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那个只在晚上打工的？”中年男人阴着脸对江宇说道。
“是...”江宇低头盯着脚下的瓷砖，声音低了下去。江宇虽然没有直接和这个男人见过面，但也是经常别的员工那里听说他的事，他才是这个店真正的老板。
为了隐瞒江宇的未成年身份和不耽误他上学，店长对外都说江宇已经成年，而且家里有点困难所以白天还有另一份工作，打两份来补贴家用，店里其他员工也就接受了这个说法，但是老板这里店长知道这样说肯定不会同意江宇这种特例的安排，所以每次老板来视察时总是让江宇休班，避免两人碰面。
说来也巧，老板今天只是回店里来拿几瓶放在店里的好酒来去送礼，提前没有和店长说过就直接过来了，本来前后就是几分钟的事，要是江宇早一点来可以直接躲过去，再晚一点老板也就走了，可偏偏就让江宇正好赶上了。
“哦，只晚上来，嗯，可以，店长给你这么安排的？”男人冷冷道。
“坏了...”江宇心里暗道，他知道这事是店长瞒着老板的，现在迟到扣工资简直算是小事，不暴露自己未成年的情况才是头等大事。要知道不仅学校不让学生打工，连社会现在也是严禁店家雇佣未成年学生。店长因为和妈妈的关系才同意让江宇在店里打工而且也是小心翼翼生怕暴露，但是老板可是不会为一个和自己完全不相干的人承担这么大的风险。
所以要是暴露自己一定会被赶走，这样自己用以反抗的资金基础就完全丧失了。
江宇心里清楚，自己现在的状况已经是巧合中的巧合，就像行走钢丝，得以维持已是不易，这份坚持实在是脆弱的很，一个细小的差错就会全盘皆输。
“那个老板，我是白天有...”江宇想先岔开话题解释一下，毕竟店长帮了自己这么多可不能恩将仇报。
“你就说是他安排的吧？”老板粗暴地打断江宇，直接落下这么一句话。
“我...”江宇还想再解释一下，眼看自己被辞职已经是板上钉钉，那么争取最后不拖累店长。可是江宇也知道无论怎么解释都是苍白的，心里也是祈祷这位老板今天心情可以好一点。
“是我安排的，他家里有点困难，白天也要去打工，正好我和他妈妈也是朋友就让他晚上来帮个忙，正好也让他挣一点外快，算是做做好事吧。”帘布一掀，店长也从后厨走出来。
“店长...”秦依珊在旁担忧道，她可以算是局外人，自然看得更清楚。明白店长为了江宇选择承担责任，可是这样一来，店长他就不得不...想到这秦依珊不禁难过起来。
“原来是这样啊，小陈你真是心善，算了，本来我也不管店里的具体安排，你愿意就行，”老板听到店长承认脸色和缓一点，“不过，就算是只在在晚上上班也算是正式员工吧，这迟到...”说着眼瞥了江宇一下。
“当然，该怎么扣还是怎么扣。”店长淡淡地答应。
“好，那小秦啊，把那个考勤表拿过来，给他记上，”说完又看向江宇，“小子，就这一次啊，下次再迟到可以直接走了，明白吗？”脸上的那丝狰狞还是没有消失，说话恶狠狠地。
“嗯。”江宇低下头答应。
秦依珊不情愿的把考勤表拿来，本来是打算等老板走后就不给江宇记了，想着等过几天也就都忘了，谁知道今天这个家伙怎么这么心细。
老板从秦依珊手里夺过考勤表，从上面捋着找到江宇，“jiang...江宇，找着了在这，唉？”老板停下手里的笔发出诧异的声音。
“老板记完了吗，记完就先回去吧，马上就到高峰期了。”店长见老板又开始磨蹭起来，忍不住催起来，下起了“逐客令”。
“小陈啊，虽然我是不插手店里的具体人事安排，但是江宇的工资安排怎么也不合理吧，”说完就将考勤表撒手扔在前台上，回过头来看着店长。接着道：“也是，江宇家里有困难咱们给点关心没什么，特殊的工作安排我也理解，但是也不能影响咱们店里的公平啊，你看看，他一天只干其他员工三分之一的活却和别人拿一样的工资，这有点不和情理吧，小陈?”
秦依珊脸色唰得一变，她刚才没留心忘记考勤表上还有员工的工资细则。江宇的基础工资和其他员工一样是店长和她努力争取的，部分员工也议论过，但是为了同时考虑公平，作为代价江宇不会有提成和福利，这才让争议平定下来。主要是因为这里的员工收入大部分来自提成和福利，基础工资只占很少一部分，所以才同意下来。
“是这样的老板，这个只是基础工资，不是他的总工资，他晚上来只是来帮个忙，所以没有给他算提成，这样算是给他一个保底工资，其他员工也是同意的了。”店长用手指着江宇的那一栏仔细解释道。
“这样啊...”老板瞥了瞥江宇，“那他具体来干什么活？小秦。”
“...啊，帮忙上个菜之类的...”秦依珊突然被老板问道，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可话一说出口她就后悔了。
“嘿，你看看，小陈啊，就算我不管这个具体管理也是知道的，这个提成是只有服务员才有吧，他...江宇是吧，来了只干传菜的活就该没有提成啊，咱们店里的好像也不缺这么一个传菜的吧”老板声音突然严肃起来。
“话也不能...”
“这店算我的吧？”老板走到店长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
“好了好了，既然这店算我的，那我的钱也未免太好挣了吧，我看不如改改，”老板拿手指着江宇，“咱们店里的厕所一直是请保洁来干，我早就想减掉这个开支了，现在情况正好，就让他来干吧。”语气里好像这件事已经定下来了。
江宇看着面前两人在为自己的事不断争论，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去争取什么，他就和早上他在马路旁等着人来雇的劳力一样，给多少钱要多少人，这些哪是他们能争的。
“你觉得怎么样啊，小伙子？”老板转过头面向江宇，脸上满是关心的笑容，江宇觉得这温和比刚才更可怕。
“我...平时在家还真是没干过，不知道能不能干好呢。”江宇勉强挤出一个笑脸，微微低下头回道，好像接的不是去刷厕所的活，而是去当经理。
“那你要好好干啊，要知道你这个工资拿到外面来的人也不少，况且这也不差你这个人。”老板说着给江宇整理了一下衣领，“嘿，无论在什么地方都要体面，这样饭店才能在细节取胜嘛，你说是不是，嗯小伙子真帅。”整好后拿起放在前台上的公文包，就准备离开。
“哦对了，”快到门口时老板又转过身来，说话时还不忘捋了一下头发，他现在心情不错，刚才在店里那种别人听从他的感觉让他很是受用，“小陈啊，过几天的那个饭局别忘了，咱也不能老想着帮人不是吗，挣钱还是不能少啊。”
“没忘...”店长见老板从门走出去，狠狠地啐了一口，“还真当自己是个老板了，爆发户罢了。要是我有钱怎么会...可恶。”不知怎么的，店长才燃起的怒火又骤然灭了。
“对不起店长，都是我的错。”江宇不知道店长和老板之间有什么矛盾，但他清楚自己连累店长了，心里满是愧疚。
“没事江宇，反正这事也不可能一直瞒下去，暴露了也好，”店长拍了拍江宇的肩膀，表示不要介意，“还有啊，刷厕所的事你不用...”
“请让我来吧！”江宇坚定地说。
“哎呀，小宇你还真听他的啊，听我的不用管，你让他随便...”秦依珊从旁说道。
“不，请让我来吧，不能再让店长为难了。”江宇拒绝了秦依珊的劝阻，眼神里满是坚定。
“你...也是，”店长仿佛想起了什么，接着叹了一口气“这点你和你妈妈真像，行，那你就先干着吧，传菜的事你先别管了。”
“谢谢店长。”江宇说完就准备去更衣间换衣服了。
店长走到门口，望着前面川流不息的车辆和与往常一样的霓虹灯，他感觉一种落寞沉重的压在他的身上。
“舒琦，其实我和你一样啊...什么也抵抗不了。”
....
....
江宇回到家时时间又快11点了，只是更加不堪，劳累的同时自己还带了一身的消毒水和樟脑味。
本因感冒就已经无力的身体现在更加疲劳，只想赶快睡觉。
江宇强忍着困意来到卫生间，谁知道电话突然响了。江宇只好又拖着脚步走回去，拿起手机一看上面显示着“姑姑”。
“喂，有什么事吗？”江宇接起问道。
“还没睡吧，我就知道，”电话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也没什么事，就是问问你现在过的怎么样。”
“还行。”
“骗谁呢，听声音是感冒了吧，昨天淋得雨？这么晚没睡怕是打工才刚回来吧，我说——”
“有什么事吗？”江宇冷冷打断地说道。
“好，我知道我一说你又不愿意了，但是姑姑再跟你说，你这样不是事啊，早晚要回来的，你干嘛和自己过不去呢。你看看谁还和你一样啊！”
“......”
“你...唉小宇啊，我知道你不愿听，和你妈一样。舒琪当时也是非要出来到城里去，我怎么说她都不听劝。可是你看看，怎么样了，出来没几天老公就跟别人跑了，离了婚自己带孩子，没什么文化也是找不到什么工作最后...我说的有些过了，但是也是担心你啊。”电话那边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你一个人在外面万一...”
滴——江宇一下子就将电话挂了。
电话挂掉后屋子里一阵寂静。他真的不想再听了，这样的话他已经听了无数遍。
老实说，他在妈妈还在世时就知道这些，是从别的亲戚那里听说的。
妈妈在离婚后时常有人来家里，嘴上说着是来关心一下妈妈和他，其实每次来话题都围绕着让妈妈跟他们回去。
“回去...妈妈你当时也是这么艰难吗，原来坚持到底...是这么困难啊。”江宇瘫坐在地上，背靠在墙上倚着，脸上不觉滑下一行眼泪。
其实，这种电话他接到不知一次，只是...只是今天听来有些不同。想起今天的遭遇，江瑶的伤心，店长的难堪，自己的无力，一幕幕闪在眼前，死死地缠住他。江宇艰难地站起来，他想到自己书桌那里去，抽屉里有他妈妈相片，他真想在看看。
可就在他到书桌时，忽的发现桌子上摊开的书，他想起来明天老师就要收作业了而自己一点也没做，册子上满满的空白。
“当——当——...”表敲响了，新的一天到了。满屋子的消毒水味刺激这他的鼻子，原本就因感冒而发肿的喉咙更加疼痛。
“啊啊啊——”江宇哭出来声来，可立马旁边的墙传来“砰砰”的声音，让江宇生生地压住自己的宣泄。房子隔音不好，要是大声哭出来会影响到邻居。
江宇接着躺着地上，哭声随着转化为蜷缩在地上痉挛，抽搐着，狠狠地吸气来满足自己的呼吸让自己不至于昏过去。
“啊...呜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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