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生气了吗?”

“也许吧。”

还以苦笑的我拿起了灌装咖啡,即便喝过不下十次,但那种颗粒感十足的苦味入喉时还是让我倍感不适。我看了眼阿萧,背靠阳台的她正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我:

“要真是这样的话,那你还算不上不可救药。”

“说起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人的情绪会影响其生命波动,反应在生理上的话,就是会散发出一种类似硫磺的味道。”阿萧是少数我愿意主动告知其真实状况的人,而对这个见多识广的猫妖来说,她早就见怪不怪了,“不过你之前可不是散发硫磺味那么简单,在你催促我行动的时候,你明显动了杀心。”

“你真的是猫妖吗?”在我的印象里,嗅觉灵敏似乎是另一种动物的特性。阿萧的性格本就容易炸毛,再者,在交谈的过程中,她也喝下了不少罐啤酒。若不悬崖勒马,转移话题的话,我想我十有八九会变成这“猫妖”的下酒菜,“虽然这样的发言有些危险,但听你这么说,我反倒觉得很欣慰。”

再给自己灌下一口咖啡,我有必要给自己提神以面对接下来的行动。

“你本就是一个危险人物,这点毋庸置疑。”

“何以见得?”

“因为你早早就做好了杀人的准备,要不是这样的话,是无从解释你为何会发出如此明显的杀意。”阿萧的话让我自己也吓了一跳,我算不上多么有魄力的人,但在她看来,我似乎与杀人者仅有一步之遥,“对了,要真遇到那种不得不杀人的情况,你会怎么做?”

绫野 祭公寓的阳台无比空阔,因为是高档小区的缘故,所以公寓间也有不小的间离。也拜这一“安全距离”所赐,我才能毫无顾虑:

“如果真遇到这种状况,我想我会动手的。”

我既不嗜杀成性,也没敏感到会被负罪感日夜折磨。我会依照自己的准则来做出抉择,即便这意味着我需要对别人痛下杀手。

“那就好。”没有讽刺或是怀疑,将最后一口啤酒喝完的阿萧重新开了一罐新的。不得不承认,就酒量来说,她确实称得上是女中豪杰,明明喝了整整四罐啤酒,她还是面不改色,“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想明白。你明明有机会拜托‘神医’修复你的脑叶,为何直到最后,你都对此事只字不提。”

“因为……我担心脑叶一旦修复,此刻‘我’的就会不复存在。”

自脑叶受损后,我的生活便不可避免的滑向了一个极端。我得到了很多,可失去的也同样不少。既然木已成舟,我也没理由去纠结自己的得失:

“甚至,还会觉得此刻的自己格外可怜。”

自私也好、懦弱也罢,即便是如此迟钝的我有不愿面对的感触。我是个目光短浅的人,所以比起未来,我更在意的是挡下。

“你真是有够狡猾的呢,竟把自己的‘缺陷’当做武器。不过仔细想想,你也怪可怜的……要知道越是会骗人的家伙就越是骗不了自己。”

“是啊,有时候自欺欺人才是最为困难的。”

晃了晃手中的咖啡罐,总算是将其喝到见底的我也伸了个懒腰。公寓外的街道华灯初上,和我此刻的心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试图从那绚烂的光晕中寻觅到一丝安宁,可每当我合上双眼的时候,徐梓馨与绫野 祭的愁容都会在我的脑海中不住浮现。或许绫野 祭早已做好了分别的准备,但我和徐梓馨却没有。这么想来,真正自私的人并不是我,而是假装全不在意的绫野 祭……

“好了,我也该干活了。”

将最后一罐啤酒喝完后,跃上阳台护栏的阿萧也幻化为了一只白猫。而在离开前,她还不忘提醒我去看望下徐梓馨。

“说的也是。”

望向挂在夜空中的那轮明月,我想追查绫野 祭之事也得稍稍延后了。

“还以为是谁,原来是你啊。”

眼看来者是我,徐梓馨才将房门完全打开。居家的她与在外截然不同,不但没有盛装,就连脸上还敷着一张黑色面膜,头发更是非常不走心的用发箍做了简单梳理。

“稍等下,我去洗个脸,你随便坐就好。”

作为徐梓馨家的常客,我自然没有拘束,在给自己倒了杯水后,我也于客厅静候她的到来。

“无事不登三宝殿,是有什么事吗?”

端着一个卡通马克杯的徐梓馨穿着一件深蓝色的睡裙,一旦掀去面膜,那肿起的嘴角也就显得尤为醒目。一时语塞的我沉默了数秒,也是在此之后,我才表明了自己的来意:

“只是想来看看你。”

“这有什么可看的,不过就是被人扇了一巴掌。唔,虽然现在想来,确实挺让人火大的。”徐梓馨从来就不是一个后知后觉的人,相反,看似大大咧咧的她其实非常细心,“而且我一回来就有做处理,这么小的伤,用不了几天就会好。”

喝了口杯中的牛奶,发现我无从启齿的她索性起了个新的话题:

“那么,你有告诉陆阳叔叔吗?”

“嗯,小舅说他会尽快处理的。”

事实上,我压根就没告诉小舅的打算。即便小舅是小有名气的警探,可在面对怪力乱神以及绫野 祭家族的时候,他还是会显得力不从心。我不希望给小舅带来负担与压力,同时,我也不认为自己处理不好这件事。所以,我才会在再三权衡后,选择向徐梓馨说谎。

“你说谎的功底近来有所退步哦,陆赟轩。”放下马克杯的徐梓馨无视了我的惊讶,她注视着我的双眼,随后不急不慢地解释道,“要知道我可是比你更清楚绫野同学的家庭状况,若她真是遭到绑架的话,我想也轮不到我们来报警……”

说到这的时候,徐梓馨不由得握紧了马克杯:

“老实告诉我,她有危险吗?”

事实上,从我久久未能开口的表现就能猜出答案。但最后,我还是朝徐梓馨点了点头。

“那可就麻烦了。”

叹了口气的徐梓馨下意识地想要去拿茶几上的香烟,这是她一直以来的习惯,一旦遇到烦心事,她就会抽上一根烟。我没资格去评判该习惯的好坏,但这一次,我却伸手阻止了她。

“不是还有我在处理吗?”

“这么说来的话,我有必要多抽几根了。”轻哼一声的徐梓馨随之放下了手,“有时我真的不知道该觉得庆幸还是担心,好像没什么能难倒你,可你又总喜欢将自己置入异常危险的境地。过去是,现在是,我想未来的话,应该也不会有所变化。”

“要是这样的话,这一包烟还真不够你抽的。”

反唇相讥的我总算是找回了与徐梓馨交流的节奏,她是个乐观且开朗的人,也正因如此,我才会觉得沉闷与忧伤和她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说来也讽刺,起初的时候我还把绫野同学视作累赘,想方设法把她推给你照顾。但真看到你和她交谈的时候,我又不免有些羡慕。”顿了顿声的徐梓馨侧过了脑袋,她冲我笑了笑,笑得既苦涩又无奈,“和她交谈的时候,你显得非常自然,我想这其中有不少话题是你不愿和我这个发小说的。”

没错,徐梓馨就是这么一个内心细腻且擅于观察的人。很多时候,她都是顾及到了我的感受,才没把我的伪装揭穿。

“再然后,我也和她有了接触。怎么说好呢,我一直都以为她是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深闺大小姐,没想到你们还挺像的,都是那种不擅表达自己的笨蛋。”

“虽然背地里数落别人不是个好习惯,但你完全无视我的存在也太过分了吧?”

“我有说错吗?”白了我一眼后,徐梓馨心情也好了不少,“还是说你们真的以为自己的拙劣演技能骗过了所有人……唔,要真是这样的话,你们的自我感觉也未免过于良好了吧?”

“要是绫野 祭在的话,非给你气死不可。”

“可惜绫野同学并不在这……不过就算在,我想依她的性格也不会和当面我互呛。她和你真的很像,都是那种无论遇到了什么麻烦,都会选择默默承受。所以,我才知道绫野同学绝不会向我们求救。”

只有内心细腻且敏感的人才会试图与所有人都保持距离,或许真像徐梓馨说得那样,我们的伪装实在是过于明显了,明显到让旁观者感到可笑亦或者心痛。我不打算否认,也没必要解释,我会竖起耳朵,静候徐梓馨把话说完:

“我当然也知道绫野同学不会在这座城市里多待,但我不接受这种不清不楚的道别,更别提……我还莫名其妙挨了一巴掌。”读出徐梓馨言下之意的我就此起身,既然明天就是黄金周,那我也没理由早早入睡,“说话要算数哦,陆赟轩。”

“那是当然。”

一如既往地给予肯定回答,唯有眼前的少女,我不愿让她感到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