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乎将沈毅公寓翻了个底朝天的我们也没能找出进一步的线索,好在最初找出的信息就够消化一阵,这才没打击到格里芬与阿萧的积极性。离开公寓楼后,我们才意识到天色已晚。好在格里芬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这才让我们在餐点有了一份吃的。当然,也是托他的福,我才能吃上这顿价格不菲的西餐。

“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待前菜上来后,我才向格里芬表达了自己的感谢。就像阿萧说的那样,他是个非常大方的人。也正因如此,我才会过意不去。我本该对格里芬开诚布公,告知他我所知晓的一切。可对位于认知界限上的格里芬来说,远离我所处的深渊才是上策。

“言重了,毕竟是我主动找您来帮忙的,没想到……事情竟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点头认同的我切下了牛排的一角,在蘸了蘸酱汁后,我也将其送入口中。恰到好处的火候提升了牛排的整体口感,配合浸有薄荷叶的酱汁,更是赋予了牛排异常清晰的层次感。转而看向一边的阿萧,品尝着葡萄干红的她可谓是“原形毕露”。翘着二郎腿的她晃着高脚杯中的殷红佳酿,不光如此,她还便观察边评论到:

“这家店还挺正宗的嘛~”

“没想到女士您年纪轻轻就对葡萄酒颇有研究。”

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方才想起自己形象的阿萧刚忙解释道:

“那是当然!毕竟,我父母早年是做干红葡萄酒酒起家的,而我自小耳濡目染,自然对其有研究。”

好在阿萧给自己添加的设定不算太突兀,这才没引起格里芬的进一步怀疑。在喝了口椰奶西米露后,我也开口转移了话题:

“这位神医不光精通外科,在神经科上也颇有建树……我都不知道有什么是她治不好的了。”

“死人。”面对我的问题,阿萧几乎是脱口而出,“我敢打包票,起死回生是她绝对做不到的。”

不置可否的我看了眼格里芬,后者非但不感到尴尬,反而笑出了声:

“那可是英雄所见略同,要是真能起死回生的话,那可能就不是医术了……”

事实上,我从不觉得那是医术。医术是建立在可理解的基础上,但神医能做到的事已完全超出了我的理解甚至想象。在此之后,阿萧与格里芬也聊了不少有关神医的看法。虽说两人的看法角度截然不同,但有趣的是他们竟能达成了共识。不得不感叹这个世界的奇妙,将最后一口饮料喝下的我也打算搭顺风车回家。只不过,就在我走出西餐馆的时候,阿萧却一把抱住了我:

“今天真是有劳你了,格里芬先生。不过我还想和他再逛逛,那我们不妨就此别过吧。”

“好,那两位多保重。”

在与格里芬道别后,我才瞥了眼阿萧。看她若有所思的样子,似乎有什么话要单独和我说。

“知道吗,那间公寓和你带来的碎块一样具有活性。”因为我有闻到与碎块类似的气味,所以我对阿萧的这一发言并不意外。然而这一态度却没能保持到她说完下一句话,“而且还是那种最为扭曲的活性。”

顿了顿声的阿萧看了我一眼,下意识深呼一口气,我也告诉了她自己已做好了准备。

“那份活性来自生命的垂死挣扎,说不定,沈毅他一直就没离开过公寓。他就活在公寓里,活在公寓里的每个角落。”

我记不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我只记得这一路上,无数猜测与假设犹如蝗虫群般冲进了我的脑海。疯狂振翅的它们势要将我的脑髓啃食干净,而在狼吞虎咽后,意犹未尽的它们还想顺势钻入我大脑的更深处。

说不定其中有几只还真找对了方向。

推开房门的我以最快的速度启动了电脑主机,在把手机连接后,我也将在沈毅家拍下的所有照片都转移到了电脑上。缓缓合上了双眼,我需要重新排布手头的所有的线索。阿萧临走前的话无疑开拓了我的思维,但这种开拓决不能没有边界。我打算从头开始思考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以便对那些假设进行筛选:

此刻的我仿佛来到了那片被蝗虫肆虐过的思维麦田,而麦田之上,那些蝗虫还在对我虎视眈眈。它们就像是我混乱不堪的思绪体现,在空中不停盘旋并相互撞击。告诫自己需沉静后,我也开始了追根溯源。那位神医无疑是整件事的核心,也是我所要寻找的目标。她曾协助“杏园一隅”的老板沈毅经营药店,可在这个过程中却没任何人见过她的真身。在我看来,这位神医的存在本身就超出了常人的理解,也正因如此,她才能完成一件又一件不可思议之事。

而沈毅在这起事件中同样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与神医有所关联的他自然得到了前者的救助。若不是如此的话,我想膝下无子的他应该做不到离家远行。相比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医,我能在他身上找出的疑点要更多且更具体。首先,他的态度在科考后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变化。其次,他是有意在控制自己药店的客流。最后,现在的他好似人间蒸发了一般,完全寻觅不到他的踪迹。现在的我大概能猜出他为何要刻意控制药店的客流,理由非常简单,那就是为了做“试验”。格里芬表示神医的那些“医术”很可能都来自不人道的人体试验,如今看来,这样的说法并不是毫无根据。要知道“杏园一隅”的墙面及各式储物箱中都残留着一部分的人类DNA。我虽没办法做进一步确认,但我能断定其中绝对不乏药店客人的。

身为普通人的沈毅固然做不到将人类的DNA转移至物质上,这一切毫无疑问是出自神医之手,所以接下来的问题就是他是何时结识神医的。再度查阅当年科考队的相关信息,我稍稍核对了“杏园一隅”开店时间,我发现他几乎是一回国就开始着手药店的开设。换言之,在科考队回国的路上,他就已经有了这一念头。

“你说,到底要遭遇怎样的事才会把科考时的豪言壮语全都抛之脑后?”纹丝不动的“影子”就像一株植物,它总是这样一言不发。但就算是自言自语,有它在的时候,我的思绪也都会为之清晰,“一个誓要将自己的后半生全都投入科考与医疗工作的人突然变得消极,而且还是在他有所成就的时候,那可能性是该有多低,除非……”

尽情发挥想象力的我做了最为大胆的预测,如此一来,我反而倒推出了沈毅的动机。

“除非,他已经不再相信自己的努力能有所回报。”

没错,也在这个瞬间,我突然想到了格里芬,想到了他在讲述阿萧抢救病患时流露出的那种无力与不甘。而能够让沈毅这样的知识分子感到学识无用的,也只有一种情况——那便是直面了超出其认知的特殊存在。正因为亲眼见识到了神医的“无所不能”,他才会放弃自己一直以来的坚守。事实上,早在科考队返程时,沈懿就已做好了这一系列的打算。从时间上进行推算的话,他很可能是在南极结识了那位神医。但这样一来,就难以解释为何只有他一人知晓了神医的存在。要知道当年科考队带回来的只有科考资料及一颗史前陨石……

“等等。”

总感觉自己遗漏了什么的我重读了一次当年的科考报道,果然,我从中找到了至关重要的信息:

回来的科考队员不光得到了国家的补助,更是把陨石碎块作为纪念品带在了身边。如此一来,就算是从个人角度来看,科考队员也不能算是空手而归。

在记下这条线索后,我也重头做了次假设:

沈懿为淡忘丧妻之痛参加了国家组织的南极科考,而陨石碎片则作为科考的纪念品被他随身携带。之后,出于不可知的原因,他与神医有了接触并萌生了利用其能力的想法。于是,在科考队返程的路上沈懿便提交了辞职报告。为更好的测试神医的能力,他将“杏园一隅”开设在相对僻静的地段上并利用为数不多的病患进行人体试验。虽不知他的真正目的,但常年的失败无疑让他心灰意冷。

这一推测虽完整,但必须建立在一个前提上——那就是神医必须受限于沈毅。但前者是连妖怪都能轻松处理掉的存在,又怎会对付不了一个身患重病的人类。

“你觉得我会是个好说书人吗?”

转过身的我看了眼“影子”,没有五官的它自然没办法表露情感。而它就像是一面活体画布,永远静候着我为它着墨添色。我是个缺乏想象力的人,所以就算说谎,我也会尽可能去贴合实际。但眼下的情况却不允许我与现实搭边,我需要创作一个“故事”,一个充斥了假设与幻想的故事。也只有足够的天马行空,才能帮助我触及那未知的真相。就这么敲打起键盘,我开始为先前的假设“添油加醋”:

神医之所以会受限于沈毅,最为简单的解释就是他们化作了一体,也可以是前者单纯寄宿到了后者的躯体上。如此一来的话,前者自然就没理由干掉后者。报道上虽没显示沈毅是否是第一个与陨石做接触的,但既然他也带回了陨石碎片做纪念,就意味着他被“感染”的可能性非常高。无论沈毅是在何种情况下发现了自己具备了这一能力,他对科学的态度都发生了转变。故此,他提交了辞职并开始着手起了后续的计划……

这些看似合理却毫无根据的解释不过是把所有的线索强行拼凑到了一起,但即便如此,也足以让我松一口气。毕竟只有这样,我才能赶走那些存在于脑海中的蝗虫。而接下来,我需要再讲一个故事,一个关系到事件缘起的重要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