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密麻麻的冰砬混在泡沫中，随海浪一同拍到了脚边。
楔形的冰块像礁石一样堆砌在海岸线的沙滩上，沾满了即将隐去的，淡淡的月光。
难怪这里被誉为摄影师的天堂，甚至去年还有电影在这里拍摄过外景。
鹿几他们到达钻石沙滩没多久，月亮就开始退场了，朝阳紧随其后，在地平线的终点抬升，朱红色的光晕顿时浸染了空旷的海平面，“钻石”们的棱角闪闪发光，人在其中就好像置身于世界的尽头一般。
沙滩边缘有颗一人高的冰石，因为它实在太大了，鹿几甚至以为它是人为搬运过来的。
陈冬霖脱下了手套，想要去摸那块冰。
鹿几有些担心：“冬霖，小心点。”
低温使得她手背掌骨的位置很快就被冻红了，她就连鼻子都红彤彤的，本来她的皮肤就是偏淡粉色的，所以此刻冻痕也显得更加明显了。
“很冷哦，鹿几。”
将手掌贴在冰块上后，她抖了一下，似乎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幼稚，她笑的很不好意思。
——很想握住她的手，这是鹿几的想法。
“简直当我们不存在一样，你也这样想吧？阿苑同学？”
面对梓予的忽然发声，阿苑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用鼻音哼了一声。
“我才没这么想。”
“真冷啊……一起去买点热饮吧？就我和你。”
梓予趁势提出了建议。
“哈？我为什么非要和你去啊？”
“我就这么遭人讨厌么？”
你自己还没点自知之明吗？
阿苑真的气坏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回击她的话，这家伙怎么就能够这么直来直往，不会看人脸色的吗？
“你要是不去的话，剩你一个人夹在鹿几和阿霖之间，会很尴尬的，简直就像电灯泡一样忽闪忽闪呢。”
“你——”
经过梓予提醒，阿苑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梓予走后，自己夹在那两个人之间能说些什么呢？
“你不去就算了，我可走了哦？”
看着梓予离去的背影，阿苑虽然不爽，但是跟了上去。
梓予和阿苑走远以后，鹿几和冬霖才意识到这里只剩下他们了，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回过头时都有些脸红。
鹿几心想，要和冬霖说心里话那也就只有现在了，等到梓予她们回来，那些话就很难再脱口而出了。
但是我应该这么直接吗？
说起来……
“……冬霖你的眼睛，以前也是这个颜色的吗？小学五年级那时候好像……”
印象中冬霖那时候瞳孔是呈淡粉色的，在玉城和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是因为这双与记忆里颜色趋异的双眸，鹿几才没有认出她来。
虽然当时很奇怪，但后来却忘记问她，不过也有可能是鹿几的记忆出错了？冬霖的眼睛也许一直都是黑色的。
“其实是戴了医用的美瞳，医生说最好戴着，因为我眼睛畏光，要预防眼球震颤症。”
冬霖指了指自己的双眼。
“虽然戴上后看到的世界可能要比鹿几看到的要黯淡一点点，但是钻石沙滩果然还是很漂亮。”
“谢谢你，鹿几。”
“该说谢谢的人是我……”
啊……她又笑了。
每时每刻，她的这种笑容简直像能够融化冬雪的暖阳，但面对眼前的温暖，鹿几却很难去回应，他下意识想笑，但脸部表情很僵硬。
‘我说你，要是对自己好的话，跟老师说不就好了吗？’
到底是为什么，自己当时会说出这种话来。
当她被按在滚烫的栏杆上时，烈阳倾泻而下的那个背景，至今刺眼到鹿几睁不开眼睛，为什么自己没有第一个冲出去？
为什么自己那时候给她留下了软弱无能的印象？
她当时一定对我很失望吧？
鹿几紧握着的拳头，指节间的触感此刻异常的坚硬冰冷。
“冬霖……我……”
“其实我一直觉得很对不起你。”
内心中澎湃的话语，此刻终于溢流而出。
也许她并不想听，也许她并不在意鹿几这种人的感受，但是……
“冬霖你为什么还愿意见我呢？明明那时候我什么都没为你做，在你被别人欺负的时候，我选择了躲在一边……”
“孬种……帮凶……人渣……就算你用这些词语来形容我都不算过分，倒不如说我希望你能这么骂我，因为我这种人真的没有资格得到你的谅解……”
“不是这样的。”
鹿几抬头望见的，是陈冬霖眼中明明灭灭的微颤。
“是我才对，鹿几不应该自责……我……我是，我才是……”
她对于难以表达自己的想法这件事，焦急到眼眶都开始变红。
“啊……冬霖，慢慢说……在你说完之前我一直都会在，所以不用着急。”
好不容易等到她平复情绪，鹿几却从她口中听到了自己从未料想过的话语。
“错的是我，因为那时候鹿几和我说了话，明明大家都不愿意和我相处，鹿几却还是和我说话了，还给了我建议……”
别说了……
鹿几心中开始呐喊，那算哪门子的话……
‘我说你，要是对自己好的话，跟老师说不就好了吗？’
那算哪门子的话！
我说你……要是对自己……
好想去死啊——
“所以我才会得寸进尺了，那时候被别人欺负的时候，我却希望鹿几来帮我，完全没有考虑到鹿几的感受……”
那个艳阳天，当陈冬霖被按压在栏杆上的时候，她注意到了鹿几就在不远处，触及到自己渴求得到帮助的眼神，鹿几却退了一步。
是因为自己吧，让鹿几为难了。
那时候的鹿几，明明在班上有着很好的人缘，自己却想把他拉向深渊，她为什么会有那么自私的想法？
“是我，为难了鹿几……”
“别说了……真的……”
鹿几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原来她一直以来都是那么想的，明明是张多的错，那些主动欺凌的人，那些煽风点火的人，那些冷眼旁观的人……
都是他们的……
都是我的……
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鹿几他们这些玉尘自以为高高在上，实际上禽兽不如。
竟然用自己的卑劣，用自己的错误，来惩罚一个无辜的女孩。
