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没猜错吧?”

“明明不注意到这种事也没关系。”

T小姐又将两块巧克力拼起来放在了一旁,她的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由干枯植物编制而成的小桌。

“想不注意到也不行啊,因为我大概见过阿喀琉斯……”

我记忆中的阿喀琉斯,是一个成年人。而T小姐当年未完成的巧克力,正是因为突然生下而终止的……那么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巧克力还没有送出去呢?

答案有很多种,但我却忍不住朝着这个方向联想——T小姐是受到惩罚而被变成了人鱼,被禁锢在了海里……否则的话,以她的性格肯定会在陆地上睡觉的。至于惩罚的理由的话,应该是因为她违反了神界的规则,与人类相恋并结合。

“那孩子过得还好吗?”T小姐问道。

“我不知道……”我如实相告,因为我失去了一部分记忆。

“这样啊。”

“不过,长得还挺帅的,头发是红色的。”

“和他爸爸一样啊。”T小姐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嗯。”

然后,T小姐便没有再开口了。

如果我的推断是正确的,T小姐大概从阿喀琉斯出生后不久就没见过他了。明明可以多问一些问题的,却因为顾忌我而只问了这一句吗?

虽然我与T小姐接触的时间并不多,但她却已经给我留下了总是在笑的印象。而一旦她这种性格的人沉默了,就会有一种连空气都停止流动的感觉。

但正是由于被这种近乎凝固的空气所包围,我反而变得更加在意了。

“所以,”T小姐打破了沉默,“我们来吃巧克力吧!”

伴随着T小姐充满活力的声音,巧克力又被掰成了两段。

“为什么又绕回来了啊?”

“诶?小弟弟你不喜欢已经生过孩子的女孩子亲手做的巧克力吗?”T小姐一脸茫然地问。

“不是这个问题吧?还有你的定语好长啊……”

“加个书名号就能出版了哦,我男朋友告诉我的,嘿嘿嘿。”

T小姐大概是有不愿意提及的理由,所以岔开了话题……但是我,还是忍不住将话题带了回来——

“既然连对方说过的这么无聊的话都能记得,T小姐一定很想念他吧?为什么不把巧克力送给他呢?”

“那是……因为……”T小姐有些闪烁其词,“总之就是不可以……”

“因为被困在这里了吗?”

“差不多吧……”

“那我帮T小姐送给你男朋友吧?”我试探地问道,“考试结束后,我会回到神界一次,应该是顺路的。”

“……”

T小姐沉默了,露骨地移开了视线。

“是规则的问题吗?无法从这个考场中带走东西吗?”

“不是……不是这样。”T小姐失落地说,“珀琉斯他,大概不会想要吧。”

“不想要?”

T小姐的回答有点让我意外,不过能明显感觉到她的态度转变。

“像我这种,不称职的女神,不会有人想收到我的巧克力吧。而且……他已经没有办法收了。”

“诶?”

他死了吗?因为身为人类却和神相恋所以受到惩罚死去了吗?

“他没死啦,小弟弟你的表情好好笑。”

“啊?我没那么想……”我撒了个谎,要不然有些尴尬。

“他只是被变成了其他动物,因为我的关系……都是我的错。”

“变成其他生物……唔……”

我的头突然好痛,脑海中又开始闪过各种奇怪的画面……锋利的爪子……粗壮的尾巴……以及瞳孔中有着字母T形状神印的黑龙。毫无疑问,这些都是我的记忆,但我却没有办法将它们组织起来……

“小弟弟你没事吧?要不要吃点巧克力……”

“不要若无其事地推销巧克力啊!只是刚刚有点头痛,已经没事了。”我追问道,“T小姐你的男朋友是不是被变成了龙?”

“嗯,有这个可能,当时我分了很多魔力给他,免得他变成弱小的动物。”

“原来如此……”

不会错的,我记忆中的那条黑龙应该就是T小姐的男朋友,虽然我还没能完全想起来,但是我却有这种感觉。这样正好,那就没有关系了,又不是狗,为什么不能吃巧克力?

“所以,”T小姐打断了我的思考,“我们来吃巧克力吧!”

“把没能送给男朋友的巧克力,拿给其他男生吃是非常失礼的事情。”

“……”

“我帮你,把它送给你的男朋友吧?T小姐。”

“你在说什么啦,小弟弟。我本来就没打算送给……珀琉斯。”T小姐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我只是……想把没完成的事情完成罢了……”

T小姐在说谎,世界上不可能有仅仅为了做巧克力而做巧克力的女生。而且我也可以肯定,她的心中依然有着她的男朋友珀琉斯……否则就不可能在礁石上滔滔不绝地说着那个人。

“只是做出巧克力,就算完成了吗?这真的是T小姐想要完成的事吗?”

虽然我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但我决定在这里推T小姐一把。

T小姐低头看着手自己中的巧克力,轻声地说了一句话——

“但他已经不喜欢我了。”

“诶?怎么会……”

这完全是意想之外的情况,我还以为T小姐会以对方已经变成龙为由再度推脱,结果却是这样……他们分手了吗?T小姐在回忆时,脸上明明都是幸福的表情。

“毕竟是我害的,让珀琉斯变成了动物……他肯定恨死我了。”

“那是神界的规则,并不是T小姐你的本意吧?”

“可我明明是神,却没有自觉,连累了他,害得他变成了动物,失去了自由。”

“但这也不是你的错……”

“我不该喜欢上他的,他心里肯定也是不情愿的,因为我是主人所以才……”

“不,那应该不至于……我觉得T小姐这样的女生,是不可能有男生不喜欢的。”

嗯?这话好像有点怪怪的……希望不要被T小姐误会,我对她可没有什么看法。

“不用安慰我啦,小弟弟。”

“我没有安慰……嗯?等等……”

从T小姐的话来看,她男朋友讨厌她这件事,完全是T小姐自己的想象吧?

“怎么了?”

“T小姐,你只是害怕被讨厌吧?你男朋友本人并没有说过吧?”

“虽然是这样没错,但是珀琉斯他肯定……”

“没有什么肯定,只要他本人没有那么说。”

“但是都是我害的……我不该喜欢上他。”T小姐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明明是那个变态先喜欢上T小姐的!”

我失去耐心了。不是对T小姐失去耐心,而且失去替一个素未谋面的大叔维护形象的耐心。

“诶?”T小姐显然对我的话感到吃惊。

“正常人怎么可能去收集异性的袜子啊?他就是个变态!”

没错,我指的就是那件名叫“多里斯”的潜水服,它的原材料正是T小姐的袜子。T小姐的男朋友,正是因为喜欢T小姐才会做这种奇怪的事……对于这个行为本身,我虽然能够理解,但无法接受。简直就跟舔喜欢的人的竖笛的小学生一样幼稚,但这个变态行为确实能够说明一点——

T小姐的男朋友,那个叫珀琉斯的人类,他是自己喜欢上T小姐的,而并没有任何强迫的成分。

“是这样吗?我还以为是人类的习惯。”

“不要随随便便拿那个变态代表人类……唔,抱歉……一直说T小姐的男朋友是变态……”

“没关系,珀琉斯他好像喜欢被骂,我每次骂他都会很高兴。”T小姐回忆道。

“……”

“我还以为是人类的习惯。”T小姐又重复了一遍。

喂,人类的形象都快被这个程序员大叔毁了啊!

“咳咳……总之,T小姐的男朋友,绝对是喜欢T小姐的,这一点我可以肯定!”

“真的吗?”

“真……大概吧。”

不要用那么无邪的眼神看着我,我会动摇的……虽然我基本上有足够的把握了。

“是那样吗,太好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小弟弟。”T小姐看起来很高兴,但却有些不自然。

不对!

T小姐的确很高兴,这不是装的……但是这不对,她是因为认为我在安慰她而感到的高兴,她并没有真正接受我的说法。

好难受,我的胸口好痛。

T小姐的笑容,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是属于我的。

我无法接受……即使是多管闲事,也要为她做些什么。

“T小姐,让我帮你把这个巧克力送给你的男朋友吧?”

“……”

“如果T小姐不愿意的话,那就送给我吧,我很想要已经生过孩子的女孩子亲手做的巧克力!”

我到底在说什么啊!总之这一次,我抢在了T小姐推辞之前,将巧克力从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她身边拿走了。

我的目的很明确,只是希望T小姐能完成她心中真正所想的事,由我来为她突破枷锁。

“嗯……”T小姐犹豫了一下,“可以哦,那就麻烦小弟弟你了。”

“事情如果只做了一半,就没有任何意义,不是吗?”我原封不动地复述了T小姐说过的话。

“说的也是,小弟弟你自己也是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