躬，尤莉安牵起我的手。
「总觉得少年你的身上带有一股不凡的气息呢。看来你们或许能超越那个艾默许，到达最后的终点。」
直到再次重生的那一刻，人类才惊觉过往的错误。但照道理来说人只要死亡了就无法再重头来过。
温蒂面对人类反覆无常的心思，以及他们所拥有的情感，她那双本已死去的眼神顿时闪出温暖的红光。
「太好了呢，卡雷。」布蕾拍拍我的肩膀。「还有辛苦你了。」
她不顾沾满血迹握住我的双手。
就在众人陷入一片祥和的气氛中，忽然有道声音在脑海响起。每个人都像触电般回过神来，面面相觑。
一道细细的，却又低沉的吼音传来：「莫卡狄瑞克──神赐予吾之名。」
像中年男人的嗓音回荡在空气中，又像白鲸的身躯般淡去。
「这是白鲸的声音吗？」我问。
下一刻，本来风平浪静的天空此时射下一道轻浅的蓝色光术。在单调的世界中独立且显眼。
「这是白鲸先生特地为我们开启的通道哦。」布蕾笑嘻嘻地解释。
不过这通道大概永远都会存在，作为送走我们的离別礼。
我们同时朝着白鲸消失的方位深深鞠躬，尤莉安在即将分手时，从口袋掏出某样东西硬是塞到我手中。
「尤莉安前辈？」
结果对方用食指底在唇上，「离开之后再看是什么吧。」
「少年，接下来你们打算继续往下探险吧？底下就有泉水和正常点的景色啰。」
「哈哈哈、期待你们的表现，勇者们。」黑发男说。
「请问前辈们不下去了吗？」
尤莉安摸着下巴思索了好一阵子，「不了，我想我们有新的规划。总之我们得先回去向雪门会长打声招呼。之前就听说她把遗迹封锁了，看来回去会被她臭骂一顿呢。」
说完她露出苦笑，原来不是只有我们偷跑进遗迹。毕竟艾默许遗迹实在太吸引人了。
我一声不吭地跑进遗迹，回去肯定会被她钉得满头包。我虽然早就做好心理準备，但雪门可是个呛辣的女人，一想到我的脚底就窜起凉意到头顶。
「少年，你没事吧？」尤莉安的脸忽然凑近，「哎呀，脸这么红是因为看到我的盛世美颜了吗呵呵呵……」
尤莉安又摆出那副调侃我的态度。
结果被这样一弄，温蒂突然扯著我的手臂嘟著嘴说：「不要这样欺负我们的小队长啦。」
「温蒂……妳这是怎么了啊？」
「卡雷，快点离开这里嘛，我的肚子饿了饿了饿了！」
怎么连布蕾也大吵大闹起来啊啊。
三个女生在我身边绕着各说各话，耳膜都快破啦。
就这样，他们三人与我们道別后，转身就往梦幻帝国的入口走去。但那地方是个蜿蜒的可怕水道，没有小船要怎么回去呢？
「嗯？你不知道吗？水道旁边有个可供心脏病患者使用的阶梯哦。」尤莉安指著水道旁看起来非常不显眼的阶梯说道。
我们三人顿时傻住，等一下，我们该不会被虎克那家伙耍了吧！
「难怪……之前我上楼的时候明明是楼梯呢。」温蒂恍然大悟。
「这是在开什么玩笑啊啊！我差点就被吓死了耶。」
「我就说吧，少年你得再加把劲才行。──那就这样啦，真的很谢谢你们，有缘再见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