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里姐？”有人在呼唤我
“嗯？”
“美里姐，醒醒啊。”
“唔……”我揉了揉眼睛问，“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地球。”对方以熟悉的玩笑话回答了我。
“啊，是你啊，小西奈。”我认出了对方。她是西野的妹妹西奈，我们三人是青梅竹马，我一直叫她小西奈。
“请不要随随便便坐在别人家门口打瞌睡。”小西奈有些不高兴地说。
我想起来了……因为遇到了一些小问题，一时情绪低落，所以习惯性地到了西野家，想要欺负他出气一下。西野不太受异性欢迎，就算是圣诞节也不会外出，所以这种时候肯定在家——
如果西野还在的话。
“有事进屋再说吧，外面有点冷。”小西奈见我还没起身便催促我。
“说的也是，我的屁股都坐痛了，强烈建议小西奈你们给家门口的台阶铺上加厚的地毯。”我一边说一边伸出了手，示意小西奈拉我一把。
“如果美里姐你送一张的话，我可以考虑一下。”小西奈伸出了右手。这时我才注意到她的左手正提着一个购物袋，里面似乎是鸡蛋。
“圣诞礼物不是早就送过了吗！那么多薯片呢！”我借着小西奈的手站起来身，总觉得她好有力气。
“那个早就吃完了，所以不算。”
在我起身让开道之后，小西奈便上前打开了家门。
“今天怎么这么迟？我记得初中部应该也只用上午去学校吧？”我问。
“留在学校练了一会儿箭，而且也不用急着回来给哥哥做饭。”小西奈轻描淡写地说。
“这样啊，说的也是……”我附和道。
小西奈好坚强啊……明明才过了半个月。而我至今还难以接受，西野已经不在了这件事。
“一起吃晚饭吗？”小西奈突然问，但随后又改口了，“不……还是算了吧，美里姐大概之后要去参加班级的圣诞派对吧。”
“没有的事，今年圣诞节派对取消了……唔，还是沙发舒服！”我不客气地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因为西野的事，取消了。”
“因为一个本来就不参加的人而取消了派对？”小西奈打开了冰箱，似乎正在确认食材。
“其实班级活动一直都有邀请西野的，只是他不想去而已。”
“有区别吗？只不过是本来就不会参加派对的人变成了无法参加派对的人，不论哪种情况，大家都不会在派对上看到哥哥。”
“当然还是有区别的，看不看得到是一回事，存不存在又是另一回事了。”我打开了电视机。
“观测不到就是不存在。”小西奈说。
“那是什么歪理……”
“量子力学。”
“胡说的吧，按照这个说法，只要看不见的话，裙子里面什么都不穿也没关系咯？”
“不愧是未来的轻小说家，什么话题都能变成变态的话题。”
“你对轻小说家是不是有什么严重的误解。”我反驳道。
“随便说一下，刚才美里姐在门口的那个姿势……我看到了，有穿。”
“……”
“所以，那就一起吃晚饭吧。”小西奈似乎打算结束话题，因为她已经确认完了食材。
“好啊，过一下只属于我们的圣诞节。”
“我先做饭了，美里姐你自便吧，反正家里你也很熟悉。”
“你就这样对待客人？”我挖苦道。
“美里姐就坐着等吃的，有什么资格说话。”
“好好好，”我说着向厨房走去，“我来一起帮忙……”
小西奈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面向我做了一个双手交叉的手势然后冷冷地说：“厨房不是玩的地方。”
“我也会做饭好不好！”
“以牺牲厨房为代价的做饭不能算做饭。”小西奈再次抗议。
“算了，就让你好好表现吧。”我回到了客厅。
小西奈没有再说话，而是专心地准备晚餐。
我是知道的……小西奈在初中部是很受欢迎的，即使是高中部也有不少男生喜欢她，但是不论任何节日，她都没有接受过别人的邀请，总是默默回到家中，陪着西野……陪着自己不受欢迎的哥哥……
看着小西奈认真的身影，我的心中再度产生了西野是笨蛋的想法。明明有着这么体贴的妹妹，西野却经常抱怨不知道怎么和妹妹相处。
我给自己泡了一杯茶，看着电视中无聊的节目来打发等待的时间。
……
“好普通哦。”我对桌上晚餐如此评价。
“那美里姐想怎么样，这块牛排还本来不想做的，因为美里姐喜欢吃牛肉我才做的。”小西奈冷冷地说。
“我只是没在圣诞节吃过这么普通的饭菜。”
“哥哥和我一直都是吃这样的饭菜的，我们家基本不过节日。”
“嗯，这样啊……”我一时语塞，因为小西奈的话。
还是结束这个话题吧。我不客气地吃起了小西奈做的晚饭。虽然以圣诞节的标准来说显得寒碜，但客观来说小西奈的厨艺还是很不错的。
“对了，我投稿的轻小说今天有回应了，编辑说可以发布。” 我对小西奈说。
“是吗？恭喜。”小西奈一边吃一边不带感情地祝贺道。
“但是，发生了点小问题……”我说。
我正是因为这个小问题，才一时情绪低落，习惯性地想要找西野抱怨，回过神才发现……
“什么问题？”
“编辑让我改书名。”
“这没什么问题吧。”小西奈不在意地说。
“当然有问题啊，那可是我想了好久的书名，结果编辑却说……不够吸引人……”我抱怨道。
“合理的判断。”
“我当然明白……可是，还是觉得不舒服，原来那个书名我还挺喜欢的。”
“那就改回去。”
“来不及了，我已经同意修改了。”
“那就接着写。”小西奈给出了无比冷淡的反应。
“说的也是。”
话题终止了，变成了安静的就餐时间。餐具与餐具之间碰撞的声响显得格外清晰，这是令人窒息的宁静。
“你什么都不问吗？小西奈。”我还是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是想说哥哥的事吧。”
“嗯……是关于西野的事。”
“美里姐你红着眼睛在别人家门口睡着，怎么想也不可能是书名被改这种无聊的小事吧。”
“你为什么什么都不问……关于西野的事……关于西野的死。”我的声音在颤抖。
“那是哥哥自己的选择，和谁都没有关系吧。而且事情的经过白石前辈已经跟我说过了。”
“白石那家伙……那他一定没有说……那天是……是……是我让西野去……买蜜柑的吧……”我几乎是强迫自己说完了这句话。
“确实没有说。”小西奈反问道， “有关系吗？”
“……”
“哥哥搞不好是看到河里有在洗澡的女生就跳下去了，毕竟他是笨蛋。”小西奈为了开导我，竟然开始说西野的坏话。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谁知道呢。”
“我从以前开始……就仗着西野他不受异性欢迎这一点，仗着自己是他唯一的异性朋友这一点……让他帮我跑腿，让他帮我做作业，让他帮我值日……”我想要道歉，想要忏悔。
我真是自私，为了让自己心里好过，就依赖了小西奈，
“这种程度他是不会在意的。”小西奈说，“美里姐你没必要放在心上。”
“……”我听到了我想要的回应，心里却变得更难受了。
“但是，”小西奈突然说，“可以的话，请不要忘记哥哥。”
“怎么可能……会忘记，人类并不是那么无情的生物。”我对小西奈说，“嗯，对了，有个东西必须还给小西奈……”
“什么东西？”
“是这个。”我从自己的领口中掏出了一串项链。
严格来说，那并不是一串项链，而是用绳子打结所做成的线圈，最中间的项坠实际上是一枚简陋的玩具戒指。
“原来，在美里姐那里啊。”小西奈认出了这枚戒指。
“嗯，在我这。”我将它递向了小西奈。
“哥哥给你的吗？”小西奈没有接过戒指，而是对我发问。
“不是的，其实是我抢过来的……从西野手中。”我支支吾吾地回答。
“……”小西奈一言不发。
“那是小时候的事，当时西野很宝贝地拿着它，我就想欺负他一下……”
“美里姐知道这个戒指是什么吗？”小西奈问。
“是什么？”
“是母亲留给我们的。母亲说过，等哥哥成家后一定要把这个交给哥哥的妻子。”
“诶？这个？”我有些惊讶。
我一开始就知道，这个东西应该对西野很重要，否则当年他也不会那么宝贝地拿着它。但是我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玩具戒指居然会是西野母亲的遗物，而且还要这么重要的含义。
“如果没将这个给哥哥的妻子，那么他们一定会离婚。”
“……”
“母亲说这么说的。”
“应该是开玩笑的吧……”
“美里姐还是留着吧。”小西奈把戒指推回了我这边。
“可是……”
“反正也没有其他女孩子会喜欢上哥哥，至少把它交给能和哥哥做朋友的美里姐吧。”
“我还是觉得不行，既然是这么重要的东西。”我又将戒指推向了小西奈那边。
“……”小西奈沉默了。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不起，小西奈，我真的没有拿着它的勇气，也没有那个资格。
“你讨厌哥哥吗？美里姐？”小西奈突然问。
“为什么要这么问……”
“讨厌吗？”
“不算讨厌吧。”
“戒指就先放我这里吧，等美里姐想要了再来找我吧。”小西奈接过了戒指。
“……”
“但是，相对地，请不要忘记我哥哥。”小西奈再度强调了这件事。
“怎么可能会忘记呢？”我反问道。
“那就好。”
哪怕小西奈没有提出这种请求，我也不可能忘记西野的……
那之后，直到晚餐结束，我们都没有说话。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至于小西奈则是很少挑起话题的那种性格，能和我说这么多话只是因为我们是青梅竹马而已。
“我来洗碗吧。”我对正在收拾小西奈说。
“我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这边就麻烦你了，美里姐。”小西奈一边说一边走出了厨房。
“我好歹是客人……”
“吃了别人的，就该干活。”小西奈甩下这句话后便走了，我知道她其实是要做的家务，毕竟这个家一直都是她一个人在打点。
虽然我不是很擅长做饭，但是洗碗什么的自然数不在话下。
“嗯？这是什么？”我问道。
在厨房里，有一份用透明罩子罩起来的蛋包饭。因为小西奈并不在场，所以我的提问变成了自言自语。
在我洗完碗之后，小西奈说她今天练习有点累，于是我便自觉离去让她早点休息了。
“那我先回去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找我，反正就在隔壁很近。”我在门口说。
“暂时没有。”小西奈说。
“晚安。”我对小西奈道别。
从屋外我可以清楚看到，小西奈并没有关上客厅的灯上楼去休息，仿佛还在等待着某人一样……
我知道，西野不在了，最难过的人应该是小西奈。而西野还在的时候，最担心的人也是小西奈。
放心吧，我会经常来的，我会把小西奈当成自己的妹妹的。所以——
晚安，西野……祝你在另一个世界做个好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