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杂的议论不断钻进我的耳朵，好烦。
大厅里，我看着眼前来吊唁的客人，一位接着一位得从我面前走过。
他们都穿着同样黑色的衣服，和周围苍白的墙形成强烈的对比，从远处看，好像是在白色的背景上行走的阴影。
我也在其中，而且是在靠前的位置呆呆的站着。
因为今天死去的人是我的母亲。她刚刚四十，我十六岁。
我身后是妈妈的亲人，在前面接待客人的那个男人，是妈妈的前夫。我该叫他父亲吗，虽然在血缘上讲是这样没错，但我根本不想这样叫他。他在我出生前就已经和我妈妈离婚了，而检查出我的存在是在离婚之后。
我的诞生像是一个意外。
可妈妈还是不管家里面的想法将我生下来了，也没有选择回老家生活，而是选择一个人在这个不大的城市中独自生活并且将我抚养长大。
妈妈没什么文化，自然也找不到什么好的工作，起早贪黑得生活依然过得很清贫。
那段日子在当时看来真的没什么可珍惜的，可是做饭、吃饭、洗衣服、睡觉这些平平淡淡的日常在现在回忆起来竟是这么宝贵。
我缓缓抬起头，看着前面被花圈拥簇着的棺材，仪式还没完，妈妈的脸还露在外面。
看着妈妈脸上在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白发，胸口狠狠一紧，情绪从脚底一下子冲到了喉咙，像是有什么东西卡在那里，呼吸都感到了困难。
但到最后，眼泪到底也没有流下来，妈妈是不希望我哭的。
大概是注意到我的情绪，后面第一次见面的姨母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头，但并没有说安慰我的话。
我感受到她犹豫的目光。过了一会，她才换换开口道：“孩子...那个...，你的中考成绩出来了。”
我才想起来中考这回事，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问道：“中考啊，怎么样过了吗？”
“过了，你考进市一中了，但......”
“有什么问题吗，不是过了吗？”我已经尽可能的表现出高兴了，但想来一定假的很。
姨母脸上露出难为的表情，说道：“是这样没错，但你要知道...，就是——家里没有人可以在市里照顾你，你要是在市里上学那就只有你一个人了，想着实在是太不放心，所以......”
“......”
“我问了一下，虽然你的成绩在市里不算太好，但进咱们县里的高中是没问题的，你到县里来上学我们也可以照顾一下你。虽然是县里的高中，但教学不比市里差，以后考大学照样是可以的。我想要不直接在这上学得了。你看怎样啊？”姨母一口气说完了，然后等着我的回答。
我回头看了看后面之前未曾谋面的亲人，想到，他们为妈妈的死而伤心，但可有人为我而难过吗。只有...我突然很想念和妈妈的那个小窝。
家在那不在这。这里不是我的容身之处，那里才是。
我要回去。
“我...不了，好不容易考上了，就去看看吧，我...妈妈生前一直希望我能考上市一中。”我想婉言拒掉。
话音刚落。“不行！”一个威严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是他——我的父亲。他很高，一下子挡住了我。在他的影子里我感到一阵烦闷。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你凭什么给我做决定？我想。
“太危险了，一个孩子怎么能让他一个人从市里生活。”
“我十六了....”
“你就是十九也不行，一个人太危险了。”
“我妈妈一直.......”
“舒琦生前就一直担心你，你还想她死后还担心你吗？能不能懂事一点啊！”
“我......”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了。
“行了，就直接转了吧。我给他办的，交给我吧。”他对旁边的姨母说。
“我...我妈妈怎么想的你怎么会清楚！我要怎么干又和你有什么关系！”原本卡在喉咙里的情绪一下子从嘴里喷了出来。
“你妈没了，没有我这个爸你怎么活。”
“没有你这个爸，我照样能活！”情绪就像洪水一样，根本停不住，而且渐渐上涌，视线也模糊了起来。
也许是大脑在这一刻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吧，又或者在那一刻我已经成为了另一个我。
我上前一步，站在了妈妈棺材前面对着大厅里的所有客人和所谓的亲戚。
“你们真的不用这样的！之前没有你们，我们能活，之后没有你们，我照样能活！你们谁也没资格管我！”我用手指从左到右指向所有人，嘶吼但稚嫩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
大厅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了我。
......
没有你们我照样能活！
妈妈，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我一个人也能活下去！
故事就这样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