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无表情已然成了绫野 祭的特征,她刚来班上的几天,还有不少男生会慕名前来,想要一睹她的芳容并进行搭讪。但抱有此目的的男生都会在此之后打消这种不切实际的念头,绫野 祭从来就不关注他们,纵使她表现得再为礼貌,那种莫大的隔阂感还是化作一面不可见的屏障,将那些男生全数挡下。就像现在我们班上的几个男生一样,不光遭到了拒绝,更是遭受了严重的精神打击。在经过一蹶不振男生身边的时候,我也不忘鼓励他要学会坚强。选择用日语与绫野 祭进行交谈,我在班上往往不会和她交流太多:

“有准备好吗?”

“嗯,现在就等放学了。”

就在我打算转身的时候,那个原本瘫痪在课桌上的男生突然回光返照。猛然跳起的他甚至还一把掐住了我,要不是他有意识控制了力道,说不定我会下意识赏他一个过肩摔:

“陆同学,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早早就知道了绫野同学会来我们班上,所以才学得日语。”

“能无端联想到这个份上,看来你确实伤得不轻啊。”

用言语给予男生最后一击,不一会,失魂落魄的他便重回自己课桌并一个劲地敲打起来。完成确认的我本打算就此离开教室,但没能想到的一走到门口,徐梓馨竟冷不丁问了我句:

“那放学后,你们打算去哪风流?”

“哎,你最近有在学日语吗?”

“这倒没有,不过我最近倒是有下同声翻译的APP。”举起手机的徐梓馨如同炫耀般在我面前晃了晃,之后,更加恶毒的话也随之而来,“这还没不到一周呢,你就被这小妮子给勾了魂吗?”

“要是有人愿意做她的义务翻译员加搬运工,我倒是很乐意把这个荣耀拱手相赠。”

“她又不是请不起人……对了,她有和你说过,她为什么老被人袭击吗?”

“这倒没有,不过她倒是有提过她父亲在日本有不少政敌。”尽可能将整个事件合理化,我并不希望徐梓馨也牵扯进来,“既然袭击者现在都没找到,那很明显是有受过专业训练的。”

“要真是这样的话,你就更不该和她呆在一起了。”

我能明显感觉到徐梓馨是在关心我,然而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会让她大失所望:

“我会把握分寸的,再怎么说,我也没法充当她的保镖不是吗?”

“真是可疑……不过算了,既然你是在替我家办事,那我也没什么好多说的。这个周末,你选一家餐厅吧,就让是我犒劳你好了。”

“我们之间就用不着这么客气了。”

“那你还推脱什么。”瞪了我一眼的徐梓馨不知为何看上去格外可爱,她总是这样,老爱在说狠话的同时操心别人,“哦,对了,记得把灵犀妹妹带上。当然,要是绫野同学她愿意的话……”

“我会尽力安排的。”

“这才像样。”

徐梓馨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也只有安抚了她,我才能有心情继续调查。在告别了她之后,我也打算去教学楼下的自动贩卖机那买一瓶可可奶。而在这个过程中,我也遇到了先前被灵犀所搭救的保洁阿姨,眼看我经过,刚刚完成对低年级教室清扫的她也对我点头示意。在回教室的路上,之前以一分之差输给我们班篮球赛的学生也主动和我打了招呼。就这么看来的话,我似乎很好融入到了校园过程中。可当我猛然抬头的时候,我总会觉得“影子”就在我的视野最远处并以一种不置可否的“目光”注视着我……

不,其实“影子”并没有五官,固然也不存在任何表情,它的所有“目光”都不过是我自身情感的一种投射。于思考的同时缓步前行,不一会,我就回到了教室,同时也回到了无比嘈杂的人群之中。

与昨天一样,我还是发了个简讯告诉灵犀,今天我不回来吃饭。然而她所回复我的内容却极为阴阳怪气,诸如“有了美女同学就忘记可爱妹妹要照顾的哥哥是屑”以及“手中的窝头逐渐苦涩”等话不但令人哭笑不得,更是怨气十足。而在承诺会给她带网红蛋糕后,她才得以消停,不再用简讯对我狂轰滥炸。

因为与绫野 祭同行的缘故,所以免不了遭其他学生非议。不过无论我还是绫野 祭都不会对这些流言蜚语多加理睬,因为按照绫野 祭的说法,一旦她的专属护卫就位,我与她的合作便会就此结束。她不愿和这个城市里的人有过多接触,我也例外。绫野 祭相信等这档子事结束后,她的父亲便会重新安排将自己“流放”至其他城市。我并没有追问她其中的原委,因为我很清楚,这不是我该关心的。

并行的我们一路上保持着沉默,就这么走进地铁站后。绫野 祭才率先开口向我问到:

“你是什么时候意识到‘守护灵’存在的?”

“七年前。”

如实回答的我索性坐到了一旁的候车长椅上,但绫野 祭却不为所动。目视前方的她思绪仿佛已飘远了一般,在少说等一分钟后,才继续了先前的话题。

“自我懂事起,我的家人就告诉我,我并不普通。他们说我的这份能力是与生俱来的,是上苍对我的加护。”

“是吗?我怎么觉得这是一种诅咒。”

“我也曾抱有一样的怀疑,但父亲告诉我‘死亡具有无数种含义,而属于我的死亡则是种荣耀’。”

“那你相信吗?”

摇了摇头的绫野 祭自然不会相信,可随后的答复却充斥了讽刺与悲哀:

“我相不相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父亲对此深信不疑。”

除了就此沉默,我实在想不出自己还能说什么。同样抬起脑袋,我多么希望下一班地铁能早早入站。

“那你会如约赴死吗?”

这一问题的答案对我来说同样不重要,我与绫野 祭注定不会深交。再者,我也无权去干涉他人的生死。我之所以会这么问,只因我不想继续保持沉默。

“谁知道呢。”

尾随迎面驶来列车的强风席卷了整个候车月台,这突如其来的风不但吹起了绫野 祭的湿润发丝,更是令其肆意凌乱。半眯着眼的她稍稍抬手,试图挡下这无孔不入的强风。也是在这一刻,萦绕于绫野 祭的阴柔之美到达了极致。当风力逐渐变小时,来不及整理发丝的她也由此回头,饱满的红唇微动,一句问询接踵而至:

“别发愣了。”

命“影子”将这一刻定格并记录于脑海后,我才缓缓起身。与其一同进入了空荡荡的列车中,我们分别坐在了列车两侧的座位上。绫野 祭的坐姿非常端正,甚至端正到让我觉得有些刻意。一动不动的她像极了人偶,只不过在这种狭小且昏暗的环境里,她更多带给人的是惊悚而不是优雅。

“你有把握吗?”

“没把握的话,我们现在就不会坐在这了。”绫野 祭所真正怀疑的并不是计划本身,而是“影子”的能力,读出她言下之意的我自然也跟进作了解释,“既然我能在球场上误导全神贯注的球员,那误导一个工作了数十小时工人的难度也不会在此之上。再者,我找到了一个非常合适的身份。”

“影子”诞生于脑损伤,这也意味着它与大脑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绝大多数时间里,“影子”都只作为我的另一个大脑而存在。但必要的时候,我会动用“影子”的另一项能力,也就是我在球场上使出的那个把戏。“影子”在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不可见的,同时,它也不具备实体。一旦影子接触到生物的话,便能通过干涉其大脑从而使对象产生幻觉。诸如考试的时候,我通常会借此将记忆中的内容全部浮现,甚至还能命它播放“全息影像”以供查阅。而将这一能力作用在他人身上的话,就能产生形同“误导”的效果。但这并不意味着是百试百灵,若对象保持警惕的,那“影子”对其造成影响的便会大打折扣。

好在我特意挑选了受害者母亲刚下班的时间点前去拜访,这时无论精神状态还是身体状态,她都不是最佳。

“如此看来的话,你已经是个老手了。”

“可以这么说吧,要不是有‘影子’存在,或许我早就无地自容了。”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供异类生活的总是人烟稀少的角落。每个人都希望自己与众不同,但又不愿成为异类遭人排挤。我又何尝不是呢?明知自己无法真正融入人群却又做不到清心寡欲,所以最后只能像个胆小鬼那样以虚假的伪装来示人……

“也就是说,你从原属于你的命运里逃脱了。”

“那你呢,还在你父亲所设立的舞台上扮演悲剧女主吗?”绫野 祭再一次保持了沉默,但好在这一次,寂静并没持续太久。因为就在我提问不久后,列车内便发出了报站语音,“到站了。”

而这一次,是我率先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