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到绑架的人往往会心生惶恐、坐立不安。但坐在轿车后排的绫野 祭却出奇的冷静,注视着手机屏幕的她于许久之前就选中了联系人,但她的手指却如同僵化般难以动弹。

“你不会是想求救吧?”

发问的是位于副驾驶上的男人,有着古铜色皮肤的他戴着一副造型过时的深色墨镜。他饶有兴致的观察着自己,眼神像极了观察猎物的猛兽。而面对这一问题,绫野 祭也是不急不慢地摇了摇脑袋:

“比起求救,我更想道歉。”

自己的疏忽与任性再度换来了不可挽回的后果,即便徐梓馨不是那种锱铢必较的人,可绫野 祭还是无法原谅自己。倘若自己能早点回想起自己“特殊体质”,或许,那位热心的少女就不会受此牵连了……

就在绫野 祭下定决心打出第一个音节的时候,对方就先一步发来了一条讯息。而讯息的内容也非常简单,只有寥寥数字:

你没事吧?

明明受伤的是徐梓馨,可她却还在担心自己。眼看自己迟迟没有回复,她又补发了一条:

不用担心,我们会来救你的。

“嚯,看来你的朋友还挺可靠的。”说这话的男人压根就没转身,他依旧正视前方,悠闲地就好像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握,“我都有些期待了。”

男人的冷嘲热讽并没对绫野 祭起到丝毫影响,低头思索的她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我们”二字上,很显然,徐梓馨已将这件事告诉了陆赟轩,而后者也绝非省油的灯……

吱吱~急停的轿车发出了异常刺耳的尖响,也是同一时间,车内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向前倾倒。位于后座且未绑安全带的绫野 祭更是因冲击而眼冒金星,待视野恢复后,她才发现有个男青年不偏不倚的杵在了马路正中央。

“找死吗?!”

解开安全带的男人不由分说走下了车,咬牙切齿的他恨不得给青年的面门来上一拳。可当男人靠近后,他才意识到,这位青年是有意为之。纵使坐在轿车中,绫野 祭还是感受到了青年所散发的强烈威压。有着一头灰白乱发的青年稍稍侧过了身,也是在这一刹那,绫野 祭与那对赤红如焰的双眸四目相对。

“原来你是想换一种死法。”同样意识到青年意图的男人耸了耸肩,他解开了西装上的纽扣,好让行动起来更为方便,“你先走吧,我这用不了多久。”

位于驾驶座上的司机点了点头,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直到现在,绫野 祭也未曾看过他开口说话。重新踩下油门的司机不禁提升了车速,也是在与青年擦身而过的时候,绫野 祭才猛然发现这个目光肃杀的青年并无右臂……

“好了,碍事的人都走了。我们也差不多该比划比划了。”

面对男人的挑衅,阿格雷尔依旧不为所动,他不是个崇尚暴力的人。但不得不承认,暴力往往最为直接与有效的。黑暗是上苍给予怪力乱神的恩赐,如同那些喜好在夜间捕食的野兽一样,怪力乱神也偏好在夜幕中行动。随着男人摘下了墨镜,那对令人生厌的眸子也就此显露:

像极了冷血动物的浑浊瞳孔正在不住收缩,男人在甩了甩手后展露出了无比兴奋的笑容。除了狂妄外,阿格雷尔还能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一丝病态。说实话,这样的神情自己早就见怪不怪。再者,胆敢在自己面前展露这般笑容的人,最终下场也都好不到哪去。紧盯对方一举一动的两人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就在阿格雷尔即将走至马路一侧的时候,男人也率先动手。

平心而论,男人的速度算不上有多快。可当阿格雷尔想要闪避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仿佛麻痹般动弹不得,甚至连自己的视线都无法从男人的身上挪开哪怕一寸。男子的剑指直直刺向了自己眼窝,若再不反应的话,那自己十有八九会血溅当场。

当然,如果只是血溅当场的话,阿格雷尔也可以接受。

如同灌了铅的身躯根本就无法动作,任由男人的剑指刺入自己的眼窝。阿格雷尔突然明白了人的视网膜是有多么脆弱,源自右眼眶的剧痛宛若一条游蛇,笔直钻进了他的脑海。随之破损的视神经正纠缠着自己的脑叶,试图让自己陷入无可抑制的狂暴中。然而这已不是自己第一次感受这种足以将人晕厥的疼痛,对此习以为常的阿格雷尔用仅存的左眼继续观察着男人。也是在这一时刻,他总算是看出了些许端倪:

男人的两只眼眸无论瞳仁大小还是色泽都有明显的不同,即便周遭的光线不佳,但阿格雷尔还是发觉了这一特征。疼痛虽引得自己头晕目眩,但也让自己摆脱了男人控制。刚忙抓住他尚未抽回的手臂,阿格雷尔知道,也是时候让他见识下自己的真面目了。

“什……”

不打算让男人把话说完的阿格雷尔顺势起脚踹中了男人的腹部,猝不及防的一击不但将其踢得老远,更是击碎了他多根剑状骨。伴随着男人的倒下,那混杂着鲜血的眼白在也如布丁般纷纷落地:

“你刚才用的是瞳术吧。”任由鲜血流淌的阿格雷尔丝毫不在意自己的伤势,他非常清楚,在对面这些怪力乱神的时候,注重心神远比注重身体健康要来得重要,“也只有‘美杜莎’的眼眸才能令对视者石化。”

分析的同时,阿格雷尔也不忘继续观察男人。换做常人的话,这强有力的踢击足够令他们当场昏厥。虽说男人在路旁的石墩堆中一个劲的呻吟,但光从他依旧残存意识这点来看,他也绝非等闲之辈。更别提,他还是少数能够使用“美杜莎之眼”的术师。

“既然是要生死相搏,那不全力以赴怎么行?”

晃悠悠支撑起身子的男人显然不打算束手就擒,他掸去了西装上的灰尘,同时也表明了要与阿格雷尔一决雌雄。没有搭话的阿格雷尔深深吸了口气,他唤醒了沉睡于自己体内的狂暴因子。而伴随这些因子的流窜,其体内维生素K也达到令人难以想象的峰值。先前还血流不止的眼眶于霎时间完成了止血,不光如此,血窟窿里的坏损神经与血管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了修复。在短短的数十秒后,那颗血红色的双眸也重新出现在了阿格雷尔的眼眶之中。

啪嗒。高度活性化的话狂暴因子让阿格雷尔能如同弹丸一般横冲直撞,以难以置信速度向男人发起进攻的他在蹬踏之处留下一道深坑。好在男人在紧要关头侧翻闪躲,这才没被阿格雷尔当即搅碎。也是在这尘沙弥漫间,男人褪去了那件早已破损不堪的西装。他撕下了衬衫的袖口,而随之展露的则是密密麻麻的可怖眼眸。寄生在男人臂膀上的眼眸仿佛都具备着自我意识般,自顾自开合与转动。阿格雷尔有认出一些,但绝大多数还是他所未曾见过的……

“百目鬼一族嘛。”

能够熟练使用瞳术的施术者本就为数不多,而能够同时操纵如此多邪眼的,普天之下也只有百目鬼一族。相传他们是妖怪——百目鬼的后裔,而他们不但从先祖那继承了瞳术,更是遗传了那嗜血的本性。因兴奋而忘却伤痛的男人高高抬起了自己的手臂,阿格雷尔本打算闪躲其视线,可没曾想到的对方竟借此机会与自己展开了贴身战。就身手而言,百目鬼的族人根本就无法与阿格雷尔相提并论。可就在后者打算反击的时候,摊开手掌的男人却释放出了一道穿透性极强的射线。

无处闪躲的阿格雷尔只得抬臂防御,可炽热的射线还是贯穿了他的手臂并在他腹部烧出了一个大洞。突如其来的疼痛涣散了阿格雷尔的意识,双膝一软的他不由自主倒向了一侧。也是在这个过程中,他看到了那个游走于男人掌心中的眼眸。这个好似野兽的瞳孔汇聚着极为强烈的怨恨,于倒地前单手撑地,勉强恢复了平衡的阿格雷尔算是成功避开了紧接而来的一道射线。

“你不会就这点本事吧!?”

一个劲叫嚣的男人显然是想借言语激怒自己,虽说体内的狂暴因子多多少少影响到了阿格雷尔的情绪,但他还是压制住了那份不顾一切进攻的冲动。再度起脚将男人踢开,阿格雷尔非常清楚在没能识破其瞳术前贸然出手是有多么危险。只不过,男人并不愿意与自己保持距离。重新向自己发起攻势的他不再吝啬自己的魔力储备,一个劲使用射线的他虽没打中自己,但却成功缩短了距离。

沙~本以为对方在近距离会动用瞳术,可没能想到的是,男人竟反手洒出了一把沙石。聚精会神的阿格雷尔下意识闭眼侧脸以闪躲可能会阻碍视线的沙石,可他也非常清楚,在近身搏斗中突然闭上双眼意味着什么。于是,他果断回头并睁开了双眼,而这也正中男人的下怀:

蓄谋已久的男人直接对上了自己的视线,他已将自己的双眼更替为更具杀伤力的“死者眼眸”,全无眼白的眸子呈现一种犹如泥沼般的墨色,而那颗浑圆的瞳仁则是犹如骨骸般的惨白。也是在对视的瞬间,一种无可遏制的念想犹如闪电般击中了自己。阿格雷尔只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他的所有生存意志都在这一刻被剥夺。他头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意志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他的心脏就此停止,呼吸也随之中断。可就在死亡之镰即将砍下阿格雷尔首级的时候,那些得到准许的狂暴因子却一股脑地涌入了他身体的每个角落。

没错,人类的意志确实羸弱。但那条盘踞于阿格雷尔内心深处的狂龙却从来不知何为屈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