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欧蕾、拿铁还是黑咖啡，阿格雷尔都算不上多么喜欢。他之所以会进店点上一杯黑咖啡，除了想驱散倦意外，更多的是为了补充必要的热量。他不熟悉这座城市，同样也没熟悉它的打算。比起在市内漫无目的的溜达，他更愿意坐在一处静候。可不幸的是……这条街上尚且开着的店铺已所剩无几，当他离开咖啡店后，营业牌依旧亮着的也只有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了……

本想抬起右臂以看手表时间的阿格雷尔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右肩之下并没重量。也是在长叹一口气后，他才从口袋里取出了手机并确认了时间：

二十三点十二分，距约定碰头的时间还差了近乎五十分钟。不爱凑热闹的阿格雷尔自然不会选择满是上班族的便利店，在走过了数条马路后，阿格雷尔也找到了一条没有被街友所占据的长椅。就此坐下的他缓缓合上双眼，一种无比熟悉的刺痛感也随即从其脑海深处涌出——那是血肉、骨骼连带着经脉都遭到啃噬才会产生的剧痛。即便过去了那么久，阿格雷尔还是无法摆脱这份疼痛。或许比起肉体上的痛觉残留，这份痛楚在他的灵魂上烙得更深。

“阁下魂魄的颜色……是阿格雷尔先生，对吧？”

睁开双眼的时候，映入巨型骸骨眼帘的是一具赤红色的巨型骸骨。仅有上半身的它就趴在一旁的白色面包车上，可即便是如此突兀且可怖的存在却没能引起任何行人的注意。要说原由的话，也只是因为眼前巨型骸骨并非实物，而是一种灵体。

“我魂魄的颜色非常惹眼吗？”

“不，绝大多数生物的魂魄都多少会带有一些色彩，可像阿格雷尔先生这样好似白灰的魂魄，在下还是头一次看到。”

缓缓爬向自己的巨型骸骨其实并不具声带，但早就对此见怪不怪的阿格雷尔也没有多加追问它是如何发声的。在深呼吸一番后，他也提出了别的问题：

“你主子呢？”

赤红如血的凶骸上聚集着人的恶意，若不加以拘束的话，它定会扑向一切活物并试图将其撕碎。阿格雷尔没少和通灵师打交道，只不过会驱使恶灵的却为数不多。

“这边走。”

犹如猎犬般绕行的凶骸开始为阿格雷尔，虽说是灵体，可它的存在多少还是会影响到现世。每当凶骸与行人擦身而过的时候，行人都会不自然地哆嗦起来。同时，周遭的气温也会受其影响开始骤降。阿格雷尔无法评价这般行为是否过于招摇，但正因为有凶骸的存在，人们才都远离了自己即将抵达的区域——那是一家宠物店，规模不大不小，其中的装潢与设施也相对简约。驻足于店门前的阿格雷尔伸手拭去了玻璃门上的冰霜，而随之映入眼帘的则是翻至“close”字样的招牌。

“主人，在下把阿格雷尔先生带来了。”

毕恭毕敬的凶骸就此退到一边，还没等阿格雷尔开口，另一个女声便传入了他的耳畔：

“请原谅我的无礼，阿格雷尔先生。”

试图辨认声音来源的阿格雷尔没能看到任何人影，可就在他即将放弃寻找的时候，他却于无意间发现了一只正在观测自己的冷血动物。位于宠物店展示柜角落的它有着粗粝如砂石的皮肤，若不是它时不时吐出细舌，或许阿格雷尔会将其视为盆景的一部分。索性调整站位，阿格雷尔也对上了那对浑圆且外凸的双目：

“说正事吧。”

嘘寒问暖从来就不是阿格雷尔所擅长的，特别是面对客户的时候。面对自己的开门见山，对方也一转话锋并操纵变色龙缓缓说道：

“我需要你的帮助，阿格雷尔先生。”

“那你应该清楚我的收费标准。”

“当然，所以我特意准备了一个你所无法拒绝的报酬。”

眯起双眼的阿格雷尔很清楚对方的言下之意，他上前一步，尽可能去观察这条通灵师操纵的变色龙。

“你有闻到充斥于街头巷尾的硝烟味吗？”点头作答的阿格雷尔并没开口，他静候着对方把话说完，“不再满于彼此制衡的他们开始了摩拳擦掌，我想用不了多久，他们便会刀兵相见。”

“你是想阻止这一切？”

“你将我想得太高尚了，阿格雷尔先生。”不住发笑的女声仅在数秒后就恢复了严肃，“当他们开始陆续蛰伏于这座年轻城市时，这一切就已成了必然，而我也没自命不凡到想去调停他们。我之所以希望能得到你的帮助，是因为我想把这场冲突延后。如果可能的话，我也想尽可能掌控这场冲突。”

“你有多少把握？”

“就现在来说，还不足三成。”

换做其他人的话，或许会头也不回转身离开。但既来之则安之，阿格雷尔听得出对方并不是孤注一掷，也正因如此，他才有必要听完整个计划。

“如此看来的话，阿格雷尔似乎没有拒绝的打算。”

“我不习惯隔空对话，所以，下次再见的话，我希望是面对面把话说完。”

稍稍侧过身子，阿格雷尔知道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这座城市的夜非常漫长，也正因如此，他才比平时更需要养精蓄锐。

“我已为你准备好了住所，若阿格雷尔先生不嫌弃的话，不妨让我尽到这份地主之谊。”

话音未落，一旁保持跪拜之姿的凶骸也缓缓抬起了头。人生地不熟的的阿格雷尔自然没有拒绝的，在点头示意后，凶骸也开始为他带路。然而就在阿格雷尔转过身的瞬间，位于其身后的女声也轻轻说道：

“晚安，处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