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百米短跑成绩并不优异,所以当下课铃打响后,我也自然而然成了全班男生的围追堵截对象。好在我早早就规划了一条相对完美的逃跑路线,这才避免了横尸当场。在拐出走道后,我也全速向教学楼顶跑去。在我看来,只要我能成功抵达教学楼顶并先一步将门反锁,“追杀”我的男生便会作鸟兽散。

“赶快下马受缚吧,陆赟轩!”

无需转身确认,我都能猜出身后的那些男生是何等愤怒,利用蹬踏墙面从而越过挡在我身前的堵截者,顺势踏上了通往教学楼楼顶阶梯的我也算是松了口气。在完成最后一段冲刺后,来到教学楼顶的我也将身后的门牢牢锁上。只不过,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早有人在此恭候多时。

“还以为自己逃过一劫了呢……”

有些沮丧的我索性坐到一边的水箱上,而徐梓馨则什么都没说,她倚在了水箱上。良久之后,她才缓缓开口:

“你有带,对吧?”

伸手将口袋中的打灰机与香烟一起交付,我就这么看着一班之长在光天化日下违规抽烟。我给徐梓馨所准备的是一包黄金芽茶烟,而她夹着的女士烟也与其纤细的玉指相得益彰。看着徐梓馨很是老练地将烟点上,伴随着吞吐,那淡青色烟气也就此缭绕:

“你不来一根吗?”

“我就免了吧,毕竟,这包烟就没几根。”

往常来到教学楼楼顶的我会将视线抬平,从而观测校园。可不知怎么的,现在的我却完全没有这个心情。当烟气的进一步扩散时,另一个话题也油然而生。

“你啊,还是像过去一样不会拒绝。”

说这话的时候,我有特别注意徐梓馨的神情,她的脸上明显蒙上一层不悦与担忧。倘若我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完全可以就此沉默。但依徐梓馨的性格来看,这么做只会令她更为在意。

“你不也一样,老喜欢瞎操心。”

“要不是因为你过去曾……”如同被哽噎的徐梓馨于刹那间没了声音,我看出了她的不安,同时也察觉到了藏匿其下的深深内疚。话说到这似乎走进了死胡同,我眼睁睁看着烟空烧过半截,而扭过头的徐梓馨也补上,“对不起,我只是……我只是在担心你。”

“我知道。”

尽可能轻描淡写,我不希望这个话题将本就糟糕的气氛搅得更僵。但一片白云却不合时宜的来到了教学楼正上方并遮住了太阳,这使得无论我还是徐梓馨都逃不出这随之而来的阴影:

“正因为我知道你是在关心我,所以我才更没理由拒绝你。过去是这样,现在也是,我想未来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索性跳下水箱,伸出手的我也问徐梓馨要回了打火机与香烟。虽说她常常抱怨自己父亲的保守与传统,但在我看来,会给自己女儿教职人员通道钥匙并给她准备“专属吸烟场所”的父亲着实不多。然而就在徐梓馨把东西都还给我的时候,我却听到了从教职人员专门通道所发来的开门声……

“又是你,你这个男娃娃怎么不听劝,非要我和你班主任告状吗?”门一旦推开,我就遭到了保洁阿姨的一顿斥责。这个身形佝偻且身材矮小的中年妇女似乎是专门负责清扫楼顶的,而我与徐梓馨也不是第一次见到她了,“还抽细烟,你们这些城里的学生就喜欢糟蹋父母的血汗钱……”

不知道是真的有感而发,还是说她更多的是在自怨自艾。总之,在面对这个喋喋不休的外地女保洁工时,我总是无言以对。

“啊,差不多要上课了。”

刚忙向一旁的徐梓馨使了个眼色,假模假样的我们也就此逃出了教学楼顶楼顶。

自习课上,一个困扰了我很久的问题再度闯入了我的脑海——我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是个异类的。

是第一次与灵犀一起遇到死尸吗?还是说,是我第一次掐住别人的脖子,感受着呼吸与生命在自己的手中逐渐逝去。直到现在,我还能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行凶”时的每个细节。甚至,我时不时会产生那份温度仍旧弹动于自己十指间的错觉……

猛然抬起头,我再度看到了那个名叫绫野 祭的日本女生,她正面无表情的看着手中的书。而整个教室都是那般安静,安静地令人窒息。

“糟糕。”

自感不妙的我扯松了领带,我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意志力正在一点点瓦解。作为我发小的徐梓馨或许多多少少已意识到了我的怪异,但绫野这个与我素不相识的外国人却一眼识破了我的伪装,这不免让我深感不安。特别是,这还建立在我完全不知她底细的情况下……

“有意思。”

最终,萦绕在我心头的不安发酵为了一种强烈的兴趣。倘若能操纵“影子”的我是个怪物,那识破了我的绫野 祭又怎可能是普通人。如此一来,这一切便能说通,而我也因此觉得豁然开朗……

“你在那淫笑个什么劲!?你该不会脑袋就真被打坏了吧?”

要真是被打坏的话,我或许还能活得轻松些。伴随着徐梓馨这句半开玩笑的话,我的思绪也被引向了过去。过去的徐梓馨与现在的可谓是截然不同,孩提时的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家闺秀,也正因如此,她才常常会被小区里的那些“野孩子”欺负。我与她的父母是老相识,而我的父母又常年在外。所以,我小时候没少受她父母的照顾。无论是出于报恩还是爆棚的正义感,总之,我决心报复那些欺负了徐梓馨的孩子。

当然,最终换来的结果是两败俱伤。当我意识到自己的脑袋被那些孩子用板砖重击后,满脸是血的我已掐住了其中一人的脖子。那时的我听到了各式惊叫,其中不乏愤怒的、恐慌的,也有担忧的以及绝望的。我的指头埋入了那孩子颈部的皮肤中,他那尚未发育的咽喉因试图发出求救而在我的指节下不停弹动。我无比渴望将这股微弱之力压下,为此我才义无反顾的加大了手中的力道。视野被朱红完全然浸染的我注视着那孩子犹如死鱼般的双眼,我不允许他发生,更不允许他抵抗。所以,在那刻起,我第一次起了杀心。

我想杀死眼前的孩子,不因为他伤害了我,也不因为他曾欺负了徐梓馨。我想杀了他,只因为我觉得自己有权决定他的生死,只因我想再一次见证生命的由盛而衰。也是从那刻起,我看到了“影子”,看到了那个与我双生的怪物。

“下手吧,没人可以阻止你。”

不明善恶,同样不明生死的我仿佛看到了“影子”开口。若不是被徐梓馨的哭声所扰,说不定那孩子会葬于我手。徐梓馨的啼哭引来了邻里,被我掐晕的孩子也和我一起送往了医院。可待我缝完针,我的手都保持着掐住人脖子的动作。与其说是手部肌肉僵化,不如说我是没从“凌虐”的快感中彻底清醒。“影子”替我记载了这一极为特殊的感触,而我也在日后的岁月中变得越加痴迷。在此之后,我随父母一起离开了那片城区,因为双亲工作的缘故,我几乎没能在同一个学校读完过任何一个学年。也是在时隔多年后,我才得以再次回到这片城区。时过境迁,徐梓馨的父亲已从过去的新人教师摇身一变成为了市重点高中的教导主任,也是拜这一关系所赐,我才能进入这个有着“火箭班”著称的重点培养班。

我非常感谢徐梓馨,若不是她的鼎力相助,我是绝无可能坐在这个教室里的。也正因为这份感谢,我才决不能让她知晓我的真面目……

“你啊,会不会太敏感了些?”

于侧身的同时无奈叹息,说不定真正敏感的并非徐梓馨,而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