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的主人颇为瘦弱,他有着一头打理得算不上多么精心,但乍一看却还是非常顺眼的黑发。除此之外,他的五官轮廓也十分清晰且清秀。绫野 祭在看清声音主人的同时,也辨明他的真伪。所以,她后退了一步并拾起了一根金属片。

“我敬佩你的勇敢,要知道,你是第一个敢于用垃圾来对付我的人类。”

一脸无奈的少年拨乱了自己的头发,他穿着一套陆赟轩绝买不起的华贵西装。伴随着他的一声响指,黑暗中也燃起了一点幽光。灰蓝色的鬼火将少年的面容照得更为苍白,游刃有余的表情确实与陆赟轩有着那么些神似,但绫野 祭非常清楚,无论陆赟轩如何怪异,他的面容上都不会挂有如此邪恶的笑容。

“不,你搞错了。”

将金属片调转方向的绫野 祭将其对准了自己的脖子。而对此举动并不意外的少年则耸了耸肩,也是长叹一口气后,他才缓缓讲道: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自戕性命意味着什么,你威胁不到我,绫野 祭。”

话音未落,少年的瞳仁便骤然收缩,有着一对深紫色蛇眼的他展露出了难以置信的压迫感。那锐不可当的目光仿佛能撕开一切心理防线,仅需一个眼神,他便吞噬了绫野 祭所有勇气。而伴随金属片的落地,绫野 祭也由此瘫倒在地。

“你变弱了,上次见面的时候,你脑海里还是一片空白,可现在……”摇了摇脑袋的少年似乎对绫野 祭的状态很是不齿,“你有了回忆,而且还是些难以抹去的回忆。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我亲爱的绫野 祭同学。”

“你没资格对我评头论足。”

纵使自己的勇气所剩无几,绫野 祭还是正视着那个犹如怪物一般的少年。她告诫自己,比起恐惧,自己更该仇恨他。是他促使了自己的诞生,也是他迫使自己的人生黯淡无光,而现在他又要来夺走属于自己的一切。

“哎呀,哎呀,你看看你都学会了些什么。装模作样、自欺欺人,自怨自艾的同时又有些自命不凡。”故意将音调拉长的少年显然是在试探绫野 祭的底线,但还没轮到后者发怒,少年便率先道出了结论,“人偶不需要这些,不是吗?”

歪着脑袋的少年微微扬起嘴角,也是在这一瞬间,那些位于绫野 祭身后,同时也藏匿在每一道阴影下的怪物纷纷扑向了她。这些怪物并非实体,可当它们扑向少女的时候,莫大的恐惧还是席卷了绫野 祭全身。

“人偶就该按照操纵者的剧本好好演出,而在演出落幕后,人偶也得欣然接受那个命中注定的结局。”抵御着怪物侵扰的绫野 祭不由得逃向了靠近光源的地方,殊不知,少年早在此恭候多时,“被抛弃、被分解……再然后,被人彻底遗忘。”

“闭嘴。”

满是愤恨的目光只会让少年更为起劲,索性制出一张椅子,坐上去的他也随之翘起了二郎腿:

“针锋相对并不有助于我们相处,我建议你还是端正下自己的态度……”即便捂住耳朵,绫野 祭依旧能听到少年的话语。不光如此,在冷嘲热讽自己的过程中,少年的声音也变得越发清晰与响亮,“毕竟,我们之后还要‘同居’很长一段时间。”

经由少年这么一说,绫野 祭才意识到自己还留有一手。刚忙取下随心携带的吊坠,在将其打开后,一颗药丸也出现在了绫野 祭的面前。

“拜托,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临阵脱逃?”

少年的紫色双眸中满载对自己的不屑与鄙夷,就这么闭上双眼,无视少年讽刺之语的绫野 祭也做了一番权衡。吞下这个药丸确实能暂时摆脱梦魇,但与之一并而来的药效也会让自己再度沉沦。就像少年所说的那样,逃避已成了自己生活的一部分。绫野 祭比任何人都清楚手中的药丸不但会消磨自己的意志,更会一点点吞噬自己仅存的勇气……

“想通了?”

取出药丸的绫野 祭并没选择将其吞下,相反,松开手的她仍由其落入脚下。就这么踩上一脚,看着变为齑粉的药丸,绫野 祭也将目光对准了那个紫眸少年:

“决一胜负吧,大蛇(Orochi)。”

这个世界烂透了。

如果要让百目鬼 楔评价这个世界,那这话可谓是他肺腑之言。他活得不怎么好,当然,也说不上多么糟糕。自百目鬼 楔懂事起,他便意识到自己的人生早在他人的掌控之中。有着一半妖怪血统的百目鬼 楔既无法融入普通人类的社会,也做不到如妖怪般野蛮与残忍。

人类与妖怪的天性截然相反,而同时拥有两者的百目鬼 楔则无时无刻不再饱受撕裂之苦。他不止一次的想要倒向其中一方,但每一次尝试所换来的却都是嗤笑与拒绝。妖怪会鄙夷他的软弱,而人类则恐惧于他的嗜血。百目鬼 楔就像一个皮球,终日被这两个世界踢来传去。没有居所,更找不到自身定位的他开始了流浪,这一路上,他结识了形形色色的人类与妖怪。而介于自己的血脉,他还是没法与任何人类或是妖怪长久交往。他是一个不可控的混血儿,这也使得任何一方在抵触百目鬼 楔的同时,也在密切监控他。

就在百目鬼 楔以为这般糟糕透顶的日子将持续一辈子的时候,一个声称能终结这一切的存在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即便该存在尚未进入现世,可百目鬼 楔依旧被他震慑得抬不起头。正因为无比强大,他才能做到对世间万物一视同仁。而在了解到自己的苦痛后,那个存在也和自己做了一笔交易:

“把她带回我的身边,届时,我将重塑你的人生。”

百目鬼 楔深信自己血脉中有一半是累赘,为此,他才需清除不必要的部分。他曾听闻过那一存在,确切地说……当后者自报家门的时候,源自妖怪祖上的基因便告知了百目鬼 楔,自己的痛苦之路即将迎来尽头。百目鬼 楔答应了向那一存在效忠,而其他与自己有着相同经历的半妖也同样愿意成为他的马前卒。每个半妖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理由与苦衷,但其中也不乏只为遵从其旨意的……

有着“大蛇”之名的大妖仍未踏入现世,但百目鬼 楔却预感他终将君临。于是,百目鬼 楔来到了这座陌生的城市,为自己的主人寻找那个足以影响到世界走向的少女。少女名叫绫野 祭,身为绫野家独女的她既是打开黄泉之门所必不可少的祭品,同时也是解开“大蛇”封印的关键。百目鬼 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了这名少女,本以为大功告成却没曾想到还有其他人也盯上了这个少女。

憎恨也好,不甘也罢,这些负面情感正在一点点摧毁着百目鬼 楔。而想到这,一个身形单薄的独臂男子也出现了他的面前:

这个男子有着冷峻到令人胆寒的目光,而他的五官更是与那只怪物不断交叠。正当百目鬼 楔觉得自己是不是疯了的时候,睁大双眼的他突然发现眼前的一切并非梦境。击败了自己的男人就站在自己的面前,而他的身后也多了一个体型娇小的女性。

“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比起庆幸自己仍苟活于世,百目鬼 楔更多感到的是不解。眼前的两人并没将自己就地处决,相反,他们还替自己处理了伤口。

“没什么,只不过是从你的梦境中提取了一部分的信息。”

娇小女性的暗绿眼眸就像一片幽暗深邃的森林,一旦步入其中便再也无法离开。百目鬼 楔呆呆注视着她,活像一个在森林中迷路许久的孩子。

“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不管两人是把自己的话当做恐吓还是警告,百目鬼 楔都觉得自己所言不虚。只不过,眼前的两人均对此不以为然:

“就算如此,我们也不能放任他为所欲为。”将目光挪向一旁的男人,娇小的女性也不忘补上一句,“再说了,比起大妖,我们也不遑多让。”

无孔不入的倦意再度袭击了百目鬼 楔,相较不知何时能再度醒来,他更担心自己能否亲眼目睹这场对决分出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